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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无梦令

春暖花开时 浣熊也是熊 2024-12-13 09:59
第二十二章无梦令
  六月十七日,齐国漠北战败,一名领兵将领被俘,战报传至朝堂,齐宣武帝大惊,立即传下圣旨,放弃与越国征战,派遣使臣与越国停战相议。
  当日,作为使臣的齐丞相殷肃在几个护卫的守护下,乘上日行千里马,连夜赶至广原军营,殷肃本是半百之龄,如此颠簸,难免吃不消,但想到如今情况危急,一进齐军营,没有休息,只立即要求见闻人齐豫。
  “…我朝背腹受敌,柔然蛮横,且来势汹汹…朕深思熟虑,集臣子之谏,远忧百姓之苦…朕今决议,停止与越朝征战,举我朝之兵,力抗柔然蛮敌…”殷肃沙哑的声调在整个营帐内传开,手握明黄圣旨面容严肃,圣旨读完,看着闻人齐豫,“殿下,请接旨。”声音不容人反对。宣武帝选殷肃作为使臣原因,怕就是看中了殷肃为了国会肝脑涂地,忠贞不二。
  闻人齐豫收起利寒的眸光,站了起身接过殷肃手中圣旨。
  殷肃急言,“殿下,柔然蛮敌气焰嚣张,皇上希望能尽快与越国交涉,共论停战之议,望殿下能尽早与越国相谈。”
  在场的各将领低垂的眸中均露出凌寒之色,闻人齐豫握紧了手中圣旨,脸上却依然对殷肃露出忧患之情,“柔然如此不把我朝放在眼中,丞相放心,本宫定会赶快与越军交涉。”
  听了此言,殷肃终于露出放松表情。
  闻人齐豫眼眸一闪,却忽然发问,“久不入宫参拜父皇,不知父皇的病情如何了?”
  殷肃一愣,却随即松缓开,儿子关心父亲身体,这本是正常,又有何疑心之处,殷肃看着闻人齐豫,面露满意神色,“蒙殿下挂心,皇上病情已有所好转。”
  已有所好转吗?闻人齐豫嘴角轻挑,看着殷肃,状似关心,“殷丞相舟车劳顿,想来定是疲惫不堪。”他朝着营帐外喊去,“来人,带丞相下去歇息。”
  立即有一小兵跑了前来。
  “殿下,那齐越两国停战事宜…”殷肃开口问道,只是话未说完,已被小兵热情的请了下去。
  赵龙看着殷肃走远,急忙开口道:“殿下,难道我们真的要与越国停战,我们的大业该如何…”
  闻人齐豫伸手打断,扶额轻柔,“容本宫想一下…”
  “殿下,不能再想了,四公子已被越军抓住,现在不知如何了,我们何不按照四公子所说的做。”廖鹰在一旁开口道。
  闻人齐豫看着廖鹰,想着春意给的那个锦囊,里面一张纸条,只四个字:顺其自然。
  春意说他知她意思,他如今却不知她是何意,顺其自然什么,是顺着以往的计划,还是与越国停战相议?闻人齐豫想着春意还在越军手中,心中一片苦恼,他果然对她了解不够,不然为何,她给他的四个字,他居然不知是何意?
  越军军营。
  “你醒了?”男子醇厚的声音在营帐中散开。
  春意微讶,然后镇定了面容,掀开了棉被,从床榻上缓缓坐了起身,没有因为营帐中忽然出现的人而恐慌或者惊吓,只是平静的抚了抚还在头晕的头脑,转过身子来看着说话的人。
  解缚看着春意,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看了一会,想起今日他进营帐后看见她卷缩在床榻上颤抖的这样子,和现在面对他一派平静的人,根本是天壤之别,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前刻还在床榻上发冷颤抖的人,会是现在平静面对他的人呢。
  解缚打量了一会春意惨白的脸色,终于用了‘特殊’的称呼开口道:“孤独姑娘。”
  春意微愣了一下,茫然的样子仿佛不知这称呼是喊她,反应过来后又平静了脸,对解缚的称呼不予应答,不知是默认了还是没有承认。
  也许解缚早猜到她会不言不语,又自行开口道来,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着春意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很恨玚?”
  春意对解缚口中的‘玚’这个称呼很是诧异,却又理所应当,他们的关系若不好,解缚此时又怎会出现在此,当日更不会在芦花镇问她那样的问题。
  春意诧异的是,他们的关系好到,解缚可以亲口替他问出恨不恨他的问题。
  “我是多问了,孤独姑娘怎么会不恨他呢。”解缚盯视春意的眉眼,视线忽然凛然了起来,语气也变了冷调,“可是,孤独姑娘不该因为恨一个人,而怨恨上一个国家,更不应该,替闻人齐豫出谋划策对付越军。”
  “孤独姑娘可知,因为你的怨恨,越军败一仗死伤多少人,有多少死去的士兵家庭,家有老父老母伤心欲绝!”
  春意巩固起来的心脏终于微松动,因为经历过家破人亡,所以知道解缚所说的感受。两年前在闻人齐豫的府邸时她手刃了那个丫鬟不觉得内疚虚心,现在听解缚说出战场上士兵因殒命父母欲绝而内疚。她是见过战后的情景的,也见过一大片浑身鲜血的伤兵在地上呻吟等候军医医治的场景,她这辈子做过最对不起良心的事为此,也知道这件事终将成为她日夜的噩梦,但她从未后悔过。
  解缚又继续道来,“当年孤独复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证据确凿,孤独姑娘又何必怨恨而因此想报仇。”他一字一字道出,“孤独复是,死、有、余、辜。”
  春意没有震惊,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怨恨想报仇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想看见她因为被指出实情而惊慌恐惧的表情的时候,她唯有以安静面对。
  解缚或许是真的被春意依然安静的样子而诧异了,挑起了双眉,“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怎么会不对呢?”春意难得的从平静中回来,明明是看着解缚的眼,焦聚却是发散,“解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
  解缚双眉一皱,“可是孤独姑娘的眼在告诉我,我似乎误解了你。”
  “你似乎被她的眼骗了。”森寒的声音自营帐外传来,百里玚挑起了帘子,一身白衫修饰得他面容更加的温润雅致,可是浅薄的唇瓣总勾勒起淡淡的无情。
  解缚转身诧异的看着百里玚,却很快恢复了自然神色。
  百里玚冷然走过解缚身侧,只盯着春意的脸色看,近到了跟前,视线却又投在了床榻上的被褥上,嘴角的冷笑也瞬间升起,“听说你寒症发作了?”他话的重点不在此,而是在下一句,“解将军真是好心,居然拿了被褥来给敌国的战俘。”
  解缚对百里玚如此明显嘲讽的语气不满,蹙起了眉,寒着脸开口,“睿王说话何时变得爱拐弯抹角?”
  百里玚不怒,只是转过身看着解缚,静默了一会,才叹气开口,“缚,你似乎管得过多了。”
  解缚忍了怒气,知百里玚不喜他人管自己的事情,看了春意的方向一眼,却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后悔?百里玚却像听到了十分诧异的事情,挑眉看着解缚,“本王从不做后悔的事。”语气是自信清傲的。
  解缚终于没再说任何话,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营帐内静了下来,百里玚回头看了春意一眼,也没打算说什么,解缚离开了一会,他终于也离去。
  夜半的时候,春意又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只是这次噩梦中包含了更多血腥的内容,她在漆黑的夜中粗重呼吸,静谧中只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帐外火把烧得啪啪作响,她的寒症消退了,不再觉得发冷,只是脸色还是苍白,两日不曾梳洗发丝凌乱很是狼狈,整个人虚虚弱弱没什么精神。她在榻上坐了一会,抬头时才看见台机上早已摆上了饭食,想来是在她睡着了这段时间送来的,不知隔了多久,肯定是早已凉却的,她没什么胃口,因此也不关注。
  面对如此寂静的环境,往常在齐军军营的这一刻,她肯定是在弹琴的,今夜无琴可伴却不觉得恐慌的难受,大概是有太多的事情要想要去解决,因此暂时忘了寂静孤独之感。她双手抱膝,瘦削的脸埋在腿上,问题一个个的浮上脑海,她时日不多,不知百里玚什么时候会放了她,她答应过要帮闻人齐豫夺得太子之位,还要攻下…龙城,不,如今齐越两国肯定是要停战协议了,可是,并不妨碍她想要龙城的打算,得到龙城后,然后,她的生命也快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去南方,她一直想去那种江南水乡的地方,找一处安静之地,安然度过最后的日子。想归想,不知到时候百里玚会不会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执行她当初未执行的刑法。
  营帐的帐帘忽然撩起,外面的火光霎时一亮又霎时消失,身穿黑衣的人看见了她快步走来,春意坐在床上看着他,并没有一般女子的尖叫。
  “四儿,快,跟我走。”竟是闻人齐豫的声音,探子久探不到春意的消息,闻人齐豫心急,只好冒险潜入越军营,却没想过真的寻到了春意。
  面对闻人齐豫急切的眼,春意只是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殿下何必冒险来救我,你不来救,他自会放了我,只是时间问题。”
  闻人齐豫一愣,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黑色面巾下只见双眉一皱,“你怎知百里玚会放了你,你可知我父皇已经答应与越国停战相议,你可知…”
  “我知道,”春意抬眼打断他,与他对视的眸子一动不动,仿佛了然于胸,“他会放了我的。”
  “四儿!”闻人齐豫拉下面罩,不赞同一喝。
  春意对他的怒气置之不理,“顺其自然,答应与越国的停战相议。”
  闻人齐豫睁大了眸子,似不能相信春意所给的那四个字顺其自然就是顺从圣旨,他瞬间冷下了面容,“你不想要龙城了吗,你不是答应替本宫夺得太子之位吗,你不是说越国与你有灭族之仇吗?”
  “殿下答应与越国停战,我依然可以完成前面两个。”春意平静看着他。
  “那第三个呢?”闻人齐豫冷笑。
  与他对视的眸子敛了下来,春意低下头部,静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来,“没有第三个,一年前有,两年后再没有了。”
  “为什么?”春意纤细的手腕被捏住抬起,头部也跟着抬了起来与他对视,闻人齐豫漂亮的眸子中燃了火。
  春意平静看着他,很是认真地回答,“第三个太累,而我…想休息了。”是的,她一直太累了,不光是身体,还有心灵。被梦境折磨,被寂寞孤独蚕食,被寒症摧残,她活得太累,想休息,而生命到达尽头,是永远的最好的休息。
  闻人齐豫一震,捏住她的手放了开来。
  “六殿下还是快走吧,怕是越军早设了计,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果然,营帐外面忽然火把通亮,士兵呼叫奔跑。
  廖鹰忽然撩起帐帘,神情很是焦急,“殿下,越军原来早设下陷阱,他们包围过来了。”
  闻人齐豫抬头看着春意。
  “离开,然后答应与越国停战。”春意亦看着他平静开口。
  “殿下。”廖鹰又急呼了一声。
  闻人齐豫定定看着春意,好似要把她的面容记住,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去。
  外面响起了刀剑相碰声,有人痛苦的呼喊,有人痛苦的闷哼,还有人,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春意又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忍着作呕镇定坐在榻上,好一会,外面的声音终于归于沉寂,她营帐的帘子被人一挑,揭了开来,修长的身影也走了进来,百里玚身后的士兵个个手拿火把,把整个营帐照得通透明亮,好似白天。
  春意一下适应不了光亮,拿手挡了眼,又慢慢放了下来,正好看见百里玚正站在营帐中间似讽非讽看着她。
  射手一挥手,士兵把火把插在架子上,然后退了出去,营帐内一下子只剩了他和她。
  百里玚瞥了一眼台机上的饭菜,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不说,走到了春意面前,忽然开口讥诮道:“怎么,不跟闻人齐豫离去,怕连累他?”
  春意却只低头不语。
  百里玚忽然坐在了她的榻前,与她正面相对,轻挑的径自用手执起了她右侧的发,“长了。”他突兀开口。
  春意视线一转,就看见了当时百里玚用剑挥掉的那撮头发,平平整整的,很是整齐,他的剑术一向很好,随身配备的刀剑更是削铁如泥,当初不过轻轻一挥,春意只见眼前一闪,她一撮伴随了她十五年的发就掉了下来。两年时间,是真的长长了,却比其他的发,还是短了很多,显得参差不齐。
  春意想起梦中他的手像一条黏糊湿冷的蛇爬上她的发,她一阵的恶心,心底微颤,垂了眼帘遮住了眼底泄露的一切情绪。
  百里玚把春意的发一圈一圈的卷在指尖,犹如对待一件珍贵的玩物,口中却说着最凌寒的话语,“不是焚火自杀吗,最后怎么又逃出来了呢?”
  春意听完后一滞,却又瞬间松散了开,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查不到呢,她当初放火烧了藏春院,回了自己的闺房,她以为她可以放弃一切一了百了,当看到烈火蔓延上了她房中的纱帐,一切美好尽付火海,在烈火烧上她的床榻前,她还是冒着浓烟跑了出去,却被浓烟呛了嗓子,从此变音,当日众人只知看热闹,谁又注意到她从孤独府后门离开。深夜的黑,像密封匣子里的天空,她一人踉跄走于街道,孤独与恐惧尽存,远远地看见火光冲天的藏春院,她竟有了解脱一切的生机感,谁知出了牢笼,又遇见另一个险境,空荡漆黑的街总游走地痞流氓,春意被他们追逐,无奈之下,只能投入河中,后来之事,众人具知。
  “你应该死的,”百里玚上下打量她的脸,“这样的容貌,若是放到军营中,你说众士兵是何种反应?”他说的轻缓,宛若真的担心。
  春意却是震惊了,百里玚是在提醒她,她还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当日文帝圣旨,孤独府女眷,判为军妓,她怎么能忘。可是,两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以前不敢做的事,现在却是敢做了,比如,为了不受辱,她可以死!
  “你似乎不怕?”百里玚放下她的发改抬起她的下颚,“本王有时候在想,”他黑色深邃的双眸逼视她晶亮无神的珍珠眸子,“你现在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此?”他在怀疑她一直平静的面容,他一直不相信遇见了灭族仇人还可以如此的无动于衷。
  春意却是想起以前在孤独府的书房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苦者对老和尚说:“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和尚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苦者说:“可我就是偏偏放不下。”和尚让苦者拿着一个茶杯,然后开始往里面倒热水,一直倒到水溢出来,苦者被烫到,马上松开了手。和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是的,痛了,一切东西都可以放下。春意看着他,因为痛过,知道痛的感受,所以不愿再痛,因此就放的下了。
  “是欲擒故众吗?”久不见她回答,百里玚忽然对她扔出这样一句话,深邃看不清情绪的黑眸也露出了讽刺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讨厌春意敛帘不语的表情,终于不耐烦的松开了抬起她下颚的手,然后冷声丢下,“论伪装,你确实比以前高明了。”
  “但是,别妄想用你的双眼,去欺骗本王!”
  百里玚白色的衣袖在春意眼前拂过,带来的风凉凉扑来,帐帘撩起帐帘垂下不过一瞬,营帐内火把依然璀璨,把一切的尘埃照得无处躲藏。
  百里玚走后不久,四处皆沉寂了下来,接近破晓最黑暗的时刻,隔壁的营帐却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春意那时正静坐在床榻上,听见惊叫狠狠颤了一下,女子接二连三的尖叫继续传来,她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是说军营内女子不准入内吗。当传来男子weixie的笑声时,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说女子不可以入军营,有一种女子却是可以的,那就是——随军的军ji。
  越国刑罚规定,军ji由罪臣之女或被俘缛来的敌国女子充当,军ji用来缓解士兵的需求。
  她终于知道她为何被独单安排在这一处营帐,因为隔壁就是——缓解士兵需求的场所。
  尖叫声继续传来,春意脸色恶心受辱的立即下了床榻,若隔壁就是缓解士兵需求的场所,那她现在所睡的床榻,是不是也......她忽然惊慌了起来,隔壁传来了女子的尖叫痛苦的啜泣声和求饶声,那女子大概是新入军营的,或许她也曾是大家闺秀,或许她也曾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或许...啪~狠狠的巴掌声传来,粗犷的男子声随即响起,“...来了这里,还装什么清高...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吗,好好伺候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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