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宴上无言

在他的面前，三片的金钱草的叶片飞扬在空中蓄势待发，只要自己再靠近半分，这些明明分外柔软的物事便会化为一柄柄利刃贯穿自己的身体。
“飞叶伤人，你的功力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江祁寒从初时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冷着脸收剑说道：“是我输了。”
李恪闻言心头一松，一口血便呕了出来。江祁寒见此微微蹙起了眉头，上前点住了李恪身上的几道要穴，随手便塞了颗药丸进去。
“谢谢岳父大人相救。”李恪稍稍运功，感觉到心口的阻塞感不再，不禁感叹眼前之人医术高明，忙道谢道。
“刚才你也手下留了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当做我的赔礼吧。”江祁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然的说道。
“小婿若是伤了岳父大人便是小婿犯上了，岳父大人打伤小婿不过是教训小辈，愿意救我自是要谢的。”
“算你识相，不过你也不必谢我，若是要谢便去谢若水吧，我不过是不想让她更加恨我而已。”
李恪一怔：“小婿受教，那么依照约定，岳父大人是不是……”
江祁寒沉默了下来，李恪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瞬间跌破了零点。
“我承认你了。”江祁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恪凤眸微扬，总算是满意的笑了起来：“小婿谢谢岳父大人的赞赏。”
江祁寒冷眼看着李恪，终于吐出了一句话来：“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尘儿比不过你了。”
李恪一怔，双眼也再次危险的眯了起来。
江祁寒发现了李恪的改变，脸上也带了几分冷意：“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某些事情上面跟那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个人？”李恪脸色一变，短暂的疑惑之后自然明白了江祁寒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脸色也更为难看了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知道李世民将若水嫁给了他的儿子之时，便知道李世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撇清他和若水的关系，好让我不会做得太出格，找他麻烦。只是他一点都不了解我，他那么做只会让我更加反感，连带着对你，我也一直觉得很是反感，尤其是在你后来对若水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江祁寒看向李恪的目光再次带上了杀气。
李恪无言以对，那件事情是自己今生最后的事情，即便是让自己怎么弥补，都无法偿还那个时候对若水的伤害。
“那个时候虽然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还是对你没有好感，所以我一度认为尘儿比你更加适合若水。我看得出来，尘儿对于若水的心思并不比你少。”
听到这里，李恪的脸色再次黑了，江祁寒却毫不在意的冷哼：“但是后来尘儿回来告诉我，若水只有在你的身边才是完整的，才是有灵魂的，所以他愿意退出。因为他争不过你。”
李恪眸中掠过一丝惊讶，纵然他想过箫尘有成人之美的心，却也没想到箫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尘儿都这样说了，今日你也证明了你有实力保护若水。我也不能再反对什么，便是现在我自己也都还未得到若水的原谅，得不得到我的承认只怕你也不会在意。”
“岳父此言差矣，岳父既然是若水的爹爹，血浓于水，纵然若水现在还未表态，但是你们的血缘是外人怎么都割不断的。所以您的承认对我来说也很是重要。”
江祁寒闻言双眸闪烁，斜着眼看了李恪一眼，向前走去。
“今日找你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试试你的功力，看看你是否如尘儿所说那般厉害，另一方面是……”江祁寒的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染上了少许的沧桑。
“若水的身世一直是我的禁忌，所以我一直对不起她，她不认我无可厚非，但是这四五年来，她一直在这药王谷之内，她的医学才华是最令我想不到的，你应该也发现了，便是我也不是什么病症都能够治疗，我曾以为自己的一身医术最后只能跟着我一起带进棺材，却没想到不过几年，若水便能够将其尽数吸收，她是奇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江祁寒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几分激动，若水的出现一直让他很矛盾，他一直将这个少女视为累赘，是以那个时候箫尘带着若水回来的时候他对若水仍旧抱持着不怎么理睬的态度。
但是当她在这个谷中展现出其他弟子所没有的医学天赋之时，自己不得不承认那个孩子真的比自己还要优秀，故而才会在若水提出与他学医之时一口答应，而若水也没有让他失望，她的学习能力，对医学的领悟力是所有药王谷弟子，乃至箫尘也远远不及的，而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地接受了此人的存在。
造化弄人，江祁寒现在只能够想到这四个字，因为自己的多疑，将自己的女儿推离了身边，让自己最爱的人伤心求去，也让自己的衣钵差点就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一切都是自己的所作的孽啊！
李恪听着江祁寒所言，眼中浮上了几分骄傲，那是他的水儿，独一无二的水儿，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就算在尘土中沉寂多年，但终有一日，这颗珍珠还是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震惊四座。
“我知道，水儿的优秀我一直都知道。”李恪低声的说道。
“我听尘儿说若水要陪你回长安了？”江祁寒直视着李恪问道。
“是的。”
“瑶儿一直不愿若水再回到那个地方，我亦然，但是既然这是若水的决定，我们也无从反对，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情。”
“岳父请讲。”
“不要让长安，乃至皇宫的黑暗掩埋了若水的才华，更不要让权势的利刃再伤害到若水。”江祁寒夜色的眸子满是冷意。
李恪双拳紧握，极尽坚定地承诺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若水，即使是用尽我的生命也回护她一生周全。”
江祁寒面容一缓，伸出了右手，李恪一愣，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也伸出右手，与江祁寒的右手相击，这是只属于男人之间的承诺。
回去房间的路上，李恪的脑中还不断地回荡着江祁寒对他说的那些话。其实江祁寒也是在乎若水的吧，只是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对若水评头论足的资格，便只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关心若水。
李恪放在衣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深吸了口气，向内院走去。
“你回来了。”若水一见李恪回来便微笑着说道，她的膝盖上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幅画，温馨而美好。李恪心中一暖，慢慢的走到了若水的身边。
“第一次来药王谷，出去走走。”李恪轻声应道。
“哦，那看到了什么想要的药材吗？这边的药材可不比皇宫大内的少，有些东西比皇宫还要多呢。你若是喜欢，可以带一些回去。”若水微笑着逗弄着江沐清说道。
“是啊，是啊，清儿还会帮娘亲整理药材，采集药材呢。”江沐清激动地邀功道。
“是吗？清儿真厉害。”若水温柔的在江沐清的脸上落下一吻作为奖励，江沐清瞬间咯咯的笑了起来。
“要是如素长大也像清儿这么可爱就好了。”若水忽然感叹道。
李恪一愣，江沐清已经叫了起来：“姐姐，如素是谁啊？”
“如素啊，是清儿的小弟弟，才出生没多久。”若水耐心的解释道。
“小弟弟？清儿想看小弟弟。”江沐清闻言更加激动了起来。
若水轻笑了起来：“下次就带小弟弟来给清儿看。”
李恪看着若水淡笑的侧脸，忽然觉得心头被什么刺到了一般，分外疼痛，曾经他们也可以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是自己毁了这一切。
若水见李恪许久没有回应，有些不解的转过头去，却见李恪望着她一脸的沉痛，眼中满是愧疚，却是一愣。片刻之后便明白李恪又开始乱想了，用没有抱着江沐清的那只手握了握李恪的手。
“阿恪，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还有未来。”
短短的一句话，让李恪浑身一颤，看着若水鼓励的眉眼，李恪的面容终于缓和了下来，就着若水坐着的姿势，将若水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中，这个少女总是这样，每次都在自己痛苦的时候施以援手，明明最痛的是她，却还是为自己的着想。
水儿，你可知道正是这样的你，让我永远也放不开手。
“你先去休息下吧，晚上还要跟爹娘用膳。”屋内沉寂的许久，江沐清开始打起了哈欠，若水见此忙拍抚着助他入睡，一面又对李恪说道。
李恪点了点头，却守在若水的身边不愿离去，宁静的午后，在这间屋内弥漫着浓浓的温馨。
夜色撩人，药王谷的夜晚已经很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因为若水和李恪的到来，药王谷的弟子鲜有的聚在了一起，只不过因为若水不喜太嘈杂的环境，故而他们几个人最后还是决定在若水一直住的那间清水涧用膳。
“我离开了这么久这里面还是打扫的这般干净。”若水轻抚着清水涧内的桌椅，轻声感叹道。
“这里是你另外一个家，随时都等待着你回来，怎么能不天天打扫？”云夕瑶正在摆放着桌子上的碗筷，闻言抬头看向若水轻笑道。
若水一怔，低头笑了起来，那笑中有温馨有感动，也有浓浓的怀念。
“赶紧过来坐吧，等会饭菜都凉了，今天的菜可都是我做的，你们可要好好的捧捧场。”云夕瑶招呼着若水和李恪落座道。
“娘会做菜？”若水有些惊讶，古人家的大小姐不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厨娘之外只怕很少有女子会进厨房的吧。
“你可别小看了娘亲，娘亲这手手艺可是和你外婆学的，你外婆当年的厨艺在扬州可是有名的，她一直告诫我为人媳妇若是没有一手好厨艺照料夫君，可是不行的，我一直想要交给你，可惜……”云夕瑶眼中闪烁着几分遗憾。
若水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面上不禁有些尴尬，其他事情还好，唯独厨艺这一项，自己向来以厨房杀手自居，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对那个地方敬而远之。
仿佛是看穿了若水的不自然，李恪微笑着打圆场：“不要紧，我不介意便行。”
若水的脸色更为尴尬了，云夕瑶却捂嘴笑了起来：“是，是……今时不及往日，你们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些了。”
“对了，大师兄不在谷中吗？今日怎么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若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忙转移话题。
“尘儿出谷办事去了，暂时不会回谷。”江祁寒掀了帘子走进来，发现若水因为他的出声而一瞬僵直的身体，眼中晦暗难明。
“爹爹，抱。”江沐清看到江祁寒一点都不畏惧，伸直了双手示意江祁寒抱他。
江祁寒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温暖，小心的将江沐清抱紧了怀里。
“都这么大了，还老是让人抱，真不害羞。”云夕瑶不赞同的看了江祁寒一眼：“都是你惯的。”
“小孩子总要惯着，长大了想惯都惯不着了。”江祁寒低沉的声音传来，让若水手中的茶杯一抖，差点将茶水泼了出去。
若水抬头看着对面的三人，多么幸福的一家子，而自己就像是被排挤出来的那一个，思及此若水的心头猛地一痛，让若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最近真是越来越敏感了，难道是原主的感觉？
越长大越惯不着了，他是在指自己吗？若水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一只手忽然从桌下伸到了她的膝盖上，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若水一惊，看向身边，却见李恪的眼中带着几分安慰，几分担心。
若水忙对他摇了摇头，心中暗恼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云夕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忙说道：“人都到了，大家便赶紧动筷吧，今天都是一家人，别拘谨。”
“嗯。”若水等人应了声，不约而同的拿起了筷子，开始向桌上的菜肴上进攻，除了时不时的碗筷撞击声，以及一两句赞美的好吃以外，屋内再次陷入了有些僵化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