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赖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赖者
　　又是晴朗的春天气息，云雾朦胧的灵秀山下，良田美池万顷，青山做屏绿水为妆，将这一隔绝世外远离纠纷的灵秀村妆扮宛若独处深闺的少女，未经沾染外间的污浊，纯净美好。
　　灵秀山下村落，农民日出而作，于自家的良田内，辛苦耕种。灵秀山山腰，照样的朗朗读书声传了开来，幼齿稚嫩的孩童看书认真，跟着浅灰衣裳的夫子读一篇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千机青衣自来此处，已是每日飞鸽传书，将春意在灵秀山上，每日一点一滴尽数传回了盛京禀告百里玚，此刻，他终于来到了这里，未上到春意所居住的地方，他已是听见孩童的朗朗读书声，他仿佛看见了她清瘦的身影，站在一片孩童之中，轻声浅笑，纤细的手指执一卷书籍，秀气娟丽。
　　终于越来越近了，百里玚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她的气息，脚下步伐忍不住一滞，似不敢上前，千机亦是发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王爷，怎么了？”
　　跟随的一众属下，亦是全部转了视线过来看他。
　　百里玚一滞，瞬间坚定了眼神，平淡道一句，“无事。”然后终于再抬起步伐，走了最后的三步，茅草小屋，袅袅炊烟就出现在了眼前。
　　春意浅灰色的清瘦纤细身影，立即进入百里玚的视线。齐坐矮几后的一干孩童，停下了读书声，转了身子过来好奇瞧着忽然出现的众人。
　　她清澈似水波的眸子，率先进入他狩猎似的深眸中。
　　春意微微一滞，僵了身形愣在原地。
　　百里玚微微一颤，包含万千思绪的眸光直视她。
　　世间光阴若会停止，那一定是亲密的爱人分别已久，忽然重逢时视线相撞那一刻，可惜，他们不是亲密的爱人，所以时间从未停止，只是好像停止。
　　百里玚曾对她说，“这里，我想要的东西。”
　　春意看着他的手指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滞了滞神思，然后笑开，“可是，我这里已经死了...”
　　她当日所说依然有效，所以...她缓慢将一卷书籍放在了最近的一个孩童的案几上，对一众好奇的孩童浅笑开口，“夫子现在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去玩会好不好？”
　　虽是好奇惊讶，但是这一众乖巧的孩童，还是答应了下来，纷纷站了起身，朝四处的山林间玩去。
　　百里玚身侧的一众属下，也自动隐了身，篱笆围绕的小小茅屋空地中，终于只剩了他和她。这次，春意终于不是被动的那一个，也不是沉默的那一个，她终于率先开口，却是浅浅而问，“不知公子来此找谁？”
　　百里玚从头到尾的视线未离开过她，此时听见她开口，面容愣了下来。
　　春意不管他是如何的神情态度，又浅浅耐心相问，“公子要找谁？”
　　百里玚忽然就想到了在山脚下时青衣忽然对他说的话，“奴婢请王爷...回去吧。”...他现在，也终于明白，青衣为何会如此劝说。
　　春意居然主动向他靠近了一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不知是否怕他听不清，她提高了沙哑的声音，看着他仿若陌生人开口，“这里恐怕没有公子想找的人，公子还是下山去吧。”
　　她如此好心提醒他，仿若遇上了一个陌生人，然后好心提醒，真的只是好心，没有掺杂其他，她双眸中清澈清晰的陌生情感，不用百里玚再刻意的查看仔细审视，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百里玚终于恐慌，僵在原地看着她。
　　他得到时不懂珍惜，现在，终于自食恶果，品尝失去的痛苦折磨。
　　“你...”他终于开口了，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是企盼执著询问，“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春意不解看着他，懵懂了神情，只露出的一双清眸充满疑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让对方最受伤害的一个最好方法，不是恨他，也不是报仇，而是，将对方变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百里玚一震，后退了步伐，他害怕看见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仍然执著，尝试着解释开口，“...我当日，替冯烟儿打你的那一巴掌，是迫不得已...”
　　“我当日，并不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现在后悔了，拥有时不懂珍惜，现在换我回头挽回你...我还来得及吗？”
　　“...”
　　他说了那么多，将身份地位统统抛弃，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终究换不回来她任何变化波动，仍然当他是陌生人的看着他，听他莫名其妙的讲完，然后哑声开口，“我前天教授自己的学生一篇《狼来了》的故事，故事讲完后，我的学生都说，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失去的东西，是永远找不回来的。”
　　百里玚终于，退了脸上所有的颜色，愣然看着她。然后，狼狈了身影，转身踉跄恐慌离去......春意看着他逃离的身影，站在原地，却恍惚了眸子，不知所思。
　　那一众孩童，本就没有离开多远，只看见最后的一人踉跄离去，躲在树干身后的孩童也走了出来，围到了春意身侧，一个个疑惑加好奇，胆大者询问，“夫子，那个人为什么一脸悲怆神情的离去，他怎么了吗？”
　　春意终于回神，看着询问她的一个男孩，浅笑了眸子，“夫子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哦——”那男孩拉长了尾音，思索了一番，犹豫着开口，“夫子，我们刚才听到了哦...那个人说要挽回什么的，他失去了什么现在要挽回吗？”
　　春意一滞，然后轻点了头，“大概吧。”
　　另一个女孩抢着开口，“夫子，你说他可以挽回吗？”
　　春意终于僵着面容，看着那女孩久久沉默不语，女孩待要再次开口询问，春意却开了口，“不知道，也许不可以了。”
　　听了这样的回答，那女孩似不满意，皱了眉头低声自语，“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我倒希望他能挽回...”
　　春意：“......”
　　一众孩童坐回原位，又重新开始上课，朗朗的读书声又在密林间传播起来。
　　又是夕阳欲陲，终于日暮，劳作的农民扛着荷锄回了家，山间山底，袅袅的炊烟前后缓慢升了起来，和着日暮之色，构成了山间朦胧绮红的美景。夕阳落下了，昏暗来临，山间的煤油灯一盏一盏的在自家的房屋中点起，一户户的人家围桌桌旁谈论一天的收获趣事，饭食撤去，众人收拾完毕，吹灭了煤油灯，上了床榻，又期待明日的来临。
　　春意是被房门外的柴火噼啪声吵醒的，窘愣茫然坐在了床榻上，思维还未完全回归，她还有一瞬的停滞，静坐在床榻上一会，终于清醒了，耳边的噼啪声听得更加的清晰，她将视线转向窗户外，只看见朦胧的白烟飘过窗户，微疑惑，穿了鞋只披了一件衫衣，就要打开门走出去，却恍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将床榻前的面具戴上，才打开了门，走了出去。门扇终于被从里打开，外面的事物也终于看得清楚，却是看见百里玚居然蹲在她的炉灶旁，烧起了火，正在煮粥。
　　春意一愣。百里玚对她温柔浅笑。说一声，“四儿，早。”
　　她更加愣住，余光视线，也终于发现了在她茅屋旁边，居然一夜之间，多出了一间同样的茅草小屋。她开始未解，一会之后，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然后看着百里玚开口，“不知公子为何用我的炉灶？”
　　百里玚右手正拿着煮粥的勺子，身上一套华丽的玄衣，想他堂堂尊贵的睿王爷，居然有如此滑稽的一天，春意只看着他，却不知该作何想法了。
　　百里玚朝她浅笑，晶亮的眸子似有无赖之意，“四儿没看见，我正在做早餐吗？”
　　春意努力忍下了想波动起来眸光，视线投在一夜之间忽然建起的茅草屋上，低声询问，“公子到底想作何？”
　　百里玚顺着她的视线，也投在了旁边的茅草屋上，隐约有满意之态，浅浅而笑，“我不想作何？”
　　“那你又为何...”将茅草屋建在我的房子身侧？她终究停了下来，未问出下半句。
　　百里玚挑眉看她，“四儿想问什么？”
　　春意觉得自己终于无语，再不知如何说，一侧炉灶内的饭香飘了出来，看不见的雾霭空气，在他们两人的身旁环绕。百里玚狡黠了眸子，闪过得意的光亮，向春意靠近了一步，低声如泉声开口，“，四儿，早饭很快就可以吃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呢。”
　　春意终于踉跄后退，抬眸似有了恼意看着他。百里玚偏偏决定无赖到底，依然的浅笑温润看她，“四儿？”
　　他左一个四儿，右一个四儿，亲密贴切，暧昧亲昵，仿若两人之间是相互陪伴了半世的夫妻，彼此之间习惯自然。
　　千机等人忽然从山下走了上来，春意惊愕的看着千机等人一个个粗布麻衣，浑然乡野莽夫出现在视线中，她盯着千机等人手上肩上扛着的家具，大米等物，真的是再不知如何言语。
　　偏偏百里玚此时，忽然放下了勺子，伸了手过来替她整理随意披着的衫衣，春意颤抖后退，恼怒瞪了他一眼，然后慌张回了屋中，紧闭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