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真相

静夜无声，窗外银月逐渐明晰，碧池中的莲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立于堂前的西府海棠下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那闪耀的光芒温和而明媚。我歪坐在紫藤萝缠绕的秋千上哼着小曲，缓缓的摆动着千秋架。
“小姐喝杯茶吧。”莺儿端过青瓷杯，笑着说道：“这茶可好了，奴婢刚泡的时候就闻到彻骨的清香呢。”
这是南宫沐留的昆仑雪莲，我揭开碗盖，只见白色的莲瓣被精细的切成了碎末，一点一点洒在茶面上正如天上的繁星般透明，尝了一小口，顿觉满口的清香伴着说不出的清爽。
“这是雪莲茶，喝着果然感觉不一样。”我唤着莺儿笑道：“你也尝尝吧。”莺儿即刻面色推诿，“不、不、这么好的茶，还是小姐自己留着吧！奴婢看着虽有一大包，但终究不是易得之物，小姐留着慢慢喝。”
着的确不是易得之物，南宫沐怎么会有呢？我早就想着查南宫沐的底细，但是他既然和云海的关系非同一般，万一我查出什么反而不好了。索性就不管他了！他爱怎么就随他的便！
“虽是难得之物，但终究是给人用的，不用的话白白放着也是可惜。”我将瓷杯递给莺儿，柔声道：“你就别和我计较这些了，这碗茶就当我赏给你了。”
莺儿脸色激动，笑道：“奴婢多谢小姐了，只是这东西竟然是表少爷给的，可见表少爷对小姐的心意了。”
南宫沐来的时候，莺儿被他点了睡穴，我只好骗她说这雪莲是刘瑜给的，此刻莺儿却惦记着起来。
我默然微笑无语，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谁对你的心意？”却是梅香已经走了进来，月色下的梅香穿着软罗裙摆，头发也随便的绾个家常髻，端庄的气度仿若傲气的寒梅。
我忙跑上前去搀扶着她往屋里去，“姐姐这会子可算来了，累不累？”说着口中便唤着莺儿，“快去泡上清凉去火的新鲜普洱。”没给梅香雪莲，是害怕她心思缜密要是问起来，我可就不好办了。
梅香进屋中坐在榻上，笑道：“你这里的芙蓉味道倒是很清香！”我随便往榻上一歪，剥着新鲜的冰镇荔枝，笑道：“我也喜欢这里的芙蓉，姐姐明日黄昏时分时候来，我和姐姐一同去湖中采莲去。”
“我可没你那么有空闲。”梅香微微侧着身子眉间耸了起来，我见她这个样子知她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了。便正坐了起来，试探着问道：“姐姐诶怎么不高兴了？”
梅香将香扇放在一边，自顾的喝了口茶，幽幽的道：“翎儿，我要你一句话，你对那琴师到底有没有感觉？”
我下意识的一愣，梅香端庄儒雅不会在开玩笑，那她怎么会问这个呢？我宽心的笑了两声，坚定地说道：“我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想法！”
梅香微微抚起胸口，展眉笑道：“这样就好了。实话跟你说，你今日托我看着兰若，席开一半的时候，我见她出去，便也偷偷的跟了出去，没一会便看见兰若和三王爷在一起了。”
王爷？梅香竟然一眼就认出他是王爷了？不过也难怪，莺儿说过梅香的娘是当年的三郡主，所以严格说来，梅香可是正牌皇亲！这些事情她自然是知晓的了。
我装作刚刚得知真相的模样，面色困惑道：“原来他竟然是王爷？我还一直以为他是琴师呢？”之前的事我早已和梅香说过，所以梅香并没有追问许多。
“翎儿，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王爷可是长得与叶朔五分相像，品性也是极为相似的。”梅香微微叹着气，像是不愿提起过往。
我猛然豁达起来，玄沐和叶朔相似，兰若的挚爱便是叶朔，她如今看见了玄沐，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呢！
晚风轻轻吹起，烛影摇曳下的梅香秀眉微蹙越加的娴静温厚。“翎儿，兰儿虽是费劲心思，可她是为了叶朔，若是你对王爷没有感觉，就放手随她去吧！”
梅香的状态不若从前，隐隐间我觉得兰若的故事，或许很伤感。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柔声问道：“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梅香淡然的点头，轻摇罗扇娓娓道来。“叶家当年也是名门望族，叶父乃是当朝的三品大员，叶府与我府中向来交好，爹便有意将你许配给叶家大少爷叶朔。那年叶朔来府中拜访，不想兰若见之一顾倾心，而叶朔当时误以为兰若便是你，故而首先喜欢上了兰若。”
夜空静谧，虫鸣吟吟，梅香坐于桉前回忆起久违的往事，脸上的喜怒因为心中的情愫变化婉转，她轻轻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后来叶朔得知真相后，非常气恼，但是一颗心却是彻底留在了兰若那里。可是他却与你有着婚约，兰若便苦苦哀求你成全他二人，你当时心软便也答应了下来，谁知没过几天你与叶朔出行游玩的时候，叶朔却不幸跌入山崖，一命呜呼了！后来李父因为痛失爱子，便辞去官职，去了江南做起了生意。”
梅香轻轻呵了口气，脸色放松下来，“你该明白兰若为什么对你一直不好了。”
我望着红烛发呆，心中明白的许多，现今兰若是把玄沐当成了叶朔的影子，可是刘瑜不是说玄沐非常专情吗？
“兰儿若是真心喜欢王爷，我会想办法帮她，如此，她对我的怨恨也会少一点。”我面露为难，踌躇着说道：“只是，王爷自从去了王妃后，就再没纳过妾，只怕事情会不好办。”
梅香抽起月白手绢轻轻地拭嘴，面色仍然凝重不已。“不管它好不好办，我们尽心也就是了。”
我默默点头心想着，既然兰若有这么的故事，那我就想办法成全她！反正自己又不喜欢玄沐。
夜深了，漏壶里的细沙已滴落的仅剩无几，梅香盈盈站起来，我知道她要回去了，便亲身扶着她，想着刚才气氛过于凝重，便调笑道：“姐姐这么温柔端庄，也不知日后谁有福气能娶到呢？”
梅香笑着用罗扇轻拍打着我，我轻巧的躲开了去，口中笑道：“莫非姐姐也在那宴席中遇见了中意人不成？”
梅香立即面色恼怒，娇嗔道：“不得胡说！”我仍是笑着打趣，“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姐姐不要怪罪才好！”
透过海棠枝蔓疏密间看着空中的明月，碎碎片片的光芒温柔而凝滞，我卧于绣床上，眼瞅着莺儿收拾东西，莺儿的背影十分的窈窕，身段也特别的有致，若是外人不知道的，或许认为她是小姐也说不定。
“你早前怎么不告诉我琴师长得像叶朔？”我闭着眼睛语气却不容分辩。
“奴婢是怕勾起小姐的伤心事，小姐就是因为那件事情后才会生病的。”小丫头语气显得极为委屈。我睁开眼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我又没有责怪你，只是以后若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你必须告诉我，知道了吗？”
莺儿重重的点头，“嗯，小姐放心，奴婢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嗯，天也不早了睡觉吧！”莺儿吹灭蜡烛，一抹银月透进屋中，映的梳妆台前的铜镜雪亮。我自幼害怕夜晚明亮的镜子，见着这样便连忙翻身睡进了里面。
次日的阳光仍是白灿灿热的不耐，才一早，屋中就弥漫着淡淡的温热，我想着昨日梅香和我说过的话，用过早饭后便来到兰若的房中，始进屋中，一股浓郁的香味缠绕在鼻尖，只见兰若的屋中点着静谧檀香，两边流苏般的幔帐如水动一般轻微摇动，梳妆台前摆满了各色雕花盒子，亦是几支珠钗斜横在那里。
兰若轻笑着从里间走了出来，额前的流苏因为急速的走动而摇缀不已。“我正要去找姐姐呢，不想姐姐却先来了。”兰若携着我坐下，笑着说道：“姐姐觉得今日身上可好些了吗？”
我抿嘴笑道：“身上好多了，整日闷在屋中怪无聊的，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
“我就说姐姐是贵人，昨日琴师还问来着，说是姐姐怎么不去的，我和他说了，他便说后日要请姐姐去宫中做客呢？”兰若盈盈的笑着看不出一丝的不快。
她怎么会让我去宫里找玄沐？兰若抿着嘴继续笑道：“托姐姐的福，明日我也能去呢。”
原来是这样，只是，她实在是没必要带着我的，不过，我自然会给他们创造机会的。适应不了鼻尖萦绕的香气，我略坐了一会便循着借口走了出来，远远地见着刘氏迎面走来，我只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一样，轻身闪入旁边的门洞内，直待她走过后，我才抽身回来。
京城的夏天漫长而骄热，院中只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海棠树和紫藤萝早已萎靡不振。我不耐热，喝了杯雪莲茶便昏昏欲睡。莺儿自在一边打着扇子，我晃晃脑袋，直接歪睡在榻中。
渐渐地恼人烦的蝉声也渐次消去，耳边清净了下来，冥冥中见着宋萧帅气的夺过我手中的作业报告，口中直念叨着：“你是猪啊？怎么连这个也写不好？”白色的衬衫映着他修长的身体，只是那么微微一动便俯身帮我做起了作业，我双手托腮，犹自不满。“你才是猪呢？这个有多难你知道吗？”
窗外阳光明媚，栀子花香飘洒在偌大的教室里，宋萧埋头写着报告，顷长的手指写下刚劲有力的俊字，我低着头悄悄地瞅着他。宋萧猛地抬起头来，我下意识的脸色微红，宋萧哈哈的笑道：“小姑娘长大了啊，有想法了，嗯？”
我甩甩头发掩饰着心中的慌乱，眼眸不敢盯着他看，心猿意马的笑道：“你才动心思了呢？”
“亲爱的，你怎么还在这呢？人家都等急了呢？”不知何时雨涵已走了进来，阳光渐次洒在她的肩头，点点光斑映的她仿若落入人间的精灵。
“亲爱的，我们走吧！”雨涵近似得意的挽起宋萧的胳膊，眼神中的满足与胜利霎时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间害怕宋萧此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宋萧，宋萧，你还没成作业呢？”我大声的呼喊拼命的追逐，可宋萧完全侵入了雨涵的眼神中，至此也没有再看我一眼。“宋萧，宋萧，你回来！！”
好像跑了很长时间，宋萧与雨涵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我再也看不见了，我浑身瘫软，泪水肆无忌惮的掉了下来，心如被揉搓着疼痛。口中仍是喃喃的呼唤：“宋萧，你回来啊！”
“笨丫头喊什么呢？”我错愕的抬头，南宫沐身着深紫色的衣袍，手拿折扇轻轻地敲着我的头。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鸟语花香的草地，清风吹来，撩起他宽大衣袍微微拂动。
“我，我迷路了。”我犹自伤心，雨涵是我的好朋友，她怎么可以和宋萧在一起？
“迷路了？不要怕，我送你回家。”南宫沐伸手将我抱了起来，径直走向骏马，一个翻身二人便已坐在了马背上。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唯唯诺诺，南宫沐轻抚着我的额头。低声笑着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宠溺：“我只是离开一会罢了，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我想好了，以后无论去哪都带着你，绝对不丢下你。”
我下意识的低声问道：“真的？”
南宫沐紧抱着我耳鬓厮磨，低低的说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
骏马奔跑在广阔的草地上，眼前的景色转瞬即逝，只有耳边风声猎猎。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回眸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的容颜，却不知何方射来一支冷箭，南宫沐嘴角溢出血色，那鲜血的弧度伴着他的笑颜渐渐低落在我的额头。
“翎儿，我不能陪着你了。”
“不要！！”我猛然睁开双眼，一瞬间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心中千万结缠绕绞的心如滴血般疼痛难忍，有一个声音嘶哑的低喊：“我想回家。”
怔了片刻，堂前仍是阳光默默蝉声鸣鸣，原来只是噩梦而已，我努力扬起额头把鼻尖的心酸逼回心里。擦去额头上的汗，只觉得浑身黏黏湿湿，便口中唤着莺儿：“莺儿，快去准备些水，我想要沐浴。”
我深吸口气，直待鼻尖溢满了芙蓉的清香才颤微着从榻上走了下来。“莺儿，莺儿？”莺儿这个时候跑哪去了？我慢慢地移步上前迎接着阳光，心中想着，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个梦呢？直待我醒来时便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只好以手遮阳，感受着阳光的温度顺着我的手背直达心底，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我是真正的在这里啊！在这个我时时担惊受怕的地方啊！
“莺儿，莺儿？”我提高声音喊了两声，一个清瘦的小丫头连忙跑了进来，垂首侍立道：“莺儿姐姐被大小姐叫去了，莺儿姐姐说若是小姐醒了，让我告诉二小姐一声，奴婢该死，奴婢来迟了。”
我见她身体削瘦不堪，一副可怜的模样，便笑道：“没事，你不用自责，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头低声道：“奴婢叫小蕊，是专管碧池里的芙蓉的，平日里不在小姐跟前，所以小姐并不认得。”
我“哦”了声，见她也挺伶俐的，便笑道：“外头太热了，你自去歇着吧，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再去叫你。”小蕊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我望着外头猎猎阳光，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这个时间，梅香怎么会找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