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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战后思

春暖花开时 浣熊也是熊 2024-12-13 09:56
第十一章战后思
  正午烈阳照射下,广原遍地残迹,抛却的长矛盾牌和满地的尸首无人顾及,隐隐的还有未烧尽的狼烟,士兵鲜艳的热血洒在泥土上还未干透,无风的天气让整个广原内血腥的气味沉淀滞留,如融不去的颗粒漂浮空中,那断臂残骸血腥场面只让人作呕,不忍不敢试看。
  闻人齐豫等人登上了岸,他身边的护卫风雨雷电早已在岸边等候接应,“殿下——”风雨雷电四人立即从马上跃下半膝跪下,满面的自责和愧疚难让人忽视。
  闻人齐豫看着他们四人,已从他们的神情中大意知道越军偷袭齐军军营的情况,俊脸忽然生寒,双眸却晦暗不明,冷声道:“什么都不必说,先回军营!”
  风雨雷电四人均是霎时神情一滞,面色更加的羞愧,犹豫了一会,只回答“是。”
  一行人骑马驾车经过广原,空气中停滞不散的血腥味因着烈阳照射,发酵处腐臭的味道,且越来越浓烈,刺鼻得人不能忽视不见,闻人齐豫双眉蹙起,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虽然早已猜到大概情景,但现在亲眼看见广原上齐兵的尸体鲜血淋漓,身上刀刀刮刮,深蓝色的服装早已被血水染成黑色,那些尸体的四周,均是一滩一滩的热血,看见如此情景,他浑身还是一滞,愈发的散发寒冷逼人的气息,眸子也更加晦暗深邃。春意早已嗅到空气中浓郁的腥味,平静的眸子颤抖了下,默了一会,抬起手要撩开帘子观看外面的情形,闻人齐豫却忽然放下他这边的帘子,伸手阻止了春意撩开她那侧的帘子,却用命令的语气,“不要看!”
  春意的手被闻人齐豫抓住定在半空,她敛下了睫毛思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闻人齐豫,却什么也不说,又低下了头部。
  闻人齐豫知道她不会再想撩开帘子观看窗外,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柔声道:“四儿,战场上的事不需要你观看,你只要谋划好战场下的布局即可。”
  春意没回答他,只静静坐着,马车驶过了齐越交战的场地,再继续往前驶去,踏踏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经过血腥寂静的战场,扬起一路灰尘,齐军军营将要接近,马蹄和马车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闻人齐豫再次撩起帘子,往外看去,原是齐军军营驻扎处,此时马踏营帐,东倒西歪,齐兵被刀剐染红的尸首遍地,盾牌和长矛随地乱扔,那还是原先井然有序的齐军军营,分明就是杀人场地,人间地狱。闻人齐豫撩起帘子的右手紧握,关节深深的突起,直到五指泛白再泛白。马车外驾车的廖鹰,看见如此情景惊怒的说不出话来,只驾着马车继续往前快速的驶去。
  马蹄声和马车声直到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才停止前行,风雨雷电四人跃下马匹,快步走至马车旁低下头。
  闻人齐豫与春意下了马车,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他们现在已到了广原最北部的双峰山河谷,河谷处,正搭建着一顶顶的营帐,无数的伤兵躺坐在一旁,军医焦急的来来往往穿梭于伤兵群中。
  风雨雷电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闻人齐豫,走上前来,愧疚不已,又再次一起跪下,齐声道:“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闻人齐豫把放在重新搭建的军营处视线收了回来,看着跪地的风雨雷电,锐利的眼慑人,大声喝道:“起来。”
  风雨雷电一愣,却还是跪着,又道:“请殿下责罚!”
  “难道还要本宫再说一遍!”闻人齐豫加重了语气,森寒着眸子犀利灼人。
  风雨雷电默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却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脸上的愧色不退。
  几个领兵的部下听闻闻人齐豫已回来,从军营内赶紧出来,见到了人,用罪该万死的表情悲戚道:“殿下!”说着双腿欲跪下,任凭惩罚。
  闻人齐豫却在他们跪下之前,大喝,“都不许跪。”
  转身朝营帐走去,冷声道:“进来再说。”
  那几个垂头的领兵相互看了一眼,随即跟了上前。廖鹰风雨雷电春意亦跟了上去。
  营帐中,闻人齐豫坐在桌子后,看着桌面上摆放的地形图。
  领兵赵龙悲愤的述说这次的战况,“…当日殿下离开广原前往宜阳,晚间戌时,越军忽然派出骑兵两万加步兵三万直朝军营而来,齐军预防不及,只能匆忙迎战…”
  “越军有备而来,作战策略精当,只见齐军迎战,越军三万步兵立即分三列西南东三面包围齐军,那两万骑兵更是从中间直接杀来,齐军匆忙出战,没有应对策略,只能…只能杂乱无章的反击,却被有备而来的越军杀个…措手不及。”
  闻人齐豫抬起头来,阴沉着脸,“虽是猜测却语气肯定的开口问,“是否有两万越军从齐军军营背后包抄而来?”
  赵龙双眼一闪,脸上诧异,“确实如此…”
  闻人齐豫双眸一眯,原来如此,那驻扎在宜阳的两万越军,怕早已渡过洛水绕到广原北面,所谓驻扎在宜阳放任的两万士兵,怕只是个空头数字,而前往国色天香寻欢作乐的越兵,怕也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只待五万越军从齐军正面包围,那绕到广原北面的两万士兵,就从齐军军营背后包抄,先来个暗度陈仓,再来个四面包围,确实是好计策!
  赵龙继续开口,“幸得双峰山驻扎的援军来的及时,属下等人才能带领剩余的士兵突围,来到此处,得以保存实力。”
  赵龙说到此处,众人都是静默,只低着头不语。气氛太过压抑,闻人齐豫却忽然开口,“损失如何?”
  赵远一愣,意识到闻人齐豫想问的是何事,犹豫回答道:“步兵…三万,战马骑兵…三万。”
  闻人齐豫面色一肃,默了一会,却忽然抬起头扫一眼营帐中的众人,漂亮的眸子犀利森寒,意味深长的打量一个个的领将,紧紧抿起薄唇,转头看着春意,“四儿留下,其余人退下。”
  赵元等人出了营帐,只剩下闻人齐豫和春意,两人静了一会,闻人齐豫才看着春意开口,“我们前往宜阳,除几个领将外,甚至于连齐军都不知情,在国色天香,却被越军包围,四儿觉得,奸细会是何人?”
  春意抬起头来看他,平静开口道:“既是奸细,怎么能让人轻易猜出呢?”
  闻人齐豫起身走到她身旁,刚才听到那样的战况不是不痛恨和愤怒,只是不想在人前,如今只剩春意和他在此,闻人齐豫终于露出森然恨意的表情,语气却带着细微的惶惶和不安,“四儿,你说,本宫真的能打败百里玚吗?”齐越两国交战,与其说是两军的交战,不如说是两军领军的交战。
  春意看着他,没有恭维也没有安慰,只是诚实的开口,“我不知道。”她何尝没有惶惶和不安,只是当事件一经开始,就没有后退的余地,她只能努力的推进事件的发展,而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闻人齐豫盯着她平静诚实的眸子,略微苦涩,“四儿,你就不能骗本宫说可以吗。”
  春意低下头,不去看他,轻缓道:“怎么骗?”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经历过两年前那件事她本该相信这句话的,思维却忽然停滞,又忽然如当头一棒,凭什么?她为什么要遵从命运,就因为两年前那件事,她被人谋划人生被迫遵从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命运,使她失掉了心,也差点失掉了人,现在,她偏要与什么命运抗争,下半辈子,她要掌握主宰自己的人生。
  “四儿。”闻人齐豫见她忽然愣住,双眸失神,微担忧的喊她。
  春意回过神来,看见他担忧的眼,本能的避开,开口道:“殿下与其担忧以后,不如谋划现在。”
  闻人齐豫知道她总是把别人对她的好隔绝在门外,不愿接受别人表现出对她的关心担忧,是以面对他担心的眼神,她才避开。闻人齐豫收起眼中的担忧,心底却略微苦涩,开口道:“如何谋划?”
  闻人齐豫终于用正常的眼神与她交流,春意觉得这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缓慢开口道:“难道殿下就不想查出奸细是谁?就不想赢回越军一局?就不想当上齐国的太子?甚至于未来齐国的皇位?”
  权势名利确实是吸引人的,闻人齐豫心底的欲望膨胀,双眼眸子发亮,毫不避讳的回答,“自然想。”
  春意转身看着桌面上的地形图,纤细白皙的食指指着一处山峰,开口道:“齐军如今驻扎在双峰山河谷下,殿下可想出了办法迎接与越军的下一场征战?”
  闻人齐豫盯着地形图,整个广原的地势轮廓印在脑海,深思低索,“还未。”
  春意道:“齐军军营内即存了越军的奸细,想必我们的作战方案和谋略越军必定了解…”春意话只说一半就停止,剩下的一半,以闻人齐豫智力,想必可以猜出来。
  果然,闻人齐豫双眼一亮,闪过惊喜,“四儿是说,将计作计?”
  春意抬头看他,平时均是低沉的音量却忽然提高,“殿下果然聪慧。”
  闻人齐豫嘴边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他们低头看着地形图继续讨论,说着下一次作战的计划谋略,营帐外忽然有身影一闪而过,只一会,廖鹰走了进来,脸上是得意和完全把握,开口道:“殿下,他入局了。”
  闻人齐豫双眸满意,转过头来看着春意,笑着道:“四儿才是聪慧。”
  春意回他,“要不是殿下警惕性强,四儿怎会知道。”从营帐内只剩闻人齐豫和春意之时,闻人齐豫早已发现营帐外有身影闪过,他们刚才那一出,不过是演给想听的人听,而廖鹰,是从不离闻人齐豫三丈之外的,廖鹰发现了那人,也是理所当然。
  闻人齐豫看着春意,笑着开口道:“四儿,接下来,是否是将计不作计?”
  春意看着他,平静的轻启朱唇,“不…将计作计,也将计不作计。”
  闻人齐豫诧异,却又在瞬间明白,以百里玚的智力,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春意出了营帐,帐外早有小兵在等候,见了她,赶紧上前开口道:“四公子,属下是领你回营帐的。”他们重新在这里驻扎,春意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在哪。
  春意听了他的话,却没有朝自己的住处而去,反是开口问道:“伤兵住在何处?”
  小兵一愣,不知春意为何问这个,却还是回答道:“伤兵统一住在军营后方的几个大帐篷里。”
  “带我过去。”春意开口。
  那小兵又是一愣,却行动了起来,“是。”说着在一侧领着春意走去。
  他们还未到达帐篷,就闻到刺鼻的药汤味,小兵皱了皱眉,不知春意为何想来此处,抬头偷窥春意,却发现她不过一直平静着脸,对于刺鼻难闻的药味一点也不嫌弃。
  到了帐篷,军医匆忙的进进出出,汗流浃背,春意在帐篷外停滞了一会,那小兵以为她后悔想回去,开口劝道:“四公子,还是回去吧,这里气味不太好闻。”
  春意却像没听到他的话,直接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看一眼,里面的情景气味只让人作呕,浑身血色的士兵淌满地面,有的甚至断腿断手,血红坏烂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肉酱模糊。春意看着躺于地上痛苦呻吟的士兵,双眸闪过惊骇的神色,脚下移动了后退,却又执着的强留下来。
  在帐篷内给士兵医治忙得不可开交的军医看见了她,眼中闪过惊讶,似不能相信,愣了一会,才知道恭敬的喊一声,“四公子。”
  春意点头,开口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那些军医得了这样的话,转过身继续医治那些伤痕满身的士兵,动作利落快速,唯恐慢下一步,就耽误了这些士兵的治疗。
  帐篷内的气味真的不好闻,你能想象满帐篷的伤兵浑身鲜血,衣衫破乱的躺在地面,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包扎,伤口腐烂发臭,混合着血腥味,浓烈的让人作呕。春意从门口缓慢走进去,明明想立即跑走意志却让她继续前行,走到最里面,军医手上拿着斧头,几个士兵按压着一个躺于地上血色模糊的伤兵,她听到军医道:“已经耽误了最佳时间,腿要不了了。”
  然后,军医按着伤兵的右腿,春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伤兵的右腿刀刀刮刮,伤口一道道的裂开,因为没有及时包扎,伤口皮肉腐烂,发黑发紫,军医拿起斧头,朝按住伤兵的士兵道:“按好了。”然后手起刀落,骨头被砍下的声音,骨髓溅了出来,那躺在地上的伤兵凄惨一声,春意瞳孔睁大,捂着嘴跑了出去,然后蹲下吐了出来。
  深夜的时候,春意躺在榻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脸色恐慌挣扎着,梦中,她看见自己站在满地尸体的战场,周围只有她一人,她被狼藉血色包围,世界寂静,她什么都听不到,除了来自地狱的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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