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抽茧剥丝(三)
二月二十五日上午,辛集镇的街头出现了一个中年乞丐,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农家衣服,黑色肥大的粗布棉袄,黑色的塑料质地的扣子已经掉了大半,而最为显眼的则是衣服上面一团一团的污渍,就像这件衣服十多年没有洗过似的。下身是一件即使现在农村老人也难得一见的蓝色的大腰棉裤,在膝盖出烂了一个大窟窿,本来光洁的膝盖上糊满了灰尘。头上带着一个黑色的脏兮兮的火车推棉帽,两边的护耳和帽檐都已经耷拉下来,遮住了半拉脸,以至于他的眉毛、眼睛似乎都隐藏在里面了。不过虽然他的身上沾满了灰尘,似乎能够看得出他的皮肤并非像一般乞丐那样的黑而疲倦,可见他是一个刚刚入行不久的嫩乞丐了。设若不是家庭变故,或是身体的原因,也不会出来沿街乞讨了。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的无奈和无情。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乞丐就是乔装打扮的白羽了。这也真的难为他了。
与此同时,在辛集镇镇街道的东头背面突然多出了一家小杂货铺。这家小杂货铺的出现比白羽街头行乞晚了一天。而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家女人,一身非常朴实的农村女人身上常年能见到的说不上鲜艳的衣服,单单从身上的穿着和脸上细微的皱纹可以见想到她已经嫁为人妇了。而生活的风霜虽然给她脸上留下了些倦怠,但她俏丽的姿容却是难以遮掩得了的。
如果你要是认真观察,会发现这家杂货店的后面有个独立的小院,小院的墙头大概有两米高,朝北还有一个小门,可以方便出入。
杂货店的货架上摆满日常用品,各种低档次的烟酒,季节性的水果,油盐酱醋,洗衣用品等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说起来店家的进货渠道很方便,这些货物都是来自于镇上的批发商店,虽说刚开张生意算不上红火,但店中不间断地有顾客上门,倒也不显得寂寞。哈哈,这位女店主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就是刘姬啊!你别说这刘姬还真是位化妆高手,要是和她不熟悉的人,就算是和她在一起也不会认出她来。
白羽到了镇上后,先在街道上跑了两天,按照白羽的想法,应该把查访的重点放在镇子周围而不应该是正街上,如果是正街上,铲沙老大带着几个人回来,即使做事儿再隐秘,也难保不被别人发现和怀疑。尽管从赵金利嘴里知道大个说‘回镇上喝酒’,但是这个镇上并不一定是在正街,就算是镇子的背静处也算得上是镇上的,根据赵金利所言他们走不多久就出了镇子,柳大庄可是在镇子的东南角的,可见这位马老大该是住在镇子的东半面,如果住在西边要想走出镇子需要很长的时间的。因此白羽在正街上并没有做出大的响动。第三天他就把查访的重点放在主街道以外的地方。白羽白天乞讨,晚上十点多钟回到店里休息,第二天四点多钟就出去乞讨,因此没有人能够发现他。这是白羽到镇上的第四天了。天气晴朗,阳关灿烂,春风和煦清凉,显得很有人性和人情。他背着个左胳膊上挎着一个破旧的皮包,右手拿着根挺粗的树棍子,脚步蹒跚地来到镇子东部的人家,便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讨要。
白羽把门拍得啪啪响,嘴里喊道:“给点吧,可怜可怜我吧!”
过了一会,吱扭一声,门开了。
出来的是位老大爷,一见到白羽,扭身进了屋内,随后从屋里出来,拿了一个雪白的馒头,向着他手中递去。白羽把手摇得像狂风中的树叶似的,嘴中呜呜啦啦地说道:“老大爷,我不要东西,我只要钱!”
老大爷拿回馒头,生气地说道:“我活大半辈子咋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要饭的呢?不要东西就要钱,我还想和你要钱呢!要东西就拿着,要钱就没有!要就要,不要拉倒!”
“老人家,你说话咋就这么难听呢!”
这位老大爷七十多岁,眼神还是那样有神。他不满地望着白羽说道:“难听吗?像你这样的壮年到哪里不能挣钱养家,非要做这丢人现眼的事儿!要饭的,给你就是恩德,还挑肥拣瘦的,你以为你是镇长和书记啊?”老大爷说话非常清晰,看来牙口很好。
“我,我……”白羽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难受得要死;但他还是忍住了,瞬间装得可怜兮兮的,说道,“老人家,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家里遭到大火,我儿子皮肤大面积烧伤,需要十多万啊!现在我儿子在医院等着抢救,我把左邻右舍亲戚门口都借遍了,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走这条丢人现眼的路啊!希望能够遇到贵人,拉我们一把啊!不然,要饭的还能不要饭吗?”
白羽说完,一面装着抹眼泪,一面偷看老大爷的反应。
老大爷沉眉想了半天,才很是同情地说道:“可怜人儿啊,可怜人儿!”他从衣袋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十多元皱巴巴的纸币,颤颤巍巍地递到白羽的手里,说道:“家中就我一个人在家,老伴儿死得早,儿子儿媳外出打工,我也没啥钱,这些零碎钱你就拿着给孩子治病吧!”
白羽本带不接,可是他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些人向这边观望着,还有两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向着这边走过来。白羽赶紧把钱塞进了破皮包里,朝着走向院子大门的老大爷鞠了个躬,道了一声“谢谢”!白羽心里难受极了,心想,等事情告一段落,他一定前来拜望老大爷,送还他的这十多元钱,不然他这后半辈子是不会安生的。
白羽心情纠结地向着下一家走去。刚到这家门口,那两个乞丐摸样的人一边一个把他夹在了中间。这俩都在五十岁左右,皮肤粗糙,满脸焦黑,嘴皮子发干,一身破旧的衣服发出难闻的怪味来。白羽没想到要饭还遇到了这阵仗,心中恐慌,眼中疑惑,问道:“两位大哥这是干啥啊?”
其中的一个较瘦的乞丐推了白羽一下,大嘴一咧,露出黄油一样焦黄的牙齿,说道:“干啥啊?难道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我大黄牙的地盘吗?你抢我的买卖,让我喝西北风啊?我们已经注意你几天了!”
白羽愣住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要个饭还要分地盘,忙说道:“大哥,我实在不知道,请大哥高抬贵手吧!我为了给孩子治病,没办法才出来要的!”
白羽拱起双手,说道:“请谅解!”
“谅解?咋个谅解法?你把我的钱都要了,你让我喝西北风啊?快把钱给老大掏出来,不然有你的好看!”那个大黄牙把握紧的拳头在白羽的眼前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白羽看着他那不算强势的拳头,心中暗笑:“自己一拳就能把他砸进墙缝里去!”但是白羽却装着可怜害怕的样子,瑟瑟缩缩地向后缩缩,胆怯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道:“求求大哥,饶了我这回吧!我还要用这些钱给我儿子治病呢!我死也不给!”
“你真不给?”
“不给!我儿子需要这些钱!”
“你儿子需要这些钱,你爷爷我也需要这些钱!”大黄牙的气量太小了,就在白羽和他争辩的当头,他抬起那拳头,照着白羽的胸口捶过去;白羽装得连忙蹬蹬地向后退了四五步,两手在面前扑扑楞楞地摆动着,一面嗷嗷地叫道:“你咋打人啊?你凭啥啊?”
“爷爷就凭这!”又一拳照着白羽的胸口捶来,白羽装得一个趔趄,仰面朝天睡在了地上。
和大黄牙一起来的那个乞丐冲上去,抢过白羽的皮包,把里面的几十元现钱全都拿出来,给了大黄牙。
两个乞丐嘎嘎地笑了一阵子,一边向远处走去,一边指着白羽说道:“你个龟孙子能力不小啊,居然要了这么多!好好给爷爷要,回头爷爷还来拿!”
等大黄牙走远了,有几个人过来,望着白羽说道:“你这个要饭的,和大黄牙叫啥劲啊!这家伙在这块地方是个硬茬,他无家无棚无儿无女,好多人都怕他!他偷抢夺拿啥都干,以后你还是躲着他吧!”说着话,那些人走了。
白羽挨了大黄牙两拳,虽然不至于受到伤害,但也是蛮疼的。他忍着疼痛,向下一家继续讨要。后来每到一家,后面就跟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有的还起哄,白羽觉得就是被大家玩的猴儿一样,那条条含着异味的视线,就像驱使耕牛的鞭子,把他的尊严抽打得荡然无存。他心中难受着,走着,要着,就这样一连要了十多家,总共要的不到五元钱,可惜的是那位老大爷给的“巨资”和自己胡乱塞到包里的零钱都被大黄牙抢走了。
直到中午,失望难过的白羽找到一个背静的地方坐在破鞋上休息,他真的不想在要了,但一想到那个铲沙声的老大,就强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自己就会永远生活在危险之中。他不想让他身边的人陪着她遭殃,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都要坚持下去,绝不退却。
下午放学后,白羽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嘻嘻哈哈地笑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专骂乞丐的顺口溜,嘴里清清朗朗地唱着:“可怜可怜给点饭送点酸菜做凉拌俺门那里闹干旱好几天都没吃饭
想来混口饭?
滚你妈个蛋这没你的饭门口去啃炭”
白羽听着孩子们刺耳的吵闹声,有几次他回头想撵走这些孩子,可是当他向前走的时候,他们就像跟屁虫似的穷追不放,穷喊不止。直到天黑了,这些孩子才依依不舍地放弃了这种乐趣回家了。
一天白羽是在煎熬中过去的,他找了个角落暗自生着闷气。直到十点多钟,他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任何人,才回到杂货店里。刘姬准备好了晚饭,正不安地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