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崩塌的轰鸣声中,舒瑶后背着地撞进堆腐叶。腐殖质的酸腐味里混着陈年线香,她睁眼看见头顶悬着串褪色经幡,幡尾铜钱正巧砸在珩云脑门。
"哎哟喂!"珩云捂着额头弹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从空中抓到的绿豆糕,“赵秃子家底够厚的,山崩都能崩出点心渣…”
舒瑶拍落肩头碎石,油纸伞尖挑起片残破布条。靛蓝土布上绣着交尾蛇纹,针脚与舒家族谱封面的刺绣如出一辙。秦汉用树枝拨开经幡,露出后面半掩的柏木门:“西南少数民族的吊脚楼制式,但门环用的是西周青铜饕餮…”
门环突然自动转了三圈。
珩云把绿豆糕塞进后槽牙,掏出罗盘测方位:"巽位生风,坎位聚水——这破楼建在蛇七寸上啊!"罗盘指针在震位疯狂抖动,他抬脚踹向木门,“管他什么局,小爷今儿…”
"别动!"舒瑶的青铜刀架住他脚踝,“门槛下埋着晒干的蛇莓。”
刀尖挑开浮土,果然露出圈暗红果实。秦汉蹲下用树枝戳破果皮,紫红汁液遇空气瞬间凝结成珠:“滇南巫术里的蛇怨阵,活人踩破果实会招来…”
话没说完,门缝里突然钻出条碧绿藤蔓。藤尖卷起破裂的蛇莓塞进木门孔洞,整栋吊脚楼发出老迈的吱呀声。经幡无风自扬,铜钱碰撞声里混入女子哼唱:
“三月蛇母嫁姑娘哎,翡翠为轿月为妆…”
舒玉衡腕间的银铃碎片突然立起。她捂住耳朵踉跄后退,皮肤下的青铜纹路爬上脸颊:“有人在用傩戏招魂…”
二楼雕花窗猛地洞开,泼下盆腥臭液体。珩云拽着舒瑶滚到廊柱后,液体浇在青石板上腾起白烟——竟是混着蛇胆的雄黄酒。
"这迎客礼够刺激的。"珩云嗅着袖口的酒气,忽然从后腰掏出铜火锅,“正好泡个药酒火锅…”
“接着!”
秦汉突然抛来个陶罐。舒瑶接住时发现罐身绘着人首蛇身像,罐口用蜜蜡封着张黄符。符纸朱砂写着"杜月棠"生辰八字,笔迹与族谱残页完全相同。
"罐底!"秦汉指着陶罐转折处,“滇西土司府专用的落款,这罐子应该…”
吊脚楼二层传来木屐声。舒瑶贴着斑驳板壁仰头,看见双翘头绣花鞋从走廊尽头闪过,鞋面珍珠拼成的蛇目随步伐转动。珩云咬开蜜蜡封口,罐内窜出股黑烟。
"二十年陈的怨气!"他甩出墨斗线缠住房梁,借力荡上二楼栏杆,“让我看看是哪位…”
绣花鞋突然出现在他鼻尖前三寸。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垂首立于廊柱阴影中,发间两把翡翠梳在昏暗中泛着幽光。舒瑶的青铜刀脱手飞出,刀柄铜铃与银铃碎片共振轰鸣。
"杜月棠?"秦汉扶正碎裂的眼镜,“不对!这是…”
女人抬手接住青铜刀。刀刃割破她指尖的瞬间,舒瑶右肩胎记突然灼痛。旗袍女人发出轻笑,翡翠梳齿间落下几缕银丝——竟是舒父失踪那日戴的怀表链。
"爸的东西怎么会在…"舒瑶话音未落,女人突然旋身跃上房梁。珩云甩出的墨斗线缠住她脚踝,拽落的却是件空荡荡的旗袍。
秦汉用树枝挑起旗袍领口:“后领有尸斑渗透的痕迹,这衣服至少裹过三年尸体。”
地板缝隙突然钻出无数碧绿藤蔓。舒玉衡腕间的银铃碎片自动飞射,削断的藤蔓断口喷出荧绿汁液。汁液落地形成滇南地图,某个红点正在向吊脚楼移动。
"赵秃子的追踪术。"珩云往嘴里扔了颗花生,“上次在明孝陵他就用这招…”
"不对。"舒瑶用油纸伞尖蘸取汁液,"红点标注的是蛇母庙旧址,等等!"伞骨铜钱突然组成卦象,“这位置和父亲笔记里的…”
吊脚楼三层传来瓷器碎裂声。舒玉衡突然四肢着地爬向楼梯,脖颈以诡异角度后仰:“第九页…在梁上…”
众人追上三楼时,舒玉衡正用指甲抠挖房梁。木屑纷飞中露出个青铜匣,匣面锁孔赫然是月棠梳形状。珩云掏出梳子比划:“这套路我熟,接下来肯定是…”
"别动!"舒瑶攥住他手腕,“匣子背面刻着舒家族徽。”
秦汉用放大镜观察纹路:“徽章下半部被刻意磨平,这手法和博物馆那尊蛇母像…”
青铜匣突然自动弹开。匣内滚出枚锈迹斑斑的怀表,表面停在父亲失踪的时间。舒瑶翻开表盖,内侧刻着句斑驳小字:“阿瑶,别相信活着的我。”
吊脚楼外传来赵天霸的狞笑。翡翠拐杖击穿木窗,杖头镶嵌的蛇目射出道绿光。光束扫过怀表表盘,竟在墙面投映出活动影像——二十年前的舒父正将月棠梳插入某个祭坛锁孔。
"爸背后!"舒瑶突然扑向光影。画面里舒父身后的阴影中,穿旗袍的杜月棠正缓缓举起匕首。
怀表突然爆炸。碎片划破舒瑶脸颊的瞬间,整栋吊脚楼开始倾斜。珩云拽着众人跳向窗外老柏树,枝干断裂声里夹杂着赵天霸的嘶吼:“舒家的血该还了…”
众人坠入深潭。舒瑶浮出水面时,看见岸边岩画闪着磷光。秦汉抹去眼镜上的水珠:“西汉时期的祭祀图,等等!主祭人手里的是…”
岩画中的青铜刀突然渗出鲜血。舒瑶手中的刀开始共鸣,刀柄铜铃震落潭边碎石,露出后面隐藏的青铜门。门上饕餮纹的瞳孔位置,嵌着两枚翡翠雕的蛇目。
"赵秃子真下血本啊。"珩云拧着衣摆的水,“翡翠当门钉…”
舒玉衡突然潜入门前水潭。气泡翻涌间,她举着块刻满殄文的龟甲浮出水面:“生门…在水下…”
众人再次潜入冰潭。舒瑶看见水底沉着九口青铜棺,棺盖缝隙中飘出鲜红丝线。秦汉捞起根丝线细看:“是湘西尸蚕丝,等等!这些棺材摆的是…”
珩云吐出串气泡,指间夹着个防水油纸包。他咬开包装啃卤鸡腿,脚下突然踢到块石碑。碑文在防水手电光中显现:“蛇母九窍,活人开棺。”
舒瑶数着青铜棺数量,忽然发现第九口棺材在移动。棺盖缝隙中伸出只苍白的手,无名指戴着舒家祖传的翡翠扳指。她胸腔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油纸伞却突然自动撑开,带着她冲向水面。
"咳咳…第九口棺里是…"她趴在潭边剧烈咳嗽,忽然发现青铜门上的蛇目翡翠正在融化。
潭水翻涌如沸。九口青铜棺同时浮出水面,棺盖被尸蚕丝扯向不同方位。舒玉衡突然发出尖啸,皮肤下的青铜纹路爬满全身。她扯断腕间银铃残链,将锋利断口刺入第九口棺材的缝隙。
"玉衡!"舒瑶扑过去时,棺盖已被整个掀开。穿中山装的舒父安静躺在棺内,掌心的月棠梳正与舒瑶手中的梳子共振。
赵天霸的翡翠拐杖突然破空飞来。珩云甩出墨斗线缠住拐杖,线绳却被尸蚕丝割断。拐杖头炸开的毒雾中,舒父的尸身突然睁眼,翡翠扳指射出道绿光击碎青铜门。
门后祭坛露出真容。九尊蛇母像环绕青铜棺椁,每尊神像手中都捧着块族谱残页。舒瑶的胎记灼痛到几乎晕厥,她看见父亲尸身缓缓站起,月棠梳在他手中化作青铜钥匙。
“瑶瑶,该结束了…”
舒父的声音与赵天霸的重叠。珩云突然将铜火锅扣在祭坛中央,滚出的热汤浇在尸蚕丝上:“请你们吃鸳鸯锅!”
白雾蒸腾中,九尊蛇母像开始流泪。泪珠落地凝成翡翠小蛇,舒玉衡突然夺过月棠梳插入自己心口。荧绿血雾笼罩祭坛时,舒瑶看见所有族谱残页在空中拼成完整图案——双生子与蛇母缔结的血契,早在百年前就被杜月棠改写。
“姐,撕掉第九页…”
舒玉衡的银铃碎片尽数没入祭坛。舒瑶冲向中央蛇母像时,父亲尸身突然挡在面前。她挥刀斩落对方手中的青铜钥匙,却发现钥匙早已被调换成赵天霸的翡翠烟嘴。
整座山体开始塌陷。珩云拽着她跳进青铜棺,在碎石暴雨中大喊:“抓紧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