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身

第二十章 出身
　　方卿芷进来的时候，之间桌上的纸尽是密密麻麻地叠着，原本理应干了的笔此时却是滴着墨。而颜涛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的垂柳。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方卿芷微怔，忙问道，“是大姑娘惹恼您了？”
　　颜涛冷哼一声：“颜如玉，当真同她母亲一样啊！”
　　将军这是……
　　方卿芷进府时颜夫人还没有死，只是病重。她一开始便是被指去服侍颜夫人的——那个虽然已经病入膏肓眼底却仍旧闪着嫉妒和怨恨的女人，好像是将自己浸在了无边无际的妒火之中，永不超生。
　　颜将军并不喜欢颜夫人，甚至还带着一点恨意，而每次看到她，他的恨意便会加深一些——方卿芷后来才知道，自己与那个让颜将军一生不忘的女子有些相似。
　　“大姑娘是夫人的亲生女儿，性子上自然是有些差不离的。”方卿芷倒是乐见那个与自己向来不对付的大小姐倒霉，便沉了目光，道，“也算是给了将军故人的感觉吧。”
　　只怕这种感觉，是仇恨多过于怀念！
　　方卿芷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都说最毒妇人心，挑拨离间还是轻的，反正看今天的样子，大姑娘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就算是真的翻身了，我还能怕她不成？
　　颜涛没有回头，只是道：“既然她这么喜欢赵珹，我明日就会向皇上奏明——我倒要看看，颜如玉日后会怎么看今日的好皇上，好太后！”
　　方卿芷此时却是收起了幸灾乐祸的心理。因为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就算颜如玉再怎么惹怒颜涛，她也毕竟是颜涛的亲生女儿，颜涛又怎么会做得这样绝？除非——想来是她又同大爷对上了，而且还说了什么侮辱大爷生母的话；而将军，则是一时的怒火，日后说不得就忽然又对她好了，毕竟将军对颜夫人还是有愧疚在的。
　　“想必，大姑娘日后是能够理解将军的苦心的。”方卿芷最终还是放弃了挑拨离间，毕竟她现在还不敢赌上颜涛对她的宠爱。
　　而在安王府却是闹翻了天！
　　“赵珹这一招可真是够狠的，连自己的女人也要利用——啧啧。”慕少艾将手中的扇子一折，脸上现出了嘲讽的神色，“不过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啊修，你居然连这种隐秘的消息都探听得到！”
　　修在一边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听到慕少艾的挑衅。
　　“好了少艾，那个孟姑娘……”赵璠有意化解修的尴尬，忙问道。
　　“孟语？”慕少艾眼神一转，道，“少尧已给她写了信，不久她就会到了，到时候孟将军会处理这件事情，让孟语能够嫁进安王府——”
　　修却是冷哼道：“哪里有这么简单？孟语是孟将军的独生女，赵珹是脑子抽了才会让孟语嫁进安王府。”
　　慕少艾却是笑道：“修，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孟语很少见人，是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过几日外乡为官的那些人都要进来了，而其中偏偏有一个贪官——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孟江楚，也有一个女儿，叫做孟雨，而且与孟语是同样的年纪，但是却刁蛮不堪——”
　　修冷冷一笑，道：“官家的女子素来都会请嬷嬷教养，刁蛮最多是最多是私底下的事，又怎么会摆在了明面上？莫不是谣言吧？”
　　“这可尽是属实的。”慕少艾仿佛说什么秘密似的，道，“那个孟夫人，原本便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乃是红花楼的妓女出身。像这样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货——”
　　“少艾！”赵璠脸色微变，立即暗中示意让他不要再讲，但是慕少艾怎会听？只听他道：“虽然是头牌吧，长得也的确是不错，但是妓女毕竟是妓女，又怎么会教养孩子？啧啧，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就被教养成了那副样子。我说所幸生的不是一个儿子，不然铁定要断后了……”
　　话未说完，但见修走出了门，狠狠将门关上。
　　慕少艾一时瞠目：“修怎么了？”
　　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居然说也不说就走了，还关门关成这样……
　　赵璠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少艾，你，你——算了既然已经定了计策，那你便先回去吧。现在是多事之秋，免得被人发现了。”
　　慕少艾深觉有理，但是对修的行为还是有几分不解，立即回去请教与修素来较好的慕少尧去了。
　　左以珺在离开太师府后，便在自己以前购置的园子里头住下了。
　　其实对左以珺来说，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半点差别，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喜好奢侈的人，家里便只有三四个丫鬟小厮再加上几个婆子厨娘；他现在又是四品学士，领的俸禄以及庄子和店铺里的收益便足以让他生活得很好仍有富余，更遑论赵珹如今正在明中暗中的培养他。
　　左以珺目光稍变，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拇指上戴着的那只青玉扳指。这是顾怜给他的，好像说是顾怜的师父见顾怜学得又快又好，便奖赏给了顾怜。
　　左以珺目光微软，此时却有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书房，左以珺见了微微皱眉，呵斥道：“半香，书房重地是你该乱闯的吗！”
　　半香顿时一惊，连忙将来意说出：“大爷，顾姑娘好像出事了。”
　　左以珺闻言，果然脸色大变：“怎么回事，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半香支支吾吾起来，最后似乎抵不过左以珺的冷意，方才道，“半夏说，姑娘觉得脚疼，便要她去北城买胭脂，自己则在附近的酒楼休息。到半夏回来的时候，姑娘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脸色黑得跟个什么似的，回来时一路上连一句话都不说——现下里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呢，谁叫都不开门。”
　　左以珺一震，说了一句：“跟上！”便转身出去。
　　半香不敢怠慢，也立即跟了上去。
　　到了顾怜的房间，果见门是关着的。左以珺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道：“你们若是无事可做，以后就不要回来做事了。”
　　众人哪里想因为此事丢了饭碗？当即散了开去。
　　左以珺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便敲了敲门，轻声道：“顾怜，是我。”
　　话音未落，却见门忽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将出来，扑进了左以珺的怀里。
　　左以珺全身一僵，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顾怜，怎么了？”
　　顾怜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略带了哭音道：“只是想要哭一场，没什么。”
　　左以珺心里微微一动，口中逸出一声叹息：“我知道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顾怜点头。
　　进了房间，顾怜好像已经恢复了一点，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
　　左以珺心下不禁奇疑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今天如此失态？”
　　左以珺之所以会说顾怜失态，是因为知道顾怜的身世。顾怜并不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她的生母是一个妓女，而她的父亲只是一个恩客。顾怜从小就是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长大，后来她的母亲为了让她不重蹈覆辙而让她做了一个戏子——但是戏子也好，妓女也罢，从本质上来说却都是一样的，是以顾怜纵然是天资甚高，有相貌出众，但旁人终归是在心里看不起她的。这事儿到现在也有十七余年了，她也是尽数都忍下了，再没有哭过一次，但是今日——左以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道：“旁人的想法，何必去在乎呢？”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我才忍了十七余年。”顾怜依旧是有些抽泣，但是看样子已经彻底将方才的柔弱收了起来，“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越是不想去在意，便越是在意；我越是忍，便越是让人觉得好欺。”
　　左以珺闻言心里微恸，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道：“日后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顾怜抬头看他，却是肃容道：“我出身便是如此，再无可能更改；我不过是一个妓女生下来的野种，更兼之如今还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而你现今是正四品的中书舍人，是当朝左太师的嫡子，而且又深得皇上信任——你何必非要在这时候自毁长城！”
　　左以珺闻言脸色微变：“你在劝我，不要娶你？”
　　顾怜点头道：“我今日在酒楼里听到了许多原本不想去在意的事情，但是为了你，我却不得不在意了。你可以不在意我的出身娶我，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我不能，不能让你成了京师的笑话！”
　　左以珺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你就真的以为，我那样子看重自己的名声？”
　　“你并不看重的。”顾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然你也不会决定要娶我——但是我却不得不看重。你是一个好人，而我，配不上你。”
　　“顾怜，你既然知道我不看重，又为什么要去在意我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左以珺皱起了眉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顾怜却是摇头反驳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喜欢我。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喜欢能够持续多久？等到这种让你迷失的色彩褪去，你心里是不是还会这样子不在意那些现在不在意的东西？那是你的前程！”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左以珺轻笑，“但是现在的我，却是带着一颗真心的。顾怜，你要为了那尚是未知之数的未来，而放弃我们原本应该享有的幸福吗？”
　　顾怜闻言微怔。
　　“你看，你也在犹豫了。”左以珺见顾怜有所动摇，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是好与不好，值与不值是由我自己来衡量的。现在，顾怜，我不能没有你。”
　　顾怜闻言大惊，脸上渐渐起了红晕，良久方道：“你拿一颗真心待我，我自然、自然——我定然会想一个万全之策，不让你成为京师的笑话。”
　　“这事交给你夫君我，你现在只要好好备嫁就好了。”左以珺笑道。
　　顾怜原本未褪的红晕更加显眼，再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拧着手里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