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万语千言道不尽

暗夜，烟火璀璨，一方暮雪，一城琉璃。
今夜的喧闹全都是属于他的，凯旋而归的将军，意气风发的皇子，此刻深宫内该是怎样的热闹，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凤羽站在王府的西苑内，寒梅犹香，却已经渐渐衰败。
苏潺带着司寇启也进了宫参加皇帝为司寇逸举行的宴会，凤羽却依旧找了借口没有跟去，不知道为何，对那琉璃砖瓦的红高墙，凤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种莫名的排斥，不想靠近，不想踏入，不想有丝毫的联系，然而凤羽却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够远离那座不知道多少人为之倾覆一生的宫墙。
南苑一如既往的清寂，只有天空中轰然咋响的烟火异常喧嚣，迷离的灯火映红了面颊，此刻的他又该是怎样的表情，执杯浅酌，还是依旧沉默不语，就和几年前一样，拥着一身的冷寒，把自己锁在那个不知名的世界里。
“凤儿…”低沉的嗓音，似牧笛轻响，似远山寒暮心底莫名的一滞，缓缓转身，脚下的积雪吱吱轻响，口中的雾气仿佛模糊了视线。
凭栏处，墨衣黑发，负手而立，寒雪便失了冷意，褪去一身铠甲，平添几分贵气。
他嘴角隐隐含笑，凤羽却仿佛失了言语。
“九皇叔…”俯身见礼，凤羽开口叫道，五年后见面的第一句话，却是那般疏离，却又那般无奈。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凤儿，你父王回来了，正在寻你，随我去前厅。”父王回来了，凤羽心底一喜，倒是比自己想的快了许多。
凤羽尚来不及开口说话，他却已经转身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不待多想，凤羽亦是跟上前去，隔着三步的距离，凤羽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笔直的背影，刚毅难掩，凤羽依旧矮了他许多，高大的身影，遮了凤羽身前的光线，前厅的路不长，然而这一路的沉默却仿似过了百年，凤羽很想问他，逸，你还好吗？你可曾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寒冷的西北上，你是否想念过凤羽，哪怕只是对于一个孩子的想念，然这一切，却都只能在心底问，也只能用沉默来回答。
客厅内，四王爷和苏潺端坐于主位上，而司寇启则是赖在父王怀里，一张笑脸笑的灿烂，搂着父王的脖子道：“真的，真的，父王，我这几日可认真练字了，连阿姐都说我进步得快呢，呆会儿我就拿给你看，呀，阿姐…”正撒娇的启儿见到凤羽，立马从父王怀中跳下来朝凤羽跑来，拉着凤羽的手道：“小皇叔真的找到你了呢！”
凤羽心下疑惑却也是先看着司寇铭道：“父王…”俊逸的眉眼依旧如常，只是多了几许的倦容，四王爷看着凤羽笑着招手道：“凤儿，过来。”而苏潺则是站起身来把司寇逸迎到了位置上坐下。
凤羽缓步走到他身前，司寇铭慈爱的拉着她的手道：“怎么这么凉啊，以后要去哪里记得跟下人说一下，找了你许久都不曾寻道，却不想你九皇叔居然能把你找出来。”凤羽转头看着司寇逸，他却是低头喝着丫鬟送上的茶。
早有下人递上暖炉，凤羽接过暖炉在一旁坐下，苏潺亦是笑着道：“你小时候可是跟你九皇叔特别亲昵的，如今都过了五年了，可还认得你九皇叔。”
凤羽看看司寇逸，他亦是看着凤羽，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悲喜，启儿在凤羽身边坐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好奇。
“记得。”凤羽开口道，众人皆是一笑，而那张仿似冰雕般的俊容上，亦是带着了一抹笑意，明明那笑容极淡，淡的仿佛只是刹那的幻觉，却因着他平日里太过刚毅的面容，竟让人觉得仿似冰层上裂开了细纹。
“小皇叔，小皇叔，你以后教启儿武功好不好？”启儿走上前去，拉着司寇逸的手满脸认真的说道，看样子在宫里就混熟了，居然也没有惧生一般。
司寇逸目光柔和了许多，看着启儿道：“你想习武？”
“嗯，嗯，启儿想习武，将来长大的要跟小皇叔一样上战场杀敌，才不要天天呆在房间里看书写字，跟阿姐似得，只有女孩子才写字看书呢。”启儿一脸肯定的说道，凤羽心底无奈，启儿估计就是平日里听多了父王和下人们不住的评论司寇逸，才会说出这般的话语。
“谁说上阵杀敌就不用读书了？”司寇铭笑着道，眼底满是宠溺，司寇铭本就从文，平日里除了必要的骑射，大半时间都在帮助皇帝处理政事，加之司寇启又小，所以从来没让他习武。
“上阵杀敌武功好就是了，难道也要读书？”启儿好奇的问着，然后不解的看着司寇逸，仿佛不相信父王说的似得。
“上阵杀敌亦要有勇有谋才行，若非如此，便是莽夫，所以启儿还是得先学会夫子教的东西。”司寇逸道，见他都如此说了，启儿满脸的失望，他有多么不喜欢书本凤羽是知道的，见他如此模样难免有些心疼。
“过来…”凤羽微微一笑道，启儿满脸不开心的走到凤羽身边，凤羽摸摸他的头道：“不是不可以习武，只是书本上的东西也不能不学。”
“真的？”小孩子本就变化的快，听凤羽如是说立马又是一脸期待，苏潺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们道：“你阿姐自是不会框你，等你书本学好了，自然就可以习武了。”
“啊，可是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夫子教的东西啊？”启儿小声的嘀咕着。
“等你阿姐说可以的时候，我便教你习武。”司寇逸开口道，司寇铭听他如是说，自是高兴，司寇启更是一下便兴奋起来，拉着凤羽的手道：“阿姐，九皇叔说要教我了，哈哈，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学夫子教的东西，阿姐你要快点答应啊！”
众人被他弄的嬉笑连连，加之司寇铭回府，自然王府上下一片何乐，王府中阴霾的气息终于在司寇逸的归来和司寇铭的安全回府后渐渐散去，凤羽看着苏潺看着司寇逸的眼神，那里面有感激，亦有太过深层的东西。
两党相争，原本从司寇铭被软禁开始，这一方就已经落于了下风，司寇铭虽是在司寇逸的请求下被放了回来，然经过这段时间，司寇睦的党羽自然又增加许多，原本司寇铭一派的人，亦是在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折损不少，这一回合，明显的司寇睦站了上风，然而，司寇逸的归来，却又让朝堂之上产生了变化。
如今的司寇逸，再也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孩，卓越的战功已然让人不容小觑，皇帝下旨封他为永安王，并将三十万大军交与他统管，手握兵权的王爷，再加之皇帝对他的宠爱，让他已然具有了牵动朝政动向的能力。
许多人都猜测，这场党派之争中，四王爷已然出局，接下来恐怕是司寇睦和司寇逸的较量，然而凤羽却知道，无论皇帝再怎么喜欢司寇逸，司寇逸永远不会成为这场朝堂之战真正的主角。
这一点，司寇铭知道，皇帝知道，或许司寇睦再某种程度上也能了解几分，在加之司寇逸本身就不会觊觎帝位，在凤羽看来，他想的恐怕是如何帮助皇帝守好这江山，却是不会想要自己去坐拥江山的人，这种莫名的信任，就连凤羽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但是凤羽就是这样觉得的，深信不疑。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得到司寇逸支持的司寇铭，恐怕也不会就此衰败下去，或许外人还在各种观望中，可凤羽已然从苏潺安稳的目光里，看到了胜利在即的信心。
冬雪融，春意浅入，寒冷间歇便是柳绿花红时。
“阿姐，阿姐…”启儿一如既往的莽撞，人还未到，就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启儿可爱的笑脸便映入眼前，自顾的跑来牵起凤羽的手道：“阿姐你快点，父王母妃都在门口等了。”说着便拉起凤羽朝外走去。
凤羽笑了笑，牵着他的手，那小小的手掌却是意外的暖和，房外雪早已经融化，然冰冷的空气却依旧不带丝毫的色彩，启儿牵着凤羽显的格外激动。
到了大门外，司寇铭都已经骑上了马，看着凤羽二人笑着道：“今日你小皇叔乔迁大喜，你可莫要淘气。”
“这话都说了好多次了，父王，启儿一定很乖的，你放心。”启儿信誓旦旦的保证，凤羽嘴角含笑的看了看他，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苏潺早已经在马车内坐好，见他们掀帘子进来，忙把凤羽和启儿拉到身边。
“这手怎么还是这么冷，穿的厚不厚，可别冷着了。”苏潺摸着凤羽的手道。
凤羽笑了笑，说：“蓝月就差让我披着被子出门了。”
“阿姐的手就是好冰，夏天那么热手都是凉的，怎么我的就这么热，你的就这么凉，不信你摸。”说着便又握住了凤羽的手，小小的手掌温暖柔软，像团小棉花一般。
“你阿姐身体不好，你以为都跟你似得，活蹦乱跳的皮猴一只。”苏潺笑着道，眼底满是宠溺。
马车慢慢的出发，朝着永安王府驶去，马车内启儿不时的说着话，逗的苏潺欢笑不已，凤羽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看了看，拥挤喧闹的街道，比肩接踵的百姓，不时听见有小贩高声叫卖的声音，看上去，平凡，却格外的真实。
“凤儿喜欢热闹吗？”苏潺开口道，凤羽放下帘子，转头看着她惯常的温婉笑意，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喜欢热闹，繁杂的环境会让自己有种迷失的错觉，那种莫名的不安全感，让凤羽特别的不喜欢，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有时候，喧闹的环境里，才看得清楚最平静的心。”苏潺含笑说道，眼底的深意是凤羽看不清楚的，凤羽微微一愣，却终究沉默不语，苏潺亦是没有再说什么，抬手替凤羽扶了一下耳边的发，眼底满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