第十一章：阴差阳错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歆樾五年夏月，齐府后院木屋地下室）
一个全身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年轻女子站在密室中间，面前的石墙上吊着两个双手被绑在铁链上的年轻男孩，身体被拉伸成︳字形。女子语音听上去有些奇异，仿佛对于歆国的用词还不甚娴熟。好在她的话，通常很短，内容直接，倒也不会给旁人造成无法交流的麻烦。女子静立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随后开始在两个昏迷的男孩面前起舞，伴随着阵阵从身体各部位传出的清脆铃音。很难推测昏迷的两人有着怎样的感受，但在密室中的另外两人脸色却愈发难看。
密室内另外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到后来起舞的女子全身香汗淋漓，柳眉微蹙，似是觉得身后之人的呼吸声仿佛是一种惊扰，骤然转身怒视身后的中年女子。男子急忙将女子扶出密室，以免打扰到巫蛊施法。
“祈瑞！”被扶出密室的中年女子自然就是心急如焚的从焕，虽然想要亲眼看到儿子被救回的全程，但身为人母的从焕很难平心静气的看着自己的骨肉被人生生的抽魂取魄的一幕。
“放心，泽儿吉人天相，此刻只是一时之难，必然会因祸得福！”祈瑞只觉得任何言辞现在都安慰不了已为人母的从焕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密室周围四下无人，从焕面上冷汗直流又全身颤抖的厉害，几乎难以站立，只能靠着祈瑞的搀扶才勉强站立得住。祈瑞心中其实也是惶然不定，虽说自己确以见到先者有施法顺利，换了身躯后，还是原本的那个人。但是，祈瑞没有告诉从焕的是，如果巫蛊失败，那么齐泽究竟会变成怎样不得而知。这位从蛮夷之地请来的神女，本家就曾经出现过巫蛊失败之人，据说其时被施术之人当场疯癫，完全不见人形，赤身裸体畏火避光奔入莽莽深山之中，再无人见过。为其施术的神子也当场七窍流血而亡，经族人验看后，得知全身筋脉尽断五脏俱毁。
（齐府正门外）
“摇签问卦~分文不取~”杜葳蕤刚刚走出齐府大门就险些撞在一个算命先生身上。
“这小女子，想要老道算上一卦，却也不必如此急切~”算命先生揉着被杜葳蕤撞疼的地方，顺手将杜葳蕤扶住。
算命先生一抬头看见齐府大门后却神色大变，扶住葳蕤的手臂也迅速松开。
“你是这府内之人，”算命先生再次抬头仔细端详后，低头问向正在整理衣衫的杜葳蕤，葳蕤面色惨然，根本不想应答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算命人。“这齐家府邸，灾星入宅，恐有大不祥之事！还是速速离去为好！”换了旁人听到此话，大可一笑了之，要知道，齐府现在正在办丧事，齐府二少爷不日即将下葬，正是凶星入宅之势，没什么好奇怪的。算命先生要是想靠这句话就蒙人钱财，怕是白日说梦，自欺欺人。偏偏在这句常见之极的说辞，听在杜葳蕤耳中却是仿佛惊雷一般。
……灾星入宅……？
杜葳蕤几日来一直惨然的面色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齐泽……原来我杜葳蕤不单对你，即便对于整个齐家，都是灾星入宅之象。
果真……是我害死你的，对吗？黯然泪下的杜葳蕤没有听到身后算命先生的喃喃自语。
“这小丫头呢~”算命先生回神过后，身边早已没了杜葳蕤的身影。
“哎哎~怎么就这么走了！真是！”算命先生忿然以跺脚。自己刚才看得不错，这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周身却环绕着一层极其浅薄的血光之意，与这家大业大的齐府更是有着割不断的因缘，今日不告而别，怕是日后必然与这阴风惨惨的齐府还会扯上关系。自己本想随手替小丫头解了今日之围，看得出小丫头原本命格之中并无此劫，自己出手应该可以直接令其脱身而出，刚刚撞自己的一下，就算是与自己的一份因缘，既然不是与自己全无关系，那么自己出手相救也不算违背师命。谁想自己不过就发呆片刻，那小丫头已然离去。算是她没有这个福气吧，难得自己有这份闲情逸致想要伸手一次，偏偏事主不肯配合自己，算命先生一声叹气，刚想转身离开，突然眉头紧锁望向齐府大院东南角。
妖邪之气！且不是寻常妖物！
算命先生恨恨跺脚，却是束手无策。
歆国历律有言，主事红白，游方异人，推演天机者，不得口出不吉。
就是说，主家在迎亲纳聘，办丧下葬之时，无论是行游各地不落脚的游方道人，或是开摊师出名门的问命仙人，均不得在其门前说丧气话，甚至根本不得插手。以免冲了红白喜事之势，惊扰到主家祥瑞。因此即便现在权仞看出齐府中有妖邪正蠢蠢欲动，却也无法可想，歆国一向对巫蛊之事苛求甚严，又因民间医巫分行，巫蛊在歆国并无多大台面可撑。历律中甚至要求欲行巫蛊之事，如祭祀旁神，也就是不主行风调雨顺万民安康的神祗，反而主杂事如屠戮疫病的神祗，都要事前告知当地知县，而且规模不得超出数十人，时日不得超过三日，否则事主会被施以刺配之刑，发配戍边苦力。权仞察觉到齐府之中有妖邪作祟之时，正是从焕刚刚将杜葳蕤劝离，回到木屋之中与祈瑞商量之时。此时祈瑞安排好的神女已在密室中开始燃香做最初的准备。
杜葳蕤一路狂奔，全然不顾身体虚弱，很快便返回飞霜峡家中。杜氏家中此时已发现长女不见踪影，正要外出找寻，担心再出意外，却见杜葳蕤已经完好无损的返回，松了一口气。众人劝过葳蕤，葳蕤表面上也以平静很多，终于众人离开，嘱咐杜葳蕤好好安歇。当夜，正当忙碌多日的杜家众人安寝之时，杜葳蕤悄无声息的易容之后，收拾好自己的从小就苦练不止的古琴，留下一封短小书信悄然离去。
从此隐姓埋名漂泊各地，不再行医，只凭着一手好琴浪迹天涯，直至数年后，已经化名惊鸿的杜葳蕤在歌舞坊被司徒枟救下，带入宫中。
（齐府后院木屋地下室）
惊变突生！
正在起舞施法的神女，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异状打断。一个模糊人形突然从密室的角落中冲出，极快的进入还没有施法完全的齐泽体内。神女一时间不及阻拦，只能加快凝魂收魄的速度，最快的将齐泽从躯体之中抽离，直接放入已经准备好的齐荏体内。密室内烛火忽明忽暗，神女全身冷汗涔涔，看着因中毒而面色泛青齐泽，慢慢睁开双眼，同时双手吊在铁链上的齐荏也缓缓的睁开双眼。
齐泽嘴角边瞬间泛出一丝无比诡异的笑容，但是转瞬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缓缓侧过头对着一边眸色茫然的齐荏低声的召唤一句：“兄长，你终于醒了……”随后口吐鲜血，显然是毒发的症状。
齐荏也侧过头看着自己似乎无比熟悉的齐泽，“……兄长……？”
神女急忙从密室外叫过紧紧相拥着的祈瑞和从焕。手忙脚乱的神女神色急切的向祈瑞解释着刚刚突然发生的变故。祈瑞眉头紧锁，冲到墙角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向来不离手的六兽嬉戏壶竟然被放到密室墙角处，而且已经炸裂成无数碎片。从焕没有听懂神女之意，却也看出事情似乎中途有变。从焕以为齐泽出事，慌了手脚抓住神女大声质问，神女急急的又做解释，祈瑞担心从焕越着急就越是听不懂神女的话，只能先不去管墙上的两个男孩，转而先去安抚从焕。神女示意祈瑞，看向墙那边，祈瑞转身这才发现，齐荏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拥住从焕的手臂，旁边的“齐泽”嘴角流出鲜血，呼吸急促。急忙叫来心腹之人将两个男孩从墙壁上的铁链处解下。齐荏被送回齐府主宅，“齐泽”被送往另一处密室中休养。
（齐府密室）
亲眼看着齐荏被安排妥当后，祈瑞返回密室中，刚一迈进密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尖叫声。从焕！祈瑞几步就冲到跌倒在地的从焕身边，从焕的尖叫声却并未因祈瑞温暖的怀抱而停止，而祈瑞也顺着从焕手指颤颤巍巍指向的方向望了过去。一具面目全非的剥皮女尸，密室的地面墙壁，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女尸还在不停的轻微颤动，显然是一时之间还未断气。若不是女尸身边零散的衣物残片依稀可见，祈瑞几乎无法断定这个女尸是从焕心腹中的一名。眼看从焕目光开始变得凌乱不堪，整个人被血腥的场景*迫到濒临绝境，祈瑞马上回神不顾密室中的古怪森然的一切，先将从焕带离密室，并嘱咐周围众人马上封住密室，不得任何人进入。
而无论是祈瑞，或是从焕，匆忙之中都未曾发觉，原本站在密室当中的神女，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一切，已经完全脱离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显然，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