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困兽者

第一百零七章　困兽者
　　四个月前。
　　闻人齐豫等人带着沉睡似死去的春意，躲避百里玚暗卫的追踪，终于出了盛京，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船只，沿渊河南下。
　　却不想，百里玚居然追来，乘上了大船，尾随其后。百里玚势必要夺回她，就是尸首，也要带回自己的身旁，一众大船，三面包围之势，向闻人齐豫等人的船只逼近。
　　“皇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廖鹰遥望着身后追来的三艘大船，脸上焦急，百里玚从盛京之时，就对他们穷追不舍，到了此时，依然不见放弃，廖鹰想到了床榻上已被大夫确诊，已是无可救药不会醒来的春意，犹豫了起来，然后冒死开口劝说，“皇上...四姑娘已经，不会再醒来了，不如...”他话未说完，已是收到来自闻人齐豫严厉的怒视。
　　“你想说什么？”
　　不止廖鹰，在场的众人被闻人齐豫如此威严森冷的怒视，均是颤了一颤，低了头不敢再言语。
　　闻人齐豫犀利的眸子，扫视在场的众人一眼，最后怒了脸色，甩袖朝船舱内走去。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帝王的威严退去，只余一片深不可测的情绪在斜长的凤眸中显现，明明是依然生动绝美的容颜，却不再有任何气息，仿若精雕细琢的瓷器娃娃，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当日，他们计划本不是如此，春意曾应答他，趁着百里玚迎娶冯烟儿不顾及之时，他们里外联合，将她救了出来，却不想，武令会突然带人前来揭穿她的身份，也不曾想，她居然会如此...了结自己。
　　闻人齐豫盯视她美若山水画作的眉眼，双眸似染上了雾气，居然朦胧了起来，他威严的厉声微微哽咽，似被东西塞住了咽喉，“你永远不想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所以，你宁愿自己了结...也不愿等我来救你...”
　　“四儿...”闻人齐豫坐在她的穿榻前，低喃喊她，伸手描绘了她的眉眼，“你是真的无所依恋了...所以，决定离一切而去...”
　　姚绾绾和眉姬忽然神情悲怆趋步走了进来，“皇上...”她们眼角明明是挂上了泪珠，脸上神情也是煞白之意，却仍然假装了镇定坚强。
　　闻人齐豫不明所以生怒，“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朕！”
　　眉姬一滞，强硬咽下了喉中的哽咽，哑声开口，“...属下知罪....属下，是来告之皇上，属下们已是想到了...甩开百里玚的方法。”
　　闻人齐豫一滞，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什么方法？”他已是注意到姚绾绾和眉姬脸上不自然难过的神色，凤眸微微一凛，半眯了起来，盯视她二人询问。
　　眉姬终于哭了出来，双手掩住了脸，开始低声啜泣，姚绾绾终是埋下这一声悲痛，低了头对闻人齐豫哑声开口，“皇上...跟属下来，看了，就可知。”
　　闻人齐豫看着一侧眉姬低声啜泣，皱了眉，厉声询问，“你怎么了？”
　　姚绾绾，更加沙哑了声音，“还请皇上跟属下来...看了....就知道了。”
　　闻人齐豫疑惑，瞥了眉姬一眼，终究是跟了姚绾绾走出房间，进了船舱内的另一间房间，只走到房门处，他已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进入房间之后，终于看见了榻上手握了心脏处匕首，此时已是毫无气息的女子，他瞬间一寒，却又瞬间明了，脸色沉肃了下来，寂静无声。房间中的其他人亦是沉静，均是不再说话。
　　半响，姚绾绾终于开口，却是哽咽着声喉，盯着榻上浑身血色的女子，“还请皇上，赶快下决定，莫要...辜负了月儿的一片心意。”
　　榻上自尽的女子不是他人，却正是眉姬的丫鬟，月儿。
　　百里玚如此穷追不舍，誓不罢休，若不还给他一个“孤独春意”，他势必会一直追着他们下去。
　　现在，月儿自尽，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孤独春意”，还给百里玚。
　　眉姬忽然从隔壁的房间奔了过来，伏在月儿身上，忽然放声痛哭。房间之中，更加的寂静，只听闻外间行船，流水的哗啦哗啦声音。
　　一刻钟之后，百里玚站在船头，只看见前方闻人齐豫的船上，忽然放下了一只小舟，小舟上恍惚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窥不见模样，百里玚却见她身上染红的衣物，浑身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
　　他身侧的解缚见此，亦是狠狠扯动了心脏，愣了神色。
　　闻人齐豫站在船头，身披火红的狐裘，他右手拿着火把，于冷风中，越烧越烈。对面之人，冷风吹动了百里玚身上黑色的披风，他仿佛登高的孤独者，黑色披风被吹得咧咧作响，闻人齐豫犀利的声线，也随着这寒风，送了过来。
　　“你看...”闻人齐豫对百里玚悲怆冷笑，双眸中盛满了极大的悲哀与讽刺，“想不到，睿王也有如此后悔的一天...”
　　“你看，她就是死，也要离开你...”说完，百里玚神色惊恐了起来，看着对面闻人齐豫对他诡异的笑，然后，他张开了右手，火把掉下，正好落在小舟上，小舟上已被提前泼上了酒水，遇了火，更是借助风势，立即燃烧了起来。闻人齐豫对他冷笑，“你永远也...得不到她。”他放声大笑，从未有过的开心，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廖鹰松开了绑缚小舟缰绳的手，立即地，一片火光的小舟，随水流，飘向远方。
　　“噗通！”一声而响，解缚已是来不及，看着百里玚跃进了寒冬的冰水中，顺小舟流去的方向而去。
　　闻人齐豫看见此情景，站在船头看着小舟越飘越远，更加的放声大笑。
　　......盛京的春天，万物活了过来般市集又重新恢复喧嚣，近日，那女子的成衣铺子又新制作出了一批新的款式衣裙，衣料用的全是清透的纱纺，颜色也是符合春天来临的明亮欢快，盛京内外市集，随时可见衣衫鬓影，罗绮生香的景象。
　　巧思双手捧上了新送来的衣裙，高兴走进了房中，对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冯烟儿开口，“王妃，景明轩的掌柜，将这一季度的新款式衣裙送来了，款式好看极了。”
　　冯烟儿并不回头，只从铜镜中看着巧思手上捧着的这一堆新衣，忽然愤怒了脸，描好的柳眉微微上扬了起来，“好看有什么用，若是没有人看，穿了也白穿。”
　　巧思脸上的兴悦之色立即退了下去，将这一堆新衣放在了床榻上，沉静犹豫了好一会，才劝慰开口，“王妃...王爷很久不来这...”
　　“我知道！”冯烟儿猛然起身，转了身子过来狠着眸子盯视巧思，“不用你提醒。”
　　巧思一骇，再不敢言语。
　　冯烟儿盯视她，忽然又转移了视线盯视床榻上的新衣，看着看着，忽然奔至床榻前，伏榻哭泣了起来，有谁知道，外界都传百里玚宠爱她如掌上明珠，可是谁知，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未和百里玚圆房。
　　巧思方才被冯烟儿怒斥，此时看见冯烟儿如此失了理智痛苦，自然不能不管，小心看了外边一眼，确定无人在外面，才走至冯烟儿身侧，半跪了下来和冯烟儿齐平，“王妃...”还未劝说开口，冯烟儿已是失了理智大声责问，“你说...她哪里好，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罢了，还是低贱的乐妓，如今更是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要一直阴魂不散？”
　　巧思一吓，又是看了外间一眼，低声相劝，“王妃...小心让人听去了。”
　　冯烟儿更是提高了音量，隐隐有崩溃之意，“难道我说不得吗，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冯烟儿盯着巧思，俨然是当做了某人，幽怨的眸光责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待我，哈哈，人人说你待我若明珠，可是谁懂，谁懂...没有谁懂...”
　　巧思看着冯烟儿的神情，皱眉担心了起来，就怕冯烟儿会忽然失了理智，而致精神错乱，立即开口相劝，“王妃，王爷会看到你的好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滚！”巧思还未说完，更是料想不到，冯烟儿居然推了她一把，更是将床榻上的新衣，全部投掷于地上。
　　“滚...”冯烟儿继续大声怒吼，双手狠得拉扯了地上的新衣，纱质的绸缎立即被拉扯裂开，一套套新衣，立即在她手上成亡魂。
　　巧思微骇，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冯烟儿狰狞的表情，不敢再向前，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她站于房门外，耳边不断是冯烟儿的啜泣声，更是清透纱裙撕裂的刺耳声，如此的情况，持续了一刻之久，终于没有了声响，消停了下来。巧思轻呼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边夕阳落下后通红的云霞，万丈霞光铺洒在睿王府青瓦白墙上，愈见夕阳下的睿王府威严贵气。巧思轻叹，这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她身处低处，终究看不透睿王府青瓦高墙虽是威严贵气，却也清冷无情，从大门至内院，层层耸立的高墙逐渐增加，圈圈包围了冯烟儿居住的这一方院落，形成围困格局，就连万丈魁丽的云霞，也被高墙挡在了外间，进也进不来。
　　局中人，局外人，里面的人看不清，只以为生活在了富贵华丽之中，对于局外人来说，也不过是，失了自由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