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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时
第一百一十章 当年计
春暖花开时
浣熊也是熊
2024-12-13 10:14
第一百一十章 当年计
日暮来临,倦鸟归旧林,池鱼入深渊,春天的晚风习习似羽毛的吹过人脸庞,将他们的裙摆衣袖轻轻撩了起来。暮色迫近,身处山林,似乎一切,比外间暗的更快,灰淡的暮色,笼罩了下来,再看不清彼此的脸。
春意将面具戴好,只露出了一双浅淡似清水的凉眸,“你们可满意了?”她看着青衣千机沙哑发问。
青衣与千机终于回过神来,依然是错愕的神色,依然是不可置信的面容,只盯着她戴了面具的脸看,方才所有的逼迫气焰瞬间消失殆尽,只余下了一片沉默无言,再不知如何开口。
再不理会他们怎么的表情,直接忽视了起来,她躬身弯腰,依照往常,收拾学生离去后的书案书卷,从最近处开始,缓慢的动作,娴熟的手法,仿佛她当夫子已久,习惯于每日的日出后教书,日落后收拾书卷。
青衣看着她的动作,僵愣了身形,只站在原地,沉默看她。
一本本的书卷,从最近到最远,她终于收拾完好,有半臂那么高的一叠,她却自己一人,一次性的将这一叠沉重的书籍,搬回了屋中,然后,青衣又看见了她走出来,却是开始淘米洗菜,一切准备就绪,青衣又错愕看着她点起了门前的炉灶,开始煮饭。
青衣只看见她现在如此娴熟习惯的动作,却从未见过她当初练习自己烧火煮饭时,受了多少次伤。
炊烟终于在山间袅袅升了起来,伴随着虫鸣鸟叫,岁月安好。这一直是她所追求的,择一处秘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她纤细的身形在屋内屋外匆忙来往,青衣终于变了面容,再也看不下去,慌张转了身子,朝山下趋步离去。眼前这个人——真的再也不是他们想寻找的——孤独春意了。
盛京,他们终于采取行动。
冯烟儿在房中让丫鬟帮忙画一个风华绝代的妆容,巧思给她穿上了一套芙蓉富贵的撒花鱼尾曲裾儒裙。金色的牡丹花钿于她柳叶眉间灼灼盛开,柔情似水的眸子,可以让人怜惜。
冯丞相生辰,百里玾念及冯凤儿入宫久不得见双亲,特地在冯世忠生辰这一日,允许她归家省亲。
父亲生辰,阿姐更是从宫中回家,冯烟儿自是高兴,盛装了一番,让丫鬟备上了礼物,只待吉时一到,就从睿王府回了冯府。
青绸过来禀告,“王妃,王爷已经在前厅等候了,王爷命奴婢来问一声,王妃是否准备好了?”
最近几日,百里玚连续不断的将收罗来的珍贵玩物,统统送来了她这里,王府中一众下人更加的相传,“王爷真的对王妃太好了...”
巧思给冯烟儿插上了最后一支牡丹花样的流苏步摇,冯烟儿站起身,看着铜镜中娇弱却又华丽的美人儿,满意浅笑了起来,朝着外间青绸轻语,“准备好了,就来。”说完,巧思在一侧替她提起了裙摆,步步莲花的缓慢走了出去。
到了前厅,百里玚一身紫色的祥鹤华服,听见声响,转过了身子,看见冯烟儿这一身盛装之时,双眸微微一亮,然后浅笑了上前,从巧思身侧扶过了冯烟儿的双手,低语,“烟儿今夜真是美。”
冯烟儿娇羞了低头,“谢王爷夸赞。”她自从嫁与了百里玚,碍于礼数,终究不能再像以往,亲昵喊一声,“玚哥哥。”
百里玚扶过她,与冯烟儿一道,踏出了睿王府,走进对面的冯府。
冯世忠早已在大门处等候迎接,身后更是一众恭敬等候低头的丫鬟下人,只看见他们行来,一众丫鬟下人立即跪下,齐声见礼,“拜见王爷、王妃,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们直立而站,一众下人就在他们脚下俯首,浓烈的虚荣心终于得到满足,冯烟儿微扬了面容,双眸更是漫上了作为王妃的气质贵气,睥睨一切之态。
冯世忠依照下人,也欲跪下行礼,百里玚却立即上前,虚扶了他一把,低声开口,“都是一家人,丞相不必如此。”
一侧冯烟儿,亦是赶紧上前,扶起了自己的父亲,轻声开口,“今日是父亲生辰,理应是烟儿跪下行礼,哪有父亲给自己的女儿行礼的道理。”
冯世忠低了头开口,“王妃是贵人,自然是下官该行礼的。”
冯烟儿一滞,百里玚却笑道:“丞相若是执意如此,该让这一众看着的下人,笑话本王见了自己的岳丈,还让自己的岳丈给自己行礼了。”百里玚这一句,终于缓和了气氛。冯世忠终于站直了身子,得了如此的面子,浅笑开口,“如此,下官就谢过王爷王妃免礼了。”
冯烟儿笑开,“还是先进去再说吧,等下贵妃就要回来了。”在下人面前,冯烟儿终究没喊冯凤儿一声姐姐。
冯世忠点了头,让开了道路,也不和百里玚冯烟儿齐平,只退后一步的距离,在一侧和他们一同行走。
冯世忠是百官之首,今日生辰,来祝贺的官员自然多,后花园早已摆上了宴席,已来到的官员也早已入座,只看见百里玚和冯烟儿一起行来,一众官员立即站起身,躬下来身子,赶紧拜见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百里玚点头颔首,“各位随意,今夜务须多礼。”
众人又是道谢了一声,才落座,百里玚虽是让他们随意,务须多礼,朝堂上冷面绝情的睿王忽然到来,众人哪里还有先前的自然随意,就是闲聊交谈,也不似先前的大声热闹,一个个官员像被装在了狭窄的罐子中,限制了空间自由。
下人引了百里玚前往大厅的主席之处,离开了后花园这一处百官客人落座之席,众人才放下紧绷的神经,微微恢复了随意闲谈。
一刻钟之后,在冯府大门守卫的下人忽然趋步奔了过来,直进了大厅主席之处,朗声禀告,“王爷,王妃,相爷,贵妃的轿子快到门口了。”
只听此一句,冯世忠立即站了起来,冯烟儿亦是兴悦站起身,“贵妃到了吗?”
说着,冯世忠已是和下人,一同走出了大厅,朝大门而去,后花园内的百官客人,亦是站了起身,尾随冯世忠而去。
百里玚冯烟儿身份原因,自是不用特地的前往大门处迎接冯凤儿,只坐在主席等候即可。
站在冯府大门恭敬等候的众人,只见排列整齐的队伍行来,宫中的侍卫两侧守护,清一色的丫鬟衣香鬓影步步莲花行走在流苏轻摇,垂幔华丽的八抬凤銮大轿两侧。看见如此华丽的排场,观看等候的众人,自是艳羡了眼眸。轿子终于到了大门,玉钗上前撩起了垂幔,冯凤儿盛装华丽,一套凤凰于飞的贵妃华服装点勾勒得她通身的气场贵气逼人,身份娇贵。她发髻上展翅欲飞的金贵凤凰金亮闪闪,一双凤目仿佛活过来般随时可以飞起舞动。
冯凤儿凤眸一扫,将众人尽收眼底。众人立即下跪,就是冯世忠,冯夫人,也一同跪了下来,跟着众人齐呼,“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凤儿终于满意,扶了玉钗的手开口,“起来吧。”
“谢贵妃。”众人又是叩谢一拜,站了起身,让开道路。冯凤儿却松开了玉钗抚着她的手,朝冯世忠冯夫人喜悦行来,到了跟前,委身行了一礼,“拜见父亲母亲。”
冯夫人一骇,诚惶诚恐,立即扶了冯凤儿起身,“贵妃何须如此,是我们行礼才是。”
她身侧的冯世忠却并没有方才见到百里玚之时的多礼拜见,而是受了冯凤儿的一拜,才扶了冯凤儿起身。
冯夫人低声斥责冯世忠,”你怎么...“却未说完,冯凤儿已开口挡住了她的话,“爹,娘,我如今既回了家,就不再是宫中的贵妃,只是父亲母亲的女儿。”
冯夫人还欲再说,冯凤儿却已亲昵执了她的手,与冯世忠一道进了冯府中。到了后花园,一众忙活的下人自然又是一阵行礼拜见,又是一番俗礼完毕,冯凤儿被引到了主席之处,冯烟儿已是等候多时,此时看见自己的姐姐盛装华丽行来,立即站了起身,行了一礼喊着,“见过贵妃娘娘。”
冯凤儿却噗嗤一笑,看着冯烟儿宠爱笑开,“来宫里的时候,不见你如此行礼,这会,倒是多礼起来了。”
冯凤儿说了这一句,立即让冯烟儿羞红了脸,关系也拉近了起来,冯烟儿娇嗔了一声,终于喊了一声,“阿姐。”
冯凤儿笑道:“这就对了嘛。”说着,冯氏夫妇均是轻笑了开,亦没有了身份地位的限制,只是一家人相聚的亲切轻松。
冯凤儿终于注意到一侧的百里玚,她虽是贵妃,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妾身见过王爷。”
冯烟儿看着百里玚一眼,上前亲昵攀住了他的手臂,笑着开口,“阿姐刚才还说我多礼了,现在你不也是?”
百里玚浅笑而开,“烟儿说的是,今日只是家人聚会,所有的俗礼,暂且放在一边吧。”
冯凤儿虽是轻笑了起来,缓身坐下,百里玚虽是如此说,她却总感觉,今晚将要有何事发生。
该来的客人已经来了,他们一直等候的贵人也终于落座,筵席终于开始,下人丫鬟端了菜肴鱼贯而入,于众人眼前穿梭而行。
筵席过半,冯烟儿醉了,胭脂红色染上了她娇嫩的双颊,水眸也朦朦胧胧起了雾态看得不甚清晰,她倚在百里玚的臂弯,不知想说一句什么话,还未开口,只见花园处,大量的官兵手拿利刃前来,为首之人,一身的官服,给人威严正气之态,那人,却正是,解缚。
已是半醉的百官看见如此的情形,就是神思再如何的模糊,也终究立即清醒了过来,站起了身,先是诧异看了一眼领着侍卫前来的解缚,再是诧异看一眼坐在主席位置,不动声色的冯世忠。
冯世忠身侧的一身吉祥凤服的冯凤儿,先是惊诧了起来,却又随即黯淡了眸子,仿佛已猜到今日,却不想来得那么快,站起的身子,摇摇欲坠愣着脸,视线也投在了不知名的某处。
解缚终于近到跟前,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展开手中的明黄代表权势的圣旨,开始念读,“...冯世忠勾结商贾,以权谋私,运用职权,遮掩奸商贩卖私盐...更是私盐一案主谋...如今证据确凿...冯丞相作为百官之首,却犯此大逆不道之罪,朕痛心疾首,唯有依法而办,方能平定民心。”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终于哗然,纷纷转开了视线,尽数投在主席上依然安静沉着的冯世忠身上。
冯烟儿终于明白过来,懵懂的双眸立即换上了诧异与不可置信,她猛然转了螓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看见两人已是沉默,仿佛知道会有这一天的神情之时,震惊了脸孔,然后,又猛然投在了身侧的百里玚身上,和他漆黑深邃的双眸相对,颤了身形,“王爷知道...今晚将要发生的事?”
百里玚寒肃的眸子与她相视,不用他再回答,从他清冷的表情无情的眸子中,无一不在昭示了答案。
冯烟儿终于崩溃,脚下一颤,像失去了骨架浑身就要软榻下来,若不是及时撑住了一侧的桌子,她怕是已经蹲坐在地上。
冯府一众丫鬟,忽然从天堂跌入了地狱般,神情诧异惊愕之极,比之三年前孤独府一众丫鬟听见圣旨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下最讽刺的事情,恐怕莫过于此。三年前百里一族设计,在孤独春意成亲当日忽然降下了抄家灭族的圣旨,如今,百里一族又运用当日的方法,在众人全部沉浸在喜庆欢悦之时,又是忽然给冯府来了一道圣旨,让瞬间的天堂,变成了瞬间的地狱。
解缚厉声而语,“冯丞相,你可承认罪状?”
冯世忠忽然仰天大笑,眼角的纹络也顺着笑声的方向,皱了起来,冯凤儿也终于看清,他的父亲真的老了,再不能在朝堂上运筹权势,私弄手段。
大笑过后,冯世忠却望着解缚诘问开口,“我有何罪状,我要承认什么...老夫为朝廷尽心尽力四十年,历任辅佐两朝帝王,到头来老夫又得到什么?从古自今,例数在朝官员,谁又能保证,自己真的是两袖清风的清官?”
解缚眯眸大喝,“冯丞相,到了如今,你又何必如此?”
“我又为何不能如此,你说,在场的一众官员中,又有谁,是真的清清白白?”说完,他已是讥诮讽刺了面容,转开视线,手指一众看戏的官员。
众人本是来祝贺,哪知道会突然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事,如今,更被冯世忠怒指,真正问心无愧者,自然不怕昂扬了身形,心里有鬼者,却是低下了头部,微微动了身形,只怕冯世忠会将他们一一指了出来。
解缚受了百里玚递来的视线,自然知道该如何做,采用了计策,激将开口,“冯丞相自己一人犯罪,又何必妄想冤枉众人。”
冯世忠再哈哈笑开,眼角也蒙上了水雾,“好一句妄想冤枉,好一句妄想冤枉...”他悲愤着神情,狠眸盯视在场的众人,已是无力回天,什么都不再在乎,既然他已被揭发定罪,自然不能让同一根缰绳上的人逍遥快活,冯世忠狠绝了神情,众人只见他猛然转身,伸手一指,位于众人身后的一个官员,正好被指中了身子,那官员见自己被指出,脸色瞬间煞白,只听冯世忠开口,“说到私用权谋,赵大人又怎么能没有份,若老夫没有记错,赵大人曾动用私权,替自己的儿子掩盖下了一场夺人妻子杀人丈夫的案件!”
那赵大人,已是瞬间软坐在了地上,神情已是恐慌之极,哀哀欲绝。
冯世忠转眸看着在场的众人,眯了眸子,看着人群中一个个肮脏的灵魂开始躲闪,他冷笑而开,又指了一个官员,“秦大人曾动用权势,夺下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处宅子,更是杀人灭口。”
那秦大人,同样的跌坐在了地上,表情已是恐慌惊愕。
冯世忠再指,“刘大人中饱私囊,将皇上送往西北的赈灾银两,收归己有...”
“田大人收受贿赂,给一商贾在朝中安插了一职务...”
说到最后,已是有七八个官员被指了出来,冯凤儿站在主席之处,却忽然大喊一声,“够了,父亲!”
冯世忠回头看她,却是哀伤了神色,“怎么能够,这朝上的贪官污吏,我就是说上一天一夜,怕也是说不完的。”
冯凤儿却忽然走了过来,同样哀绝的神色看着冯世忠,嘴角凄楚笑开,“父亲是糊涂了,到了如今,就是被人利用,也还是不明白...”她看着解缚,像了解了一切悲伤开口,“皇上大概,正静坐在龙椅之上,等着我们自相残杀,好收渔网之利吧。”
解缚双眸一凛,却是承认开口,“若不借助丞相之口,皇上又怎知,朝上还有那些贪官需要清理。”
冯凤儿忽然凄凉笑开,眼泪都流了出来,众人只看见她摇摇欲坠站不稳的身形,然后听她开口,“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了...”她忽然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之处,喃喃似自语,“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这腹中的孩子,怕也是他命人拿掉的吧,哈哈,哈哈...枉我还一直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啊...”
冯烟儿站在百里玚身侧,忽然尖叫一声,奔到了冯凤儿身侧,他们父女三人也终究站到了一起,望着在场的一众看戏之人,如被围困之兽,失去了伶牙俐齿,失去了张牙舞爪,他们终于任由,他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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