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想不到原本应该死去的王妃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怀武艺,更想不到,最后关头居然还有心要刺杀皇帝。
林若水之事,只有凤羽和身边几人知道,包括司寇启在内都不知道林若水原本只是假死而已,此刻凤羽忍着身后的剧痛,心底不免无奈,不想自己的仁慈到头来还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林若水看着被司寇逸抱在怀中的女人,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开口鲜血却涌了出来,挣扎片刻便没了动静,睁开的双眼内,满是不甘和痛恨,直到她断了最后一口气,凤羽方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司寇逸已然转身疾步而去,司寇启亦是吩咐禁军统领收拾残局,又让人将太后和公孙尧打入天牢后,方才疾步离开。
太医一番折腾,幸得那袖箭不过只伤到了背部,箭上也没有淬毒,不过只是皮肉伤,仔细调养便可痊愈。
司寇逸心有余悸的坐在床边,看着趴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眼底满是心疼,抬手温柔的抚摸了她的发,而这一幕,却被敢来的皇上看在了眼底,或许是因为心底太过担忧,让司寇逸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以至于这鲜少露于人前的表情便被皇帝猝不及防的看了去。
那般温柔的王爷,司寇启从没有看到过过,就像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排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眼中唯一看到的,只有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人。
司寇启心底纠缠的情绪,如狂风暴雨般搅得他无法安宁,就在凤羽替他挡下袖箭的那一刻,这样的情绪就不曾平静过,歉疚,感激,心疼,震惊和这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变得无措起来,那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两人,也是自小便护着自己周全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九叔……”司寇启开口道,眼底复杂的情绪让他看上去有些颓然。
司寇逸转头看着他,站起身道:“皇上。”
语气一如往常的不辨悲喜。
“阿姐还好吗?”司寇启走上前去,看着床榻之上面色有些苍白的人道。
“恩,只是皮外伤,多调养就好,臣尚有事要处理,皇上便在这里陪她一会儿好了。”司寇逸道,叛乱刚熄,他确实还有很多必要要处理的事物。
年轻的帝王难得的没有任何不满的点点头道:“九叔去吧,朕在这里守着阿姐。”
看着眼底带着愧疚的少年,司寇逸心底那丝埋怨也消失无踪,他抬起头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般,微微一笑道:“不要担心。”
一瞬间,司寇启目光有些模糊,他强压住心底莫名的哽咽点点头道:“恩。”
闻言,司寇逸方才转身离去,司寇启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脑海中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学骑马时的时候,他亲自抱自己上马,也如这般,摸摸自己的头道:“不要担心,有我在。”
再回头看着因为自己而陷入昏迷的阿姐,一时间有些感慨,看着凤羽的脸,陷入短暂的沉思里,直到裴卿之缓步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边,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太傅,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皇上指何事?”裴卿之轻声问。
“或许,九叔不会夺朕的江山……毕竟他和阿姐……都对朕很好。”司寇启有些犹豫的说道。
“皇上敢赌吗?用这墨国的江山和历代帝王的心血来赌一个外人的真心?”裴卿之问。
司寇启抬起头看着他,随后又沉默的低下头道:“朕不敢。”
“皇上,妇人之仁,是守不住江山的。”裴卿之道。
司寇启抬起头,心底片刻的犹豫和挣扎似是因为这句话而找到了借口一般,对,太傅说的对,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他可以对阿姐好,一辈子都对她好,可是司寇逸,却是不得不除的,九叔,对不起,怪只怪你太强,强到已经无法让人安稳度日了。
墨国恒平二年秋,丞相公孙尧谋反,然叛军尚未入城,便被梁将军率兵阻于城外,摄政王于太后宫内生擒公孙尧,公孙家满门抄斩,株连三族,从此,这红极一时的大家族,在墨国的舞台上落下帷幕,成为了又一个在历史更迭中昙花一现的大氏族,长公主于叛乱中为救皇帝受伤,因护驾有功,赐良田千亩,珍宝若干,一时间,长公主又成为墨城内外议论最多的话题。
次年三月,为充实后宫由长公主亲手主持选秀一事,于全国上下,挑选若干女子入宫,最后,皇帝下旨,封妃三人,贵人五人,其余品阶者若干,冷寂许久的后宫也终于热闹起来,而朝堂之上,新晋官员明争暗斗,一如往昔,四月,摄政王以皇上已然能够独掌大权为由,归还手中一半兵权,更将皇城禁军全数交还给皇帝,朝廷之上无不哗然,便是连皇帝自己,都有些意外。
公主府内,梅花已谢,却是桃花盛开时,满园落英见,树下铺着狐裘软垫,谁人靠树而坐惊起飞花满天,谁人独依君怀惹得春色流连。
暖阳倾洒,莺蹄杜鹃,铺散于地的衣摆,纠缠成结的青丝。
凤羽靠在他的胸口,看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的问道:“就这么把权利放了半数给启儿,不会舍不得吗?”
“本就是他的。”司寇逸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之上,眉眼间带着几分惬意之色,不急不慢的道。
“呵呵,你倒是大方呐,可惜多少人再说摄政王笨得很呢!”凤羽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扬起头看着闭眼假寐的人道。
司寇逸嘴角微翘,抬手将人抱在怀里,起身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道:“笨一点不好么?”
带笑的眼眸,俊逸的面容,凤羽笑意溢出眼角,笑着道:“不好,我可不喜欢笨的人,起码要比我聪明才行。”
司寇逸俯身吻了吻她的嘴角道:“可惜,迟了。”
凤羽灿然一笑,靠在了他的怀里,许久不曾说话。
司寇逸抱着他,亦是沉默不语。
“逸,我有时候会奢望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像这样慢慢变老。”凤羽轻声呢喃道。
“不会是奢望的。”司寇逸道,从他决定放权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多年来一直困扰的问题,若是,启儿真的可以守好这江山,或许他也可以放任一次,为了怀里的女子,他也心甘情愿的放下手中的一切。
“恩,我相信你。”凤羽道。
两人相视一笑,已然万语千言说尽。
而御书房内,掌权后的帝王,却是忧心忡忡,没有半分喜悦。
“他怎么会主动交出手中的权利,至今朕都不明白他此举为何?”皇帝眉头微皱道。
“此举不过以退为进罢了,摄政王看似将权利还给皇上,赢得朝廷上下一片赞许之声,但皇上可知,那二十万士兵,很多都是摄政王亲信,便是皇上手持兵符,却不见得可以号令他们。”
“太傅所言,可属实?”司寇启问。
“臣可以用项上人头做保,若摄政王下令夺城,这二十万人,定然是为他打开城门的先锋。”裴卿之言辞恳切的说道。
司寇启握拳捶桌,愤恨道:“难道朕就扳不倒他了吗?朕才是这墨国的皇帝。”
“皇上,除掉司寇逸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找到时机,将其秘密解决,而后在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时候,群龙无首兵权自然尽数归于皇上之手。”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得除掉他,谈何容易,且不说他身边高手如云,便是他自己,武功都高深莫测。”
“双拳难敌四手,总是会有机会的,皇上,兰国的特使已然秘密如今,皇上何时召见他?”裴卿之问。
“哦,都来了吗?宫中耳目太多,你安排一下,朕在宫外见他。”司寇启道。
裴卿之道是,招来暗卫,吩咐了几句那人便消失不见。
“这些年还好友太傅陪在朕身边,待朕夺回兵权,定然重赏太傅。”司寇启看着裴卿之道,从前他之觉得裴卿之博学多闻,满腹诗书,却以为他不过只是个书生而已,不曾想这两年来,裴卿之显现出来的能力,却是比他以为的多了太多。
“臣只忠于一个帝王。”裴卿之道,司寇启满意的点点头,吩咐人更衣。
傍晚,一辆马车悄悄的出了城,守城的士兵只看了一眼马夫递过来的令牌,便恭顺的打开了城门。
马车内,一袭常服的帝王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这是去哪里?”
“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片刻就到了。”裴卿之淡笑着道。
司寇启点点头,也没多问,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两人躬身下马。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湖泊,于密林环绕间倍添寂静,而湖泊之上,三层楼阁静立于前,楼中灯火琉璃,与漫天星辉相得益彰,似湖间安放的宝石。
“这是……”司寇启有些疑惑的说道。
“夕楼。”裴卿之道。
司寇启恍然道:“原来这就是夕楼。”
裴卿之淡然一笑,微一抬手道:“公子请。”
两人走进楼内,自有侍女引着二人上前走去,态度谦恭,面容姣好,司寇启间或打量,只觉这夕楼也过如此,除了典雅一些之外,并未有任何特别之处,不知为何被坊间之人如此传道。
待到三楼之上,侍女推门后行礼退下,二人走进,便见屋内已有两人,男子端坐于桌前,一袭湛清长衫,面色普通,只那一双眼睛,深邃如海,让人一眼无法探寻,见他二人走进,忙站起身来。
一旁立有一女子,脸上带有面具,姿态妖娆,群裳华丽,缓步走至两人身前行礼道:“见过公子。”
“你先下去。”裴卿之道,残阳道是,看着司寇启媚然一笑,施施然的行礼退下。
裴卿之引着司寇启走上前去道:“公子,这便是兰国仁义候,莫臻。”
“见过公子。”莫臻行礼道。
“侯爷免礼了,既不是在宫里,便无如此多的礼节。”司寇启扶起他道。
莫臻谢过,三人依次落座,由浅入深的交谈起来,莫臻贵为兰国仁义候,深得兰国皇帝信任,自是有着过人之处,三人交谈之间,见皇帝言谈之间,皆是征询身旁之人的意见,心底已然明了几分,三人此番谈话时间颇长,待到所有事情都已谈妥,司寇启方才起身离开,莫臻起身相送,直到两人下楼而去,方才回到房内。
而残阳已然拂袖立于房内,看着莫臻笑着道:“侯爷以为如何?”
“呵呵,希望姑娘提醒你家主子,答应过的事,还望不要忘记。”莫臻道。
“自然,以侯爷识人之眼,我等岂敢有半分期满。”残阳道。
“这是最好,本候回去之后,定然会如实回禀吾皇,请丞相大人,敬候佳音。”
残阳掩嘴轻笑,妖娆风采摄人心神,走至莫臻身前,拦住他的脖颈道:“自然。”莫臻嘴角一笑,抱起佳人,朝着里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