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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旧时府

春暖花开时 浣熊也是熊 2024-12-13 10:02
第三十三章旧时府
  春意抱着自己的行李下马车的的时候,虽然是低着头,但周围的一切还是如此的熟悉,睿王府内有人出来拉了他们的马匹离开,她跟在他的身后,俨然尊卑有别的丫鬟,不经意抬起头时,就看到了“睿王府”三个大字。
  然后,心脏微微停滞了一下。
  怎么可能?
  她微骇了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她还会踏足这里,以同样被囚禁者的身份。
  她亦从没想过,两年前的那一把火,居然没烧个精光。
  大门还是那个大门,又不是那个大门,孤独府换成了睿王府,门前的两座石狮依旧庞然,盛大庄严的门扇上鎏金的红漆依然辉耀,一个个铜质的门钉无不代表着权势的高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的不是百姓家,孤独府曾经的荣耀,一夕之间的枯败,转瞬又变成睿王府的荣耀,那鎏金的大门吸引力太盛,权势,真的让人甘愿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怎么,不认识了?”嘲讽的声音自耳边飘过,那话本就是为她而设,透了内力如利刃直扫而来。
  春意站在原地看百里玚,发散的视线依然能看见他微上挑的嘴角和犀利的眼眸,只是对于他这样的表情,她已用生命作誓,决定不再动容,就如现在,微骇过后,她可以依然安静着脸,仿佛眼前之人所说所述,从来不是对她。
  虽已用生命作誓,但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瓷雕的娃娃,怎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毫不动容,她做不到,只能低垂了脑袋,掩盖下一切的悸动。
  身后一声清铃的女声传来,“玚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春意看不见百里玚的脸,却奇怪的可以感受到他瞬间换了气息的容颜,她不用看,因为她听见他喜悦中带着宠溺的声音,“烟儿。”
  春意是识得这声音的,右相小女冯烟儿。说来真是可笑,左右相各有一双女儿,她姐姐孤独玉进了宫被封为贵妃,却不过两年有余,帝王就喜新厌旧了,斩了她父亲,再逼迫她姐姐孤独玉服毒自尽,尔后又立右相大女冯凤儿为贵妃,如今的睿王…春意听着他对冯烟儿宠溺的语气,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以前也许有过,只是不是对她。
  大概是她安静的站在一旁太过突兀,冯烟儿终于移了视线过来打量她,“咦,玚哥哥,她是……”春意如今用轻纱遮住了脸,别人是看不见她长得怎么样的,两年前冯烟儿见过她的真容,不知如今若真的见了,还会不会记得。
  百里玚变脸太快,转过来看春意时又恢复了犀利的冷意,“齐国送来的一个乐妓罢了…”
  如今齐越两国结盟停战,早就听闻齐六皇子送了一个女子给百里玚,春意现在双手抱了瑶琴,身上穿的还是齐国的女装,确实符合他说的身份,因此冯烟儿也不多加怀疑,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嫉妒。
  “那…那玚哥哥打算怎么安置她?”冯烟儿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百里玚,瞥了春意一眼,柔弱的手抓着百里玚的衣袖,紧张的发问,“玚哥哥会不会娶她做妾氏?”
  “呵呵…”也许这句话真的好笑,百里玚宠溺的用手轻摸了下冯烟儿的头顶,没回答。
  “说嘛说嘛。”冯烟儿嘟着嘴摇着他的衣袖,样子像极了撒娇。
  百里玚却是忽然拿下了轻抚她头顶的手,表情严肃不再说话。
  冯烟儿瞧着百里玚突然的变化,似是吓到了,放下了拉着他衣袖的手,赶紧转移话题,“烟儿很久不见玚哥哥,玚哥哥去哪了?”
  “去办一些重要的事…”百里玚又恢复宠溺看着她,“…我给烟儿带礼物了…”他不称本王而称我,春意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真的…”冯烟儿清灵激动的声音在四周轻轻传来,守门的家丁均是低头瞥视眼前清灵的女子,似是早已习惯她如此。
  春意是他们的局外人,他们亦是她的局外人,她站在原处,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百里玚并着冯烟儿正要踏进了门,身后忽然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不过一瞬,马蹄声就到眼前,马上是一个蓝衣的太监,见了百里玚赶紧跃下马半跪在百里玚面前,细着嗓子开口,“给睿王爷行礼。”
  百里玚颔首示意他起来。蓝衣太监站起后,半低着身子道:“传皇上口谕,睿王破除了盗卖私盐案,回京后请即刻入宫。”
  民间食盐一直是公家管理买卖,却有贪图利益的商贩盗卖私盐,从中谋取暴利,百里玚在永城假扮商人,假意有心加入私盐贩卖谋取利益,结识了永城城主刘志。春意他们那夜前往刘府,百里玚演的那一出,均是为了取得证据,待刘志派人带百里玚前往私盐藏所时,却正是人赃并获之时。是以那一夜,潜伏在永城外百里玚的军队一得到命令,就冲进了刘府。
  “玚哥哥又要进宫了吗?”冯烟儿失望的看着百里玚。
  “嗯。烟儿先回去,今晚我再去府上看你好不好。”百里玚道。以前是左相府邸和右相府邸面门而对,现在变成了睿王府邸和右相府邸面门而对,春意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一个词——门当户对。
  “嗯,好吧。”冯烟儿终是听话的开口,一边回头一边不舍的朝对面走去,“玚哥哥今晚一定要来看烟儿啊。”
  “嗯,一定。”百里玚看着她走去,终于转回身来瞧一眼春意,吩咐着一旁的侍卫,“楚风,安排她的住处。”
  “是。”名唤楚风的侍卫回道。然后百里玚随了那太监骑马离去。
  等到人在视线中消失不见,那侍卫走到春意跟前,淡淡开口,“四姑娘,走吧。”
  春意听见他的称呼,想来是百里玚早已安排过她的事项,她仰起头看了一眼鎏金的三个大字:睿王府。
  尔后静默的踏步跨过门槛,又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睿王带回一个齐国乐妓的消息在王府内传得很快,快到春意不过前脚刚步入她昔日的闺院,睿王的侍妾后脚就来了。
  百花拽地裙和翡翠烟罗绮云裙的两个绝色女子带了丫鬟踏足清辉院,看见楚风时不觉一愣,随即又笑容浅浅的走来,“楚护卫怎会在此?”
  楚风面色不改,“王爷有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里,请眉姬和舞姬赶快离去,莫让属下为难。”眉姬和舞姬皆是朝中官员送来的遮女,原不姓眉也不姓舞,只因眉姬天生长了一双青山黛柳叶眉,衬得一双眸子最是妩媚,百里玚初见曾诗曰两弯眉画远山清,一镜眼明秋水润,是以得名眉姬,她又最喜穿绿,府中可谓绿色是她的专宠。舞姬善舞,其舞蹈又有诗云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是以得名舞姬,她最喜穿缨络的拽地裙,行动间就像那一只彩蝶翩翩起舞。
  眉姬和舞姬一愣,听得楚风一言,不想热屁股贴上了冷板凳面色难堪起来。
  百花拽地裙的舞姬瞬间却又仿佛没听见楚风所说一般,瞧了一眼他身后的春意,笑容盛盛朝春意走去,亲热的执起春意的手,却又呀一声立即放开,“妹妹的手怎么这样冷…”
  不见回答,舞姬抬头看春意,此时才觉察春意怀抱瑶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一副拒人千里的感觉,不想碰了壁,舞姬眼中不满,脸上却还是浅笑着,“妹妹进了王府,以后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姐姐。”
  眉姬在一旁看着,见春意还是不答,心中的想法一闪而过,心底升起喜悦来,脸上却是怜惜道:“妹妹可是不会言语,真是可怜啊。”
  “呀,原来妹妹是不会言语啊,姐姐刚才得罪了,妹妹不要怪罪才好。”舞姬脸上歉意眼中却喜悦道。
  “请舞姬和眉姬赶快离去。”楚风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又再一次强硬的开口。
  舞姬和眉姬来此的目的既已达到,扫一眼这院子,心中偷笑着,看来睿王带回来的这乐妓也不受宠,想到关于这院子的传言,也不愿多留,连连朝春意说着,“妹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来找姐姐帮忙。“就携了丫鬟离去。
  眼见她们离去,楚风才回过身来面对春意,看见她从始至终安静的脸,也不禁愣了一下,才开口道:“王爷有令,请四姑娘不要擅自出了这院子。”
  春意听得楚风不带感情强硬的语气,再想着他喊她的称呼,记忆若有若无,两年前,楚风何曾用过这样的态度对她。
  她张了张口,粗葛沙哑的声音自轻纱内了传出来,“我知道。”
  楚风不再看她一眼,直接离去,行到院门时,伸出左右手一拉,整个花园的灿烂芳草一瞬而逝,隔绝了人迹,她摘下戴在脸上的轻纱,苍白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中,阳光下,时光里。
  春意抬头打量这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两年前那场火烧了藏春院,却没烧了整个孤独府,当初的藏春院,已是经过整修变成了现在清辉院。
  越国皇宫.乾清殿书房。
  “齐越两国结盟一事,还有私盐一案,你辛苦了。”文帝百里玾站在书案后,接近而立之年的他越发的深沉庄重,俊朗的面孔也越发的成熟散发魅力。
  百里玚站在屋子中间,不似平常的冷峻清傲,清朗的声音传出,“是臣弟的职责。”
  百里玾默了一会,轻叩桌面,然后开口,“听说你带了一个齐国乐妓回来。”
  “是。”百里玚道。
  “是因为喜欢?”百里玾放低了音调问,尔后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百里玚没回,百里玾的声音又传开,却越发的低沉,“你应该知道,生在帝王家,不该拥有爱情。”
  “那皇兄藏在地宫里的又是什么?”百里玚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声音越来越掷地有声,“皇兄作为天下的君主,应博爱,也当绝爱。”
  百里玾脚步后退,伸手扶住了书案后的椅子,苦笑出声,“是啊,朕作为天下的君主,应博爱,也应当绝爱。”
  “皇兄知道就好,望皇兄早日做出定断。”百里玚冷声开口。
  百里玾再一次的后退,“朕会的…你下去吧。”
  “臣弟告退。”百里玚拱手退下。
  眼见门口关闭,百里玾扶在椅子上的手终于撑不住,他踉跄跌坐在椅子上,低垂了头,静默了一会,忽然拿起书案上茶杯用力一掷,啪一声,白瓷茶杯碎在角落,在门外候着的总管太监李辅赶紧发问,“皇上怎么了?”
  “无事。”百里玾抬起头,眼中不知是否是怒红了眼,眼睑上却沾着水雾。
  他站起走至书架处,移动了上面的青花瓷瓶,吱一声,书架从中打开,出现一个地宫口,阶梯一级一级的往下,他站在书架处迟疑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的走了下去。
  阶梯尽头,是一间宽阔的密室,密室中灯火明亮,又四通八达,通往各处,他朝了右边的方向走去,通过长长的通道,出现了一间房间,没有在门口迟疑,他直接走了进去,房间内宛如一间女子闺房,所有物件应有尽有,先是那墙角的木制镶玉八棱挂角宫灯照得整间屋子通透明亮,再是屋中的圆鼓桌上的青瓷敞口五足香炉,四周莲花纹香几上也摆了花卉,很是能看出布置房间的人竭尽全力的在营造生机活力,如此的尽善尽美,却又总少了说不出的什么。
  听见了脚步声响,忽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却正是兰蔻。
  兰蔻手中正拿着药碗,看见来人,吓得赶紧行礼,却被百里玾伸手一挥,止住了。兰蔻瞧了一眼屏风后,眼中难过的退了出去。
  百里玾转过屏风,就看见了身穿白色亵衣,披散着头发,抱膝坐在床榻上的人,她比以前瘦了,就那么纤弱的一团,坐在那里,很是让人怜惜。
  听见来人的声音,床榻上的女子一动不动,不加理会。
  百里玾脸上痛苦的坐在她身后,伸手抚了抚她披散的头发,“玉儿,你又不吃药了。”语意虽是责备,但语气却是苦苦劝说。
  床榻上的女子一颤,侧开了他抚摸她头发的手。
  百里玾看着她的背影,不愿她对他如此的冷漠无视,伸出手强硬的环住了她的身子,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他不自称朕,而是称我,语气也低微到了极点。
  女子忽然冷笑一声,“你该让我死,这样,就不存在原不原谅了。”
  百里玾浑身一震,却是执着的抱紧她,恐慌的开口问,“你恨我,是因为还爱我是不是?”
  “不是。”女子忽然嘶喊一声,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来狠狠的看他,再不是当年幸福的孤独玉,而是瘦了很多因长久不见阳光而脸色苍白的孤独玉,美貌仍在,只是没有了两年前如牡丹一样的气质,而是换成了清寒的白菊。她痛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怎么可能还爱你,你杀了我的亲人,毁掉了我在乎的一切,我恨不得你死,怎么可能爱你?”
  百里玾面对她的指责踉跄痛苦后退。
  眼泪顺着孤独玉的眼角滑落,双眸中明明是悲怆脸上却是痛恨,“我不愿见到你,不愿见你,你快走…”
  百里玾看着她激动地神情,连连哀伤的安抚,“好好,玉儿,我走,我走…”说着小心退了出来,兰蔻在门外流着泪,看见了百里玾出来赶紧行礼。
  百里玾却又恢复了天下的君主,朝上的帝王,痛和伤的面容隐下,仿佛刚才在里面的那个卑微男子从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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