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来势迅猛,走得也快,临近黄昏时天色惨淡淡的黄白,池边杨柳无力的低垂,四周寂静的无一点风声,只有一凹累积的雨水顺着屋顶淋淋沥沥的滑落,“滴答滴答”的节奏更增添了一份落寞寂寥。
我蜷缩在废旧的柴房中,额头上不时有雨滴从屋顶渗透下来,所谓的柴房也不过是一间破旧的屋子,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灰尘,雨珠打落下来,溅起一地轻烟。天色暗淡,屋子里越发的漆黑起来,偶尔还可听见看门的人不住的抱怨两句,这会子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望着看门人送来的一块干瘪馒头,咽了咽口水,终究是不肯吃下去,突然间无比的害怕,我抬眼四顾的望了望,屋子里空空如也,一片荒凉。身上冷的要命,我只好又蜷了蜷了身子。
侧耳倾听,门外渐渐有了声音,仔细听去好像是梅香在说话,我急忙站了起来,扒着漆黑的洞口往外看,梅香由惜月伴着,正在和看门人周旋。
我心中生起希望,又想起爹的话,那希望却如炎日下的娇花委时般消逝,“姐姐。”我轻轻地喊了声。语气中透着的凄楚竟是让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梅香不顾看门人的拦阻径直向我走了过来,我见她手帕拭泪,想来自己这个样子定是狼狈不堪了。
“翎儿,你怎么样?”她强笑着从缝隙出塞给我些吃的。“这些你先吃着吧,柴房夜里冷,你先挨一夜,等爹的气消了,自然会放了你出去的。”
我拿着温热的桂花糖糕,一股暖流缓缓滑过,“姐姐还记着我,我就很知足了,不知娘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兰儿,她没事了吧?”
昏暗的气色下,我看不清楚梅香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眉头紧锁着如一川江水,“你放心吧,娘由莺儿和彩袖轮流照顾着,我今天去慕容府中,婉儿和我说了一个大夫,爹已经着人去请了。”梅香叹口气,“兰儿还好,只是身体虚弱了些,大夫说必须得静养几天才好。”
一切都还好,我缓缓放下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兰儿。”我顿了一顿,“我对不住她,若非是为我挡了那一下,她也不至于这样了。”
梅香掩着面,淡淡的说道:“你也不用自责,兰儿她是真心的。”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有着无法言喻的苦楚,兰若是真心的,纵然她是刘氏的女儿,可是刘氏的所为却与她无干,我就是心中有气也万不该再去责罚了。
“翎儿,你怎么私自在园中烧火?”隔着缝隙,梅香只是不住的摇头感叹,“爹最忌讳家人在园中烧火,一般的下人若是犯了这样的错,早就被乱棍撵了出去了,你怎么还往枪口上撞?”
烧火?在园中烧火生饭这件事只有我和莺儿知道,旁人如何得知?况且我已经吩咐了莺儿早将那“洞口”藏好了,爹怎么会知道呢?
雨珠的滴答声仍在继续,只是比之先前的寂寥更多分诡异,我下意识的四顾一瞅,竟然见不得半点亮光,心里不由得更加害怕起来,“我只是饿了才会如此行事?只是爹怎么会知道的呢?”
梅香默然的摇着头,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玉兰花,怪不得爹会说若我有万分之一像她,也断不会遭他唾弃呢!梅香处事端庄稳重、落落大方,而我却是万分不及的,我不自觉的低下头,心中酸楚像是冬日里的寒风一般生冷。
“是看门人发现的,想是你平日里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这会子趁着这个机会想是捞点好处也说不定。”梅香突兀的向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家中由三娘管事,咱们现在有许多话都不便说,刚才我还看见小蕊那个丫头被她强行带了去。“梅香动了恻隐之心,叹道:“也不知那个丫头是哪里得罪了她,估计又要被撵了出去吧。”
小蕊于我有恩,刘氏带走她干嘛?
我还没有答话,梅香急急地说道:“翎儿,我现在得去看看娘怎么样了,你在这里可得好好地。”话没说完,她已是手帕拭泪。我努力挤出笑容,道:“姐姐放心吧,我是不会怕这些的,娘要紧,姐姐赶快去吧,况且,若是爹知道姐姐擅自来看我,以后的事就更加难办了。”
听我如此说,梅香也只得忍泪拜别,我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幕中才回顾着往回走,只是四下里漆黑一团,寂静的可怕,我只好缓缓的挪着走至角落蜷缩起来。
起风了,破旧的窗户“扑哧、扑哧”的响,雨丝夹杂着风声透过缝隙直洒下来,猛吸一口气,寒冷似乎刺进了骨子里。我抬头望了望,却根本看不见窗户在何处,心里愈加害怕,只好将头埋的更深,想着能睡一会也好。
心里顾忌让我辗转难眠,我索性瘫坐在地上闭着双眼。今日的一幕幕像一幅幅画卷一般展现在眼前,先是无意中听见娘身体有恙,去看娘的时候却被刘氏逮个正着,继而爹发怒将我关了起来,心中越想越不对,刘氏为何知道我去看娘了?她抓着小蕊是什么意思?除非,她早就知道我要离开自己的屋子,才会有所准备,看来是她买通的看门人,将我一举一动监视了起来!
风声越来越大,“扑哧、扑哧”的声音像是厉鬼的嚎叫,我头痛欲裂,这一切竟然都是刘氏趁着我被爹禁足,而先后设计所为?她先是设计夺得娘掌家的权利,继而又设计让我再度遭爹唾弃!怪就怪我一时大意了,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吱吱、吱吱”屋子里响起了鬼魅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与响亮,我循声望去,渐渐的发现声音竟是来自身旁。“吱吱、吱吱、”我极力忍住想要叫出来的冲动,仗着胆子伸着双手向身边摸去,黑暗中只觉的手上一滑,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迅速的躲闪了过去,继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啊!!!”我吓得乱叫,直拍着门,“快开门,快开门,有鬼啊!!”我语无伦次的敲打,可是外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不顾一切的敲打,用尽全身的力气踹着门,只想要把那门即刻踢倒。
好一会,外面才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二小姐,又怎么了?”
“有鬼,有鬼,快放我出去!”语气甚是到了哀求的地步。
看门的小厮打了个呵气,幽幽的说道:“只要是被关进柴房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说闹鬼,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柴房不就是出了一两条人命嘛!结果人人就都疯传起来。二小姐别怕,奴才们可都一直在外面呢,里面顶多有一两只老鼠罢了。二小姐,奴才们明天还得当差,就不陪你了。”
怎么说走就走,我更加用力的拍门,“回来,回来,快放我出去!”任凭我怎么呼喊,终究再没一点声音,刚才那小厮说这屋里死过人,我自诩什么都不怕,可唯独对鬼神之事尤敬三分,这屋子此刻看去竟是阴森了许多。
我不知所措的扶着门,就在门口坐了起来,再也不敢乱动了,眼睛紧闭着祈祷着明天早点到来。
“吱吱、吱吱。”身边又响起了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跳着跑开去,“砰”的一声撞着一个坚硬的物体,心中的恐慌瞬间点燃,“啊啊啊!!!真的有鬼啊!”我手忙脚乱的掉头就跑,身体却一个闪身被协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忽而发觉那人的手竟然向着我的胸部袭来。
色鬼!这是我唯一的想法,刚想出声呼救,可是嘴巴却已被强行捂住,我兀自挣扎,慌乱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身上有着温度,根本不是鬼,若是他把我打晕怎么办?我暗叹自己的定力,只是那咸猪手还在肆无忌惮的挑逗,心里恨不得即刻就让这人去死!
我故意不再挣扎,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唇,一手摸索着他的手而去,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摸索着发簪,那人见我如此配合,竟然“嘶”的一声将我肩头的衣衫尽数扒开,兀自伏在我的项间叹了声:“好香!”
好香!我的身体岂是你能亵渎的,万幸!前世的跆拳道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趁他恍惚间,我一个急闪将发簪刺入他的后脖子,再一抬手将他打晕。
害怕他突然醒来,我抬脚狠狠地踹了几下,再将外衫脱下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
夜色越浓了,想着刚才的情景,冷汗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身上更加寒了起来,这个人怎么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刘氏所为!我冷叹了声,真是好高的计策,原来她最终的目的却是要我节操不保、身败名裂!
夜色中我推了推身边的人,明天可有一场好戏可看了,想到这里心中渐渐开朗起来,刚才光顾着打斗,早已没了力气,我向着腰间寻摸着梅香给我的桂花糖糕,一摸却发现早已不见了,想来定是刚才扭打的时候掉落了,此刻身体虚脱,也顾不得许多便在匍匐在黑屋中找了起来,有着一个人在身边即使有鬼也不怕了,即使他是坏人!
捡到糖糕,我慢慢地摸索着回去,突然,暗中又出现一个人,我暗叫不好,刘氏竟然还有两手准备,我刚想大叫,嘴早已被堵住,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是我。”
南宫沐!我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哧”一声,眼前闪起了火光,在暗中呆久了,乍见灯火只觉得眼睛微疼,我便转过头躲闪过去。过了片刻转过头来,只见南宫沐竟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那眼神中透着我不知的意味,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才发现原是自己胸前春光尽泄!
我猛地转过身子,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怒道:“看什么看!真是色鬼!”南宫沐轻轻咳了两声掩饰着尬尴,继而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转过身,立即说道:“快把火熄了吧,要不然被人看见了,又不知会怎么样呢。”说着我就要去熄灭他手中的火把,南宫沐轻轻绕了过去,“不妨事,外面的人已经被我打晕了。”他举着火把四顾走了一圈,“你是不是犯什么错了?怎么会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风声嗤嗤,雨过夜色明,顺着光线向着窗外看去,一颗颗星辰铺满了黑幕,此刻虫鸣茕茕蛙声阵阵,只有一丝风顺着缝隙挤进来,吹在人的脸上恰如春风般缠绵却也透着清冷,南宫沐举着火把四顾相望,殷红的火焰映着他如玉的俊脸,恰似黑暗中的明珠一般耀眼,忽而想着,若是人生有了他,便也知足了!
“我被爹关在这里了。”我不满的嘟着嘴,“他总是这么对我!”南宫沐没有答话,忽然“咦”了一声,“怎么还有个人?”
“他竟想非礼我!”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南宫沐神情一愣面露不满,我这才想起自己一时口快竟然突兀的说了出来。
“你是怎么制服他的?”南宫沐怀疑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打转,我扭扭胳膊炫耀似的和他说了刚才的经过,谁知他目色一冷,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沉声道:“你竟然色诱他?”语气中的质问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这一瞬,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他为何生气,过了片刻,我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淡淡的道:“若不那样的话,我整个人早就被他……”
南宫沐脸色发青,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风吹过,火焰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血色的殷红,“是我来迟了。”
我没反应过来,他一个闪身却已走至那人面前,一手持在他的脖子处微微一扭,那人的脑袋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直直的垂在一边,我走过去,低头探了探,“他怎么了?”
“死了。”南宫沐一个转身将我带到另一边去,我惊讶的长大的嘴巴,眼睛不由得向着那人望去,“你怎么把他杀了?”
南宫沐直视着我说道:“他那样轻薄与你,你还想让他活着?”我没好气的叹口气,“我本想着明天把他交给爹的,他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你怎么就轻易的把他杀了呢?”
夜色清冷,破窗不时有风吹来,南宫沐似是满意我的回答,像着往常一般露出鄙夷的笑容,“笨蛋。”他将火把插入地上,随手捡起几块木料将窗户关了起来,“你想想,就算是你把他制服了,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达一夜之久,你以为暗中伤害你的人不会说你节操已毁吗?而且,我探过那人的武功极高,若不是你出其不意,你早就……”他语气陡然寒了起来,“看来他背后的人是要置你于死地,不管是谁,我不会让他得逞!”
看他那么森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凛,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算是我制服了那人,别人还是会说三道四的。南宫沐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自顾的从怀中拿出一包糕点,我见着他娴熟自然的模样,心中直想笑,我和他孤男寡女也不知共度了多少个夜晚了?既然他自作不知,那我不提也罢。
我蹲下身子,捡着他手中的糕点,一点形象也没有的就往嘴里送,“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这是桂花藕粉枣泥丸,你若是喜欢,我天天带给你吃。”
“切!就会吹牛!”
身上特别的寒冷,我向着火把处挪了挪,“今日下雨,你怎么来了?”原想着这样的天气他是不会再过来带我去那法华寺旁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南宫沐放下手中的糕点,目光难得的温和,“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这样的眼神,杀伤力好大!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啃着糕点,“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多一个鼻子少一个眼睛的。”
“吱吱、吱吱”
我颤微着向着南宫沐身旁挪了挪,压低声音说道:“家里的伙计说这屋里死过人。”南宫沐微微一笑甚是邪魅,“你怕鬼?”我下意识的一闪,“你别笑的那么妖魅好不好?”
南宫沐哈哈的笑了起来,手指着一边的角落说道:“那就是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几只小仓鼠在那“吱吱”的啃着桂花糖糕,原来梅香的给我的糖糕散落在了地上,引得几只仓鼠挣着抢食。我慢慢放心下来,但是想着另一边的角落里还有个死人,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不由得向着南宫沐又挪了挪。
南宫沐打着呵气,笑道:“时辰不早了,睡觉吧!”
这么个气氛我怎么能睡得着?南宫沐伸手抚了抚我的鬓角,“怎么湿成这样?”我把今日所遇尽数对他说了,他眉头皱着,只说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冥冥中觉得他定会办得到,于是笑着对他说:“好啊,本姑娘的幸福可就在你个小太监的手中了!”
火光逐渐明亮,托起南宫沐嘴角的弧度,“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你想干什么?”我警惕的拽紧衣衫,南宫沐淡淡的说道:“你这衣服全都湿透了,脱下来烤烤。”说着,他便脱下了自己的衣衫,“给。”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脸上一片红晕,自己刚才怎么反应那么大,南宫沐心里定是要将我笑死了。
换好衣衫,两人相坐着说了些话,便觉得倦意袭来,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闭,蒙蒙睡了过去,只觉得鼻尖淡淡的透着不知名的香气,被香气包裹的温暖,不由得让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