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暗,仿若万丈深渊张开血盆大口,又似一张铺天盖地扑散开来的罗网般的黑暗,蚀骨而幽深。
漫长的布帛于风际猎猎作响之音,流水在身侧潺潺奔走之声,以及那在风中撞击的铜铃声,这究竟是哪里?
伸手不见五指,若水的眼前是一片的浓墨,让她分不清是自己淹没在了黑暗之中,还是这漫天的黑暗同化了自己。鼓起勇气向四周张开双手,抓到的却是一片的虚无,心猛地一抖,有什么呼之欲出。
摇曳的光影开始闪烁,在黑暗中投射出一圈圈的光斑。终于在一阵耀眼的强光之后,眼前的黑暗被驱散,渐渐地显现出了四周的景致,也让若水找回了自己。
还不等若水松下那口提着的气,便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声,呢哝婉转,满溢着幸福的欣喜,让人听着都不由得被感染:“你回来了?”
若水的目光被那道声音吸引,朦胧的水汽晕染了四面的场景,透着漫漫的湿意,在那模糊的视野之内,她看到花团锦簇间那道正对着自己的身影。
浅绿色古装渲染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华丽,及腰的长发轻轻地披在身前。透过那层水雾,她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她知道她是笑着的,很浅很浅的笑,却蕴含了她所有幸福。
“水儿。”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那个好听的女音落下之后便都陡然从自己身后升起。若水浑身一震,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般?
若水回头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却在回头的一刹发觉有人从自己的身体穿了过去。转身,便看到花坛之前的两人已经拥抱在了一起。
“水儿,今日皇上宣我入宫,待我跟他言明我们的意愿,我们便退隐山林,再也不管这些俗事,携手快意江湖可好?”那男人轻抱住怀中的女子,语气中透着几分厌世的疲惫,以及对今后生活的期许。
“在哪里都行,只要有你,天涯海角,与我并无差别。”女子轻靠在男人的肩上,低低的说道。
“水儿,等我回来。”那一刹,若水看到有什么落了下来,滴落在水中,发出浅浅的叹息,也让画面似水一般的摇晃了起来。
若水感觉周围的空间猛地一晃,让她眼前一花,慌忙稳住身子站定之时,却见周围的一切再次发生了改变。金碧辉煌宫殿面前,远远地传来金戈铁马,刀剑在交错中撞击的声响。人群慌乱尖叫的呼喊,以及铃铛摇曳得更为剧烈声音汇成了一片。
然而在那片混乱之中他的声音却清晰的可怕,带着冷冷的嘲讽与自嘲:“九弟,没想到,我们都看不清的人是你!”
宽大的宫门口,那个男子仍旧穿着一开始的那身装束,在金色的殿堂面前却带着几分突兀。他的对面此刻还站着站着一个少年,竟是穿着一身的明黄。
那少年却不在意,温润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三哥,不要怪我。”
“成王败寇,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还欠我个人情。”
“三哥有何吩咐,必为你做到。”
“放过水儿。”
声音低了下来,只剩下四周纷繁的嘈杂。他要做什么?若水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叫嚣着什么,想要嘶喊却无法出声;想要跑过去,却寸步难移。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般犹如要将心脏撕裂的疼痛。
风中传来那人浅浅的低语,温柔而宠溺,“水儿,若有来生,我们便再不管这世间烦苦,随你携手天涯,可好?”
飘散在风中的言语,却是对着宫门外的方向说的。一阵绚烂的光芒闪过,若水看清了那人手中抽出的长剑,一道道的光芒之中,有什么喷溅而出,染红了那一层层的玉阶,冲刷了整个苍白的画面。
一阵哀戚的尖叫从远处传来,远处,一道绿色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却在临近那个男子的面前瘫倒在地发出一阵的痛彻心扉的嘶号:“阿恪,阿恪,你说过要陪着我到永远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少女一步一步的往前爬着,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垂落在阶梯上的苍白手掌,指尖微微颤抖的握紧那只手掌,直接交缠。少女低下了头,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只手,却在下一秒,蓦地仰起头,泪流满面的呐喊出自己心中的痛楚:“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什么从眼中滑落,顺着脸颊跌落,若水的瞳孔一缩,捂着仿佛生生裂开的胸口,惊恐的盯着那个终于看清面容的少女。她有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一切的开端
一座看似普通的建筑之前,一辆华丽的兰博基尼突兀的停在了这个和它完全不搭调的地方。
车内的驾驶座之上,一位长发少女正揉着自己太阳穴,以缓解因为昨晚那个纠缠了N多年的梦境而疼痛的头脑。眼中闪烁着几缕恼怒的阴鹫:“南宫紫鸢,不要告诉我,一大早的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带我到这么个荒郊野岭看破房子。”
发觉轩辕若水今天的火气很大,南宫紫鸢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若水,你可不要小看这里,听说这里的主人是个出了名的美人,最重要的是她的算卦能力一流,百算百中。”
“算卦?你是说你带我来看算命先生,南宫紫鸢,身为学生会策划部部长的你,迷信这些神鬼之说是可耻滴。”轩辕若水是无神论者,对于这些什么算命之说向来嗤之以鼻。
“不要这样嘛,反正已经来了,好歹随我进去看看。保证你不会后悔的。”说着便开始使出那可怜兮兮的大眼攻势。
“那还不快走,我还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呢。”若水对自家损友的这一点是一旦办法都没有,谁让她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呢?
“嗯嗯。”听到某人应承,南宫紫鸢赶紧拉着人便往房子领。
“喂,你这么急干嘛。”被人拖着,轩辕若水不禁感叹起某人的怪力。
简陋的地方,简陋的院门,然而这一霎,轩辕若水却少有的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隐藏着什么,隐藏着什么让自己心颤的东西!
开门的一霎,轩辕若水彻底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深藏不露。
日式的传统枯山水园林迎面而来,让她们瞬间有种置身日本的错觉,院外的简陋与院内的古雅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险些让两人反应不过来。
日式园林向来崇尚对于自然与朴素的表达,而这片园林更是化平淡为华丽,化腐朽为神奇。曲曲折折的道路旁是大大小小的蹲踞与石灯笼,包围在各式不同的花草之中,脚踩在步石之上,依稀还能够听到不远处曲水式传来的潺潺水声,静谧而自然。房侧的广缘直接由四面包围了整座房屋,园林的左侧是用于观月的月见台。
“怎么样?我说了你不会后悔的,这地方漂亮吧。”南宫紫鸢一脸兴奋的问道。
“看来,你真的带我来了个不错的地方,这地方含而不露,倒真让我大开眼界。”轩辕若水的眼中浮现出难掩兴味,看来这里的主人绝非等闲之人。
还没等二人谈论下去,只见一位穿着淡粉色和服的少女已慌忙迎了出来。
“请问二位小姐有事吗,若是想要占卜,抱歉,今天小姐有事,恐怕二位只能来日再来了。”少女对这两人谦逊的弯了弯腰,开口却是流利的中文。
“咦?今天不能占卜?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紫鸢惊诧的问道,若水则是蹙起了眉头,并不言语。
“是的,今日小姐不方便算卦,请二位改日再来吧。”
“这样啊,”紫鸢沉思了片刻之后,却又说道:“那是否能帮我们问一下小姐,我们慕名而来,能否抽空见见我们?”
少女愣了愣,才说道:“那二位请稍等。”
“你倒是锲而不舍。”若水看着明明被拒绝还是一脸兴致盎然的紫鸢不由的说道。
”来都来了,总要看本尊一眼吧,不然岂不是白来了?”
“小姐请二位小姐进去,二位小姐请随我来。”只片刻的功夫,两人便见那位少女又再次回到了她们面前,伸手引她们入房。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少女穿越那条长长地广缘,拐过一段回廊,终于来到一座和室门前。
少女轻轻地敲了敲门,轻唤了一声:“小姐,人到了。”
“进来吧。”一个略显空灵的声音子里面传来,磁性间带点稳重,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入目是一片宽阔的和室,四面是开放的各扇推门,仿佛不论想要往哪个方向都能推开门看到另一个世界。铺置着四四方方的榻榻米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和室对面临门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黑色的振臂和服点缀着一朵朵细小的银铃花,沉静而较好的面容波澜不惊,仿若丝毫不为二人的到来有半分的动容。
右手轻执茶杓,正往茶罐中取茶,二人才看清她正在做着优雅而繁杂的茶道。那举手投足间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华贵气质令人不禁有点炫目。自其左手边打开的两扇门扉处投入房内的阳光,为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华,让人有种不敢直视之感,仿若只是这么看着便能生出一种自卑之感。从外面飘进来的片片樱花,些许随风飞扬,些许掉落在她如云的发髻以及如墨的和服之上,为这唯美的画卷画上浅浅的一笔。
那一瞬,轩辕若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蓦地一颤。那是一份一眼便让人心折的贵雅之气,便是他们这些人自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人也无法企及的真正的贵族气质。
两人踩在那有些柔软的榻榻米上,走向那名女子。
“两位,请坐。”仍然执着于手中茶具的女子并未抬头看来人一眼,只是淡淡的开口让二人落了座。
轩辕若水此时才发现那打开之门外面也是一道宽敞的广缘,广缘之外,是一片环水的院落。惟妙惟肖的假山之下是环绕的浅水。然而院落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北面角落处那棵开得正盛樱花树,巨大的花冠几乎掩盖了整座水塘,零零散散的花瓣在清风拂面下,摇摇坠落,那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花雨。落下的花瓣铺满了树下的小道,铺散于那流淌的水塘,更有几片漏网之鱼溜进了这间和室。
正当轩辕若水在感叹这连日本都不太容易见识到的胜景时,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绿茶已经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谢谢,”那人只是浅浅的笑笑,那双动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让人平生出一种亲近之感,轩辕若水觉得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两位小姐,实在抱歉,今日乃是外子祭日,不便为人占卜。二位如不介意,不妨在此饮杯清茶,择日再来。”
轩辕二人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看来他们来的还真是不凑巧。
“抱歉,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冒昧前来,实在抱歉。”紫鸢有些紧张的道歉,不知为何,在这个人的面前,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不由得拘谨起来。
“无妨。”女子淡淡的笑着,脸上倒是没有责怪之意。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就在周边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之时,若水适时地打破了这份沉默。
“小姐客气了,我姓东皇名瑶光。”
“你是日本人?”
“不是,外子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
“外面的那棵樱花是你种的吗?”轩辕若水抬手接住一直往屋内飞来的花瓣问道。
“不是我,是外子生前所种,我们的新婚之礼。”说着瑶光也将目光投向了院外,眼中带着深深的怀念。忽然,瑶光望着轩辕若水右手因抬起而滑落的外衣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便化为淡淡的笑意。
“二位今天特意前来,瑶光也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归,虽然不能为你们占卜,但倒是能为这位小姐看看手相。”瑶光微笑着看向若水。
“真的吗?若水,你就让她看一下吧。”南宫紫鸢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一听此话便兴奋的拉着轩辕若水。
“可是我……”本想说不要的轩辕若水再次败在某人的泫然欲泣上。这丫头可是出了名的水龙头,把她惹哭了,难过的绝对是自己。罢了罢了,看就看吧,只要自己不信便是。
“请小姐伸出右手。”瑶光仍是一脸浅笑,目光却盯着若水的手开始怔愣。
直至半晌之后,才幽幽地开口,“太平盛世,天下异端,斗转星移,三生三世。”
“什么意思?”南宫紫鸢一头雾水,轩辕若水也微微眯起了双眸。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能泄露的太多,端看二位如何去领略了。抱歉,二位今日会客时间已到,恕瑶光不能久陪。”
逐客令已下,两人也不会不识趣的再问:“那我们改天再来拜访,今日打扰东皇小姐。”
“二位客气,小环,送二位。”话音一落,刚才领他们进来的粉衣少女已在门前等候。
“二位请随我来。”
望着那两道愈行愈远的身影,东皇瑶光收回视线望向院中的樱花树,纷飞的花瓣悠悠飘落于掌心。
千年的纠缠早已注定,命运的罗盘也已经运转,谁也无法改变。那么我们又何时才能再次于轮回中相见呢,东皇?
似水的双眸中隐含着深刻的悲伤,是天人相隔的悲痛,亦是悔不当初的心疼。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劝君怜取眼前人。但愿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重蹈覆辙。
风起,花落,在那漫天的樱花雨下,是一人寂寞独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