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赴诗社

第三十六章赴诗社
　　春意穿着一袭小厮的浅灰色衣袍站在马车旁，她人身形纤瘦高挑，画粗了眉毛涂抹黄了肤色，站在那里认不出是女子反以为是个如玉的公子，楚风去清辉院接春意的时候看到她这样子装扮都愣了一下，心底暗叹幸好自己不喜男风，若是他喜好男风，怕是…...等到百里玚出了大门，看见马车旁的春意，也不自觉微滞了一下，春意低着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她身上的小厮衣服应该是最小的款式，裹着她纤细的身形就像一株翠翠绿绿娇柔的杨柳，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摇曳。
　　春意听到脚步声，她本可以无动于衷甚至于漠不关心仿佛未曾听闻，但不知为何身体自作主张般还是抬起了头，然后，就正好看见了百里玚从她身上掉转开视线的瞬间，她微愣了一下，只认为百里玚立即的调转视线是因为不屑看她，想不到，他对她已厌恶到如此地步，其实，这样也好，没什么不好，她敛了眼帘，低了面容，安安静静做他的小厮。
　　百里玚行到马车旁，不看她一眼的直接上了马车，然后放下帘子，楚风也坐在了马车左边拿起缰绳，春意扮作百里玚的小厮，自然是没有资格坐在马车内的，她很知道自己身份的坐在了马车右侧。
　　马车走动了起来，朝着香山的别宫进发。
　　两年不曾回过盛京，春意看着街市的景象，在她的记忆力一点也不熟悉，以前她就不经常出市集，就算出来也是坐轿子乘马车，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清楚的看过，马车驶过街道，两侧川流不息的游人小贩离她如此的近，近到她随手一伸就可以拉住他们，他们的情绪表情是各异的，喜怒哀乐愁悲，随着马车的前行，他们的脸他们的情绪表情像流水一样流过她眼，看着如此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她猛然一惊，瞬间想到了一些事情，他们的生活是自由的，心灵也是自由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什么顾忌，她发现她是不自由的，禁锢在过去里，拔不出来。或许是她想的太过认真，或许是百里玚吩咐要加速快点前进，马车一下子快了起来，春意还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自拔，马车猛然飞驰，她身形一颤，灵光回来，双眸睁大了看见自己就要摔下马车，地面已离她非常的接近，方才过客的面容表情流水一样飞驰过她的脑海，眼前人群依然流动，她瞬间有了想放下一切解脱一切的念想，看着自己逐渐摔下地面居然不再害怕震惊，只闭了眼，安然接受，她想她摔下去后，应该会被马车轮子碾压，面容一定被毁了，可是，她终于可以解脱！
　　楚风双手拉着缰绳，待回过神来之时，已见春意就要摔下马车的身子，千钧一发，他顾着缰绳，脸色大变的看着春意，想要伸出一手来拉住春意，却已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下马车。
　　春意已经看见浅灰色的街道地面，她觉得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地面，她嘴角露出解脱一切后身心放下的浅笑。
　　如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闭了眼等待瞬间而过的疼痛，却出乎她的意料，千钧一发之间，春意耳畔忽然挥过风声，她纤腰一紧，瞬间愣住，自己已被人伸手拦腰拉进了马车内。她震惊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清冷盯着她的百里玚。
　　“怎么，想死？”百里玚嘴角含着残忍的冷意看着她，黑眸中隐隐含着盛怒。
　　春意微愣，不是因为劫后余生，而是因为百里玚的表情，他和她又无任何关系，春意不知他现在的怒气从何而来。
　　百里玚见春意不语，却以为她默认不愿回答，黑眸中凝着的冷然更甚，口中道出的话语更加的狠戾，“相死，你以为自己做的了主？”
　　春意还是愣然看着他，不明白他话语何意。百里玚却又狠狠无情道出，“别忘了，你现在是本王的人！”
　　听完了这句，春意却忽然从愣然变回了冷静，百里玚说她想死做不了主，是因为她是他的人，她怎么忘了，她是他的所有物，他把她当做一件拥有的物品，他要她往东她就要往东，他要她不准死她就不可以死，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主。
　　看见她依然沉默不语，百里玚冷冻的黑眸只差瞬间冰裂，想起刚才那一瞬，若不是他警觉性强，只怕他眼前的人，真的成马车下亡魂了。也不知为何，他瞥见了她就要摔下马车却盛开在嘴角的笑意，心脏忽然停滞了一下，几乎是立即地，他就从马车内伸手出来拉了她起来。
　　楚风在马车外驾着马，刚才一瞬，确实是真的吓到他了，他没想过百里玚居然会从马车内伸手出来拉春意，也没想过百里玚会盛怒，他听着里面发出的声音，不禁皱了眉，轻摇了摇头。却又立即专注于驾车，再不分心。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道，再驶过宽广的田野，到了香山别宫，百里玚下马车之时，却又冷声开口，“本王不希望再看到同样的事发生。”然后再不看她一眼，下了马车。
　　春意听着他仿若帝王的命令，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她这辈子注定了不自由，注定了禁锢在过去。
　　春意跟着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四周，停了很多架缨络周身的马车和轿子，猜想应该是那些官员家的姑娘小姐的。百里玚命她扮作小厮陪他来此，她本不知他是何意，奈何为睿王选妃这件事太大，文帝要为百里玚选妃这件事已被睿王府内的丫鬟传遍。
　　香山别宫是皇家盛夏避暑之地，遍植了花卉，以供宫中的妃子偶尔来此居住观赏。现在还未到酷暑闷热之时，自然是没有妃子来此小住的。春意跟着百里玚走向前，到了别宫大门，因为已有吩咐，护卫很有眼色，只看着百里玚腰间的配饰就知是何人，见了人赶紧恭敬的迎上前来，半膝跪地，“参见王爷。”
　　“起来吧。”不知是否刚才的盛怒还未退去，楚风只听到百里玚清冷的声音开口。
　　那两个护卫起来后，右边的躬身道：“丞相夫人已安排好一切，只等王爷前来，让属下领了王爷过去。”
　　两年前左相一职免除，朝堂上只设一丞相，再不分左右，这丞相夫人，就是指冯世忠的夫人，当今贵妃娘娘冯凤儿的娘亲。冯凤儿提议开诗社，但身份限制，自然不能前来作为主办者，由丞相夫人主办，一来身份地位足矣，二来号召力足够。借举办诗社为睿王选妃其他人本不知，如果只是一般官员的夫人举办诗社广发请帖邀请这些小姐姑娘，父亲官职高的自然推脱不愿前来，如今是丞相夫人举办，那就另当别论了。
　　护卫引着他们专走行人少的僻道，这是冯氏事先安排百里玚也知道的，只怕撞见这些小姐，知道了这次诗社是为选王妃而设，会故作矜持矫揉造作，那就不真实了。
　　护卫引着他们登上了一座塔楼上的亭子，亭子中摆放了美酒佳肴，他们从上往下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花园里的丽人华丽的衣袖裙摆因走动而摇曳生姿，那一件件华丽秀色的衣裙包裹着各位小姐玲珑有致的身形，仿佛一只只采花取香的飘飞蝴蝶，确实可谓满园春se了。
　　冯氏坐在案几后，眼睛瞧着这满园姿色各异的丽人，再瞧着身侧的冯烟儿，双眸担心微闪。
　　冯烟儿已见了她担忧的表情，不禁问道：“娘，你怎么了？”
　　冯氏转头看着她，明眸皓齿，身姿窈窕，她生的女儿确实是美人，但却称不上倾国倾城，想着这花园中的绝色如此多，只怕…
　　“娘。”冯烟儿见着冯氏发愣，不禁又喊了一声。
　　冯氏终于回过神来，她女儿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有一人当了贵妃，好在，她还有权势和地位身份，神色恢复明朗，笑着对冯烟儿道：“无事，娘在想着等下诗社该拟个什么主题。”
　　冯烟儿放心的坐定。
　　不多时，看着人也齐了，冯氏笑着开口道：“今日既是我邀请了各位小姐来举办诗社，这令官和出题者就由妾身来充当吧。”
　　太尉吴广的千金娇笑道：“子衿听闻夫人年轻时是闻名盛京的才女，今天夫人又是主办，自然是由夫人出题。”
　　冯氏朝吴子衿看去，一身翠绿的儒裙勾勒的她身形玲珑，双眸似那泉眼灵汪汪的招人怜惜，确实是盛京里通传的娇弱美人儿。冯氏眸中闪了闪，笑着道：“吴小姐谬赞了。”
　　“怎能是谬赞，夫人的文采，我等自是在前年诗社上早已见识的。”
　　冯氏转身瞧着说话的人，却是赵将军的千金赵英姿，确实是人如其名，她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眉尾轻扬微翘，浑然凝聚了男子的英姿飒爽，这样的一个女子，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妩媚，却是多了那自然爽朗，这样的女子，自然也别有一番风情。
　　“娘，你们再这样聊下去，这诗社怕就不用举办啰。”冯烟儿娇嗔趣笑道。
　　“烟儿妹妹说的是，确实是正事要紧。”赵英姿帮衬着开口，她芳龄比冯烟儿大，喊冯烟儿一声妹妹也是合理。
　　冯氏却闪了闪眉眼，心里暗道，赵英姿不过是一个将军的千金，有何等身份喊一个丞相的千金为妹妹，是以心底无不鄙夷赵英姿的无礼，脸上却依然能做到大方有度，浅笑有规，“想必众位小姐都等急了，妾身就不再多说无用的话，我们这就开始吧。”
　　吴子衿浅笑盈盈，娇柔慢语，“只赋诗吗？那该多无趣啊。”
　　“自然不只如此。”冯氏淡笑回答，她抬眼看了一圈四周的小姐，开口道：“今年诗社的规则妾身早就想好了，大家请看我们四周的花卉...规则就是第一人先取了这四周的花卉中的随意一朵，就以这花为题，赋一首诗，然后掷出，落到哪家的小姐身上或旁边，必须拿起这朵花赋一首诗，再取了身后的不同花卉掷出。”
　　“这规则确实新奇好玩，比往年的有趣多了。”有人赞道，几个不曾说话矜持的姑娘小姐也附和称赞。
　　“娘亲果然巧思，女儿都及不上了。”冯烟儿状似自卑开口。
　　赵英姿嗔了冯烟儿一眼，笑着道：“烟儿妹妹何必谦虚，前年的诗社上你可是博得了头彩啊。”
　　冯烟儿抿嘴状害羞不再言语。
　　赋诗开始，冯氏作为第一人摘了身后的一朵菊花，低头思索了一下，笑道，“有了，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夫人果然是好文采。”赵英姿忍不住称赞道。其他的小姐也赞扬了出来。
　　冯氏眼中得意，拿着手中的一朵黄灿灿盛开的菊花，嘴上虽笑着说，“妾身要掷出这朵菊花，各位小姐可要仔细了。”视线却是落在了一旁的冯烟儿身上，只轻轻一掷，那菊花落在了冯烟儿怀中。
　　冯烟儿已知此次诗社实际是相看这些小姐，为百里玚挑选王妃，知自己的母亲是故意为之制造给自己表现的机会，搏下个头彩。她拿起了菊花，脸上却苦笑抱怨着，“娘亲这第一手怎么就抛给了女儿，真真是故意想让女儿难堪啊。”
　　四周的小姐听着冯烟儿的娇嗔，都掩嘴偷笑。
　　冯氏却假装得意道，“烟儿，这诗你要是做不出来，可是要罚酒三杯的。”
　　冯烟儿嗔怒道：“请容女儿想一想，娘亲何必急。”她果真低下了头思索一番，然后眼前一亮，看着众人道：“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实在佳，夫人还担心烟儿作不出诗句，我看这一首，宜情宜景，怕是要夺下头魁，把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诗句比了去的。”吴子衿笑道。
　　“子衿姐姐可莫要虚夸了我喔。”冯烟儿对她笑道，说着，转身摘了身后的一朵海棠，笑着道：“菊花也吟咏够了，这下该海棠了。”说完，用力一掷，那红艳艳的海棠飞起，再落下，生生掉在了一个白色儒裙的女子身旁，众人望过去，眼里均是闪过了惊艳和嫉妒的，那白衣女子，穷尽世间词汇，却只能用“傲雪”来形容，就那么看着，直让人想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仿佛诗里吟咏的“天生丽质难自弃”。
　　白衣女子捡起海棠花，朝冯烟儿望去。
　　冯烟儿用娇笑回视她，心中的嫉妒却不可不生，谁都知道当朝太傅梅志章之女梅之韵生的一副倾城倾国貌，端的却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性子，以往宫中举办宴会，邀请官员外带家眷，梅之韵就这么坐在那里，总是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的。
　　冯烟儿悔恨怎么就掷中了她，脸上却笑道，“既是梅姐姐中举，也该梅姐姐赋诗了。”
　　一个小姐道：“梅小姐可是作不出。”往日被梅之韵夺取光彩的小姐总是心存怨怒的，少不得用语言攻击。
　　“既是作不出，罚酒便可。”另一个小姐道。
　　“林小姐和高小姐怎知之韵作不出？”梅之韵清冷开口，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小姐。
　　那两个小姐面容羞恼，涨红着脸不再说话。
　　冯氏缓和气氛玩笑道：“林小姐高小姐定是想快点一展才情，这心急也是有的。”四周的小姐因这句玩笑话果真笑了开来，气氛缓和了不少。
　　梅之韵作了一首“天天惜护进出门，日日怀思恩义盆。碧叶摇风醉相胆，白花弄影迷香魂。衣衫素素娇娇嫩，珠泪斑斑点点痕。幽梦觉来喜对月，不屈拂晓又黄昏。”
　　她抛出了一枝桂花，接到的是田小姐，作了一首“八树拂丹宵，四时青不凋。秋风何处起，先袅最长条。”
　　吴子衿接到的是一朵牡丹，赋了一首“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赵英姿接到的是一朵白菊，赋诗道：“我怜贞白重寒霜，前后丛生夹小堂。月朵暮开无艳艳，风茎时东有奇香。何惨谢雪清才咏，不羡刘梅贵主妆。更忆幽窗凝一梦，夜来村落有微霜。”
　　众人玩了大概一炷香，每位小姐也都轮了一遍，冯氏作为组织者，命丫鬟取了瑶琴过来，自然借由举办者之名，令冯烟儿弹一曲以表答谢各位小姐肯来此之意。
　　冯烟儿端坐琴案前，笑着对各位姑娘小姐道：“烟儿这一曲，献丑了。”说着纤指撩动，琴音洒出，正是一曲《幽兰》。
　　悠扬古雅的曲调如波纹一圈圈的漾开，微风吹拂，草木撩动，更携带着花香蔓延，百花娇艳，比花更美的是花中的人，确实如那瑶池仙娥，一颦一笑，一行一动，无不极尽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