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尿毒症不算晚期,还没有恶化,幸亏发现及时,不然没几日可活了……初步预计,做手术到康复大概需要三十万左右……’“桐子,你别这副死样子,你妈不是还没死吗?”
姚美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见她哭丧着脸,心里又难过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我没钱救我妈,是不是特别没用啊!我昨天还跟别的男人鬼混,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她一个人把我养大,多辛苦……”
“也不能完全怪你,你现在也大了,想男人也正常,再说像你这个年纪又没事业又没钱的毕竟占了多数,别怨自己了,我们先凑凑,看还差多少,应该可以贷款的,大不了把你家那房子抵了……”
“那个值不了多少钱。”她神色骤然一暗,仰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爸爸这时候出现该多好,如果他有三十万能救妈妈,我就不恨他了。”说完,她苦笑了起来。
姚美仪的眼内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之后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桐子,你妈妈真的没告诉过你,你爸爸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被那一拍,拍的灵魂出了窍。
“说了,说了无数遍了,因为我命硬,克死了爸爸,于是妈妈被婆家赶了出来。”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话里有了浓浓的鼻音,眼泪也无声的掉了好几串。
“不说这些了,不是还有我们吗?回去看看阿姨吧!她之前一直在念叨你,说你多乖多懂事……”
离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她把房子抵了,姚美仪她们三人那儿也出了一些钱,总共也才十一万。
那天回到家,她没有跟妈妈解释,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抱着她哭。
从小到大,她从不在妈妈面前哭,因为妈妈更需要保护。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童桐雨瘦了一圈,整个人看去有些恍惚,倒是她妈妈一直在安慰她。
个人自有各人命,走了指不定是解脱。
每每她这样说,桐雨便开始哭,桐雨一哭,她就沉默了。
“桐子,我决定把内衣店卖掉,先给你妈凑钱,医院那边催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桐雨摇了摇头,拉住了姚美仪的手,“不行,那是你的事业,你借给我了,我这辈子也很难还清,就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更不能这样。”
“桐子,你别这样说,我已经跟我爸撒谎说要考研要了些钱过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在你家蹭了好多回饭了……”于爽手里捏着一个鼓鼓的信封,硬是塞到了她手里。
紧接着,肖凌煽情的走了过来。
“我没她们那么出息,我爸妈不相信我,我就把今年生日的花销提前支了出来,不多,就是我的一番心意。”
童桐雨抿了抿唇,却没接,把于爽的钱放到桌上后,她将她们三个赶了出去。
她们四个人,除了姚美仪有点能力外,都是吃家里软饭的,她们对她的帮助,她记着,却不能收。
这一点是有遗传的,她的妈妈从来不肯低头找人借东西,也不准她贪别人的东西,长大之后,她就成了她。
“妈,我觉得苦。”
阳光下,妈妈一个人坐在院里的槐荫下乘凉,她的每一日都是在这样无声无息的乘凉中度过。桐雨便站在她身后,有时端个凳子并排坐着,有时就站在她身后看她。
“是妈对不起你。”女人的脸色蜡黄,却不失风韵,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我觉得你苦,因为看你苦,我才觉得苦。”桐雨慢步走到她身边,就着她的大腿,匍匐了下去。
“我从没觉得我苦,你那是错觉。妈妈年轻时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老了也没有什么怨言。”
听着她说出如此安详的话,桐雨立刻想起了方明楠说的一句话,‘你所看见的光鲜亮丽的人,同样觉得自己平凡,你为何自卑?’
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怜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以自己的心去揣测他人的心。
所以看到的总是卑小的事,卑小的情绪。
“妈,或许是这样,我说了反话,我觉得自己苦,又不肯说自己苦,接下来的日子,我想要你好好照顾我,所以,你不要离开我。”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将她细长的身影衬的愈发渺小,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过,从早上到中午,她一口水也没喝,出了门后,又不知该去哪儿。
摇摇晃晃的不知走到了哪儿,身体极度虚脱乏水,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子。
“你……”一个影子突然跃进眼里,她吃惊这世界太小,又怕是自己的幻觉,于是慌张的扶住了站台边的一根圆柱。
“咦?这不是方家的奶妈吗?这会儿怎么变成热狗了?”女人讥诮的声音传来,不用看她的表情,桐雨也能想到她轻佻的样子,见桐雨不答,曹诗诗再次开口,“不自量力!奶妈算什么?!和方家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别蹬鼻子上脸以为跟方明楠睡过就多了不起!”
“小姐。”张开口,除了燥热的空气吸进身体,喉间更是干哑的扯痛,桐雨将腰间的挎包紧紧捏着才能控制自己紊乱的情绪,“借过。”
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忽视,曹诗诗气的眉心紧拧。
“诗诗,这就是你提过的那个女人吗?看样子确实挺贱的!勾引男人很有一套嘛!”
曹诗诗身边的女郎看去不比她逊色,只是那副看曹诗诗脸色行事的样子直接将她的身价拉了下来。
“你说别以为跟他睡过有多了不起,你睡过吗?”桐雨哑笑着垂下了眼睑。
心里还是会痛,自从她离开方家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了,可是内心却不争气的时常想他,在这场男女游戏里,她还太嫩。
“你……”曹诗诗气的红唇直哆嗦,那眸子里的表情除了像骂人,更想打人。只是她是千金小姐,有涵养,是不会动手的。
“诗诗迟早是方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而你,不过是炮灰。”那名女子不知是在告诫桐雨还是在安慰曹诗诗,但曹诗诗仍然在气头上,脸色红的像在染缸里泡过。
“不就是图个钱吗?说,你要多少,咱们一次性了结,以后你不准去纠缠明楠!”曹诗诗快速的翻着手包,那名女子则青着脸敌视着桐雨。
这真是很好的条件呢!难道是上天让她童桐雨在最差钱的时候碰到了这位醋意十足的大小姐?
“有空头支票吗?小姐,不瞒你说,我这个人除了会勾引男人外还阴险狡诈腹黑难缠,一般的条件无法满足我。”
这句话比给人一拳还来的好,那人的动作立刻停了住,桐雨趁着她哑然的瞬间,绕道走了开。
来到姚美仪店里时,她已经接近虚脱的状态,身体里的警报赫然拉响,难受的想吐却空乏的像能摸到后脊背。
“桐子,你这样活像个厉鬼,是不是中暑了?”
桐雨进去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也没注意到除了姚美仪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姚美仪从冰箱里取了冰块,用毛巾包好后放在了她流着汗珠的额头,一边拿着时尚杂志给她扇风。
“老大,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很好……”她紧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哪里像不难过,却嘴硬的不肯松口。
“哈哈……”姚美仪拍了拍她红透的脸,看向坐在内衣丛里的男人,歉意道,“这位先生,我家桐子病的不省人事了,你说的那个什么要求恐怕……”
眼睛蓦然睁开,一手扶着姚美仪的手,心里的热潮也瞬间褪去。
四顾了一圈,没看见人,没等她开口发问,姚美仪指了指里面。
“人在里面坐着呢!人家怕热,坐空调那儿避暑呢!”
那男人被点到,立刻识趣的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相貌时,她的身体不觉警惕了起来,也有片刻的失望,心里是想着那个人,却觉得自己好可笑。
“童小姐,现在感觉如何?”井微笑着将手放进了裤兜。在见到她消瘦的身体时,心里闪过一抹震撼,这个女人太弱小了。
“桐子,你认识他吗?他说方明楠要见你。”姚美仪见她不动,有些急了,伸手摇了摇她。
垂下的眼眸这才缓缓抬起,又委屈又难受,喃喃开口又像自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童小姐,跟我走一趟吧!”他的语气突然变的强硬起来,没有一点温度,“你应该清楚你是什么人,而方先生是什么人。”
他的意思不过是说,他们不是平等的人。
“井,没想到你也是见高就爬、见低就踩的人。”她苦涩的说道。
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翩翩绅士,话不多却十分礼貌。
“弱者的心态!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你作对,都瞧不起你?”他哂笑着抿了抿唇,语含讥诮,“那就看你自己是不是也瞧不起自己。”
“喂!你这人嘴怎么这么臭,是不是没刷牙啊!所有人都平等,如果你觉得自己有优越感,那你就不是人!”
姚美仪气愤的挡在桐雨的身前,又扭头轻问,“你要不要去见那个男人?如果去,我陪你,如果不去,我就把他赶出去!”
“你确定要陪她?”井非但没生气,且把她假设的不去一并抹掉了,她不可能不去。“你是想多一个陪绑的?”
气氛僵硬的让人稍微抬头见光就会感觉灼痛的地步。
“老大,我没事,你走了,店里怎么办?他不会为难我的。”她安慰般的笑了笑,那抹笑比哭还难看。
姚美仪沉着脸想了想,“你先去,半个小时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姚小姐,你怕是异想天开了!这一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今晚不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童小姐又不是没经历过,是吧?”
这个男人笑容里的气势让人根本无法逃避,那话锋也是字字逼人。
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她童桐雨跟方明楠睡过了,她还装什么矜持!
“这位先生,你家贵公子被我们桐子睡了一下,有必要这么死缠烂打吗?是没开过荤还是没见过世面啊!你看看她,身上全是骨头,多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