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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静院寒

春暖花开时 浣熊也是熊 2024-12-13 10:09
第八十七章 静院寒
  一日。
  “王爷总算醒了,真真是多亏了烟儿小姐日日前来照顾。”
  “可不是吗,烟儿小姐对咱们王爷可真好……”
  春意在书房练字的时候,丫鬟们在西次间打扫,再小的声音总是能传到东次间的。
  天气越来越冷,青衣也不经常来清辉院,不知为何最近房中的炉火烧得越来越小,春意的衣物也还是秋天的款式,不薄也不厚,但远远抵不了寒冷的天气,她只好多穿了几件外衣,继续整天的坐在书房练字。
  又一日。
  春意房中的火炉终于彻底灭了。
  “…王爷前几日把去年猎到的红狐剥了皮做成狐裘送给了烟儿小姐,烟儿小姐穿了出来,一身贵气娇俏,好看极了。”
  “嘿,你是不是艳羡了?”
  “我一个丫鬟艳羡什么,那是为将来的主子高兴。”
  “臭丫头,还死不承认…”
  两个小丫鬟打趣的拿了木桶出去。
  等到她们走远,春意从东次间出来,进了西次间,自己挑亮了烛火,再往屏风身后走去,浴桶中的水不似往常热的冒气,她伸手进去一拨,温的,无所谓一笑,脱下衣物,把全身都泡在水中,很快洗了澡,站起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吸附的海绵,所有的寒气流源源不断的往她身体里涌进,她很冷很冷,快速的穿了衣物,走出屏风的时候屋内的光线又暗了,她朝烛火处看去,想起原来是蜡烛快烧完,不想浪费了,走上前把灯罩拿下,吹灭了烛火,屋内一片的漆黑,很安静,整个清辉院都很安静,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她发现她很久感觉不到的孤独恐慌感又再一次回来找她,它们就在她身旁,随时准备入侵,她怕,快速的上了床拉下床帘,劝慰自己说它们都被挡在了床帘外,它们不会进来,不会…
  清辉院内连来打扫的丫鬟都没有了,只有一名叫翠儿的丫鬟按时前来给她送饭送水,其余时候,清辉院内都安安静静,像被人抛弃了的东西,谁也不再理睬。
  中午的时候翠儿没送饭来,春意坐在书房听到外面寒风呼呼大叫,窗户门口啪啪作响,似乎比平时冷了很多,她开门出去一看,寒冻的狂风立即扫了进来,她感觉像被裹了一层冰块,勉强睁开眼看见天空乌云遍布,剧降的气温冷得像针扎在身上,说不出的痛苦感觉,僵硬的手用力关上了房门,转身的时候忽然愣住,整个房间空荡荡静悄悄,除了外面的呼啸声什么也没有,它们快来了,她害怕的奔进西次间,上了床拉下床帘,把被子裹在身上,眼睛惊骇的盯着床帘处。
  晚上翠儿终于送饭来,看见黑漆漆的房间吓了一跳,点亮之后再看见春意从西次间缓缓走出来,又吓了一跳,“四…四姑娘。”
  翠儿觉得房中实在安静,找着话题,“外面实在冷极了,像似要下雪了。”她把食盒中的饭菜拿了出来,“今日烟儿小姐生辰,丞相府大办筵席,王爷命令府中的丫鬟全去丞相府帮忙了。”
  睿王府与丞相府是对面之邻,百里玚命令府中的丫鬟全去丞相府帮忙,可见关系之亲,冯烟儿生辰宴举办之大。
  “四姑娘,今晚的饭食都是从丞相府拿来的,都是美味佳肴。”翠儿拿着一碟碟的菜式出来,确实都是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四姑娘先用着,奴婢明日再来收拾。”翠儿说着。
  “嗯。”春意平淡回她一句。
  翠儿开了门出去,寒风吹进凄冷的屋内,到处的冷飕飕,没有人气,寒风冷气自然是要侵占清辉院的,春意看着圆桌上的美味佳肴,晶亮亮的看着很是新鲜,却和这屋内满是凄冷萧瑟不协调,她还是平静着脸的,却和往常的平静不一样,嘴角处有点紧绷,像忍着什么,又像在假装什么,走进了东次间,找到只剩五根弦的瑶琴,清辉院很久不闻琴声,今夜又重新响了起来,却传不出清辉院,大雪随着狂风簌簌的飘落,风声雪声掩盖了琴声,最后完全被风雪掩埋。
  丞相府这一场生辰宴办的很是隆重,宴请了全朝堂所有的官员与其家眷,就连圣上和贵妃娘娘都从宫中派人送了生辰礼来,冯府到处烧着火炉,完全感觉不到飞雪狂风的寒冷,只觉如那艳阳春三月,温暖四溢。
  一场筵席办到夜半才结束,百里玚穿着黑色的貂皮披风走进睿王府大门,青衣打着油纸伞在一旁替他挡着飞雪,楚风跟在身后。
  “你今夜一直在犹豫看着本王。”百里玚停了下来看着漫天的飞雪。
  青衣一颤,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眼中苦涩着开口道:“王爷,今日也是…小姐的生辰。”她知道她既然说了出来,就准备好了承担的后果。
  “你可知罪!”果然,百里玚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眸子狠狠瞪视她。
  “备灯,去清辉院。”他几乎是立即地开口。
  前后两个丫鬟打了灯笼,却跟不上百里玚急速的步伐,只能尽量用小跑的跟进。
  到了清辉院,渐渐听闻了琴音,却因着狂风的缘故,混合着琴音,听起来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百里玚在院门口止住了脚步,却又抬起踏进,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双手用力一推,被房中如此寒冷凄静的空气惊得微愣。
  春意听到声响,停下弹琴抬起头来之时,百里玚正撩开帘子进入,视线恰撞在了一起。
  他不平静了面容。
  她却平静了面容。
  “出去。”这话是对身后的青衣等人说的。
  四个丫鬟在房中挂了灯笼,霎时满室镗亮,照映着他们的表情清清楚楚,仿佛一切的伪装都可以被如此镗亮的灯光摧毁撕破。
  百里玚上前打量她的面容,看见满室的凄凉和她苍白瘦削的脸,担忧的话几乎破口而出了,看见她平静的脸,又想起一个月前她为了躲避他可谓计谋用尽,霎时止住,换了语气,犀利寒冷的很,“本王以为,本王不再来打扰,你会活得很好,现在看来,却原来不是。”他嘲讽的上下打量她,“四儿现在,看起来很是凄惨。”
  见她不答,只沉默着表情,他的怒火更盛,讥诮着道:“听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一个人的生辰,滋味可好?”
  春意一颤,她又想起了那种孤独无助的恐慌感,想起了这两年来日日夜晚降临后她独自面对黑暗侵蚀的无助,更想起了每年生辰只有琴声相伴的孤独,可是,她越是想起以往,他对她语气越是无情冷酷,她觉得自己更加的麻木,更加的懂得用平静来对待一切,正如现在,她可以很平淡冷静的问他,“王爷来此,可有何事?”
  百里玚一滞,她果然是不愿见到他的,怕是更不愿见到他从西凉山回来,黑眸冰凝,周身都散发冷肃的气息,“怎么,不愿见到本王?”
  春意又再次敛下了眼帘,不再回答。
  她不回答,他却以为她默认,嘲讽着开口,“你不过是本王的乐妓,本王招你来则来,想见就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愿见。”
  百里玚受不了她在自己面前低头敛目沉默安静,他收在袖中的手握紧青筋突起,脸上的表情越加寒冷,盯视她身前断了两根弦的瑶琴,他双眸一肃,“说起来,你身为本王乐妓,至今却不曾听你弹一曲给本王听,你今日既然有如此雅趣,现在就弹一曲吧。”
  春意还是沉默。
  百里玚冷笑一声,“怎么,还不开始?”他犀利盯着她的眼,“还是,你为了不愿弹琴给本王听,还想故技重施,自伤右手?”他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冷,只差可以把人冻住。
  春意微微抬头,原来他知道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确实是…不想弹给他听。
  “你终于承认了。”百里玚讽笑一声,猛然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她练字的纸张,狠着双眸看着她,“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日夜练字,不就希望改掉以往的字形吗,你以为你改得了。”他对她冷笑,春意自小练字的字帖全来自一个人——百里玚。
  孤独复自小就把春意当未来的王妃来教养,为了讨好百里玚,他让春意练百里玚的字形,听说百里玚喜好弹琴,就让春意学琴,春意成长里的一切均以百里玚为基准,他喜欢什么,她也要喜欢上什么。忽然发现昔日的一切都是妄想徒劳,她不想再沾染上他的任何东西,想摆脱他的一切,不愿弹琴给他听,是想忘记学琴曾是因他而起这件事,现在,日夜的练字,是因为想改变像他的文字的字形,可是,书写了十几年,她发现,要想改变,真的很难。
  百里玚哗的扔散了她书写的纸张,白花花的遍地都是,一片狼藉,就像被人打劫过得屋子,他像铁面无私的阎王用森寒无情的声音给她判下了笃定的结论,“你想改变一切,休想。”
  春意又是一颤,她想改变一切是自己的事情,又何来休想之说,改变了一切,她真的就和过去告别,他和她再无联系,这样,对他和他,不是都好吗?
  “你想躲开本王,不愿见到本王,本王偏不如你愿,”他继续森寒开口,“为何还不弹?”他盯着她眼前的瑶琴,“王爷今夜,偏要听你一曲。”人最讨厌明明是与对方说话,但对方却像一团空气,不响不应,更把说话的人当一团空气,百里玚怒极,快速的来到她身旁,双手握了她的双手,狠的按在瑶琴琴弦上,“你倒是弹啊!”
  春意瑟缩一抖,百里玚此时才发觉她浑身冰冷,像一块冰柱,没有忽略他把她的双手按在琴弦上之时她双手轻微的收缩,他握住她的双手快速的反掌向上,十指割裂鲜血冒出灼烧他的眼,他浑身的沸血滚烫到了极点,更无情更冷酷的声音在她耳畔狠狠的发出,“你该死!”下一刻,他身上的黑色貂皮披风被他狠狠的扯下,一个旋转披在了春意身上,他就着这个姿势从身后抱紧她,全身的热源也传导到了她身上。
  春意惊慌的一抖,她可以平静无波对待他的冷酷无情,却惟独对待不了他的亲密无间热情如火,想起上次…她用尽生命之力的挣扎,只想远离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所有一切。
  “放手!”
  她的全部生命之力一挣在有准备的人看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之力,他是蔚蓝壮阔的海洋,她不过是漂泊无依的帆船,注定要被他纳入胸怀羽翼。
  “你休想!”
  “王爷也不过只知道用强。”
  “只是用来对待你。”
  “……”
  “你逃不了,何不乖乖的…”
  “不!”春意狠狠的用力咬住他制住她双手的手腕,她挣脱不了的力气全部灌输于此,她口中很快有了血的味道,混着她的唾液,满口都是他的气息,她惊惧的发现他根本不挣脱,只定定的让她咬下去,她惶恐的松开了口,不安的直视他,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神情,他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呢,那是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神情,他不该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不明白了,看不透了。
  “你以前不是喜欢本王吗?”他忽然用柔情的眼眸看她,“本王现在准许你喜欢。”
  春意被他如此温情的语气吓得一颤,她忽然想起他最是善于瞬息万变善于伪装的,她自以为看透了他现在伪装的一切,用平静的眸子与他对视,“王爷现在,在演那一处,四儿愚钝,怕是理解不了。”
  百里玚瞬间拥紧她的身体,锐利的眼生怒,几乎不受控制的朝眼前的人吼,“你以为本王在演戏?”
  难道不是?春意漠然看着他,忽然对他的话觉得好笑,却是什么也笑不出来,“王爷说准许我现在喜欢你?”忽然为所有喜欢上他的女子悲哀,原来喜欢上他,还要得到他的允许,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平静静,“王爷说从前我喜欢过你,可是,在四儿的记忆力,王爷都不曾存在过。”她自始至终都没承认过自己是孤独春意,她是四儿,于过去分到扬鞭的四儿。
  百里玚知道她又想说什么,无非是孤独春意已死,她不是孤独春意,可是,她以为她说死就死,说不是就不是吗,他冷笑看着她,“好,你以往的记忆里不曾有本王,那么,从这一刻起,本王要你记住,你现在,将来,所有的记忆,都将由本王来填补。”他笑若鬼魅,在她惊慌失措的眸上印上一吻。
  春意顿悟,挣扎欲逃,颈项忽然一痛,眼前一黑,再不知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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