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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著
  • 古代言情

  • 2024-12-08

  • 495198

第一章 浴火重生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39
第一章 浴火重生
  夜,太昊城。
  月垂至天西,泻下一地恹恹的枯黄光芒,像个迟暮的老人,再无一丝气力。大卓的都城太昊犹如一团死水,凝结在这一刻,无声无息的伫立在一个庞大帝国的疆域中心。
  就在这座死城深处,月华之下却是另一番光景,各处碧瓦飞甍,层层宫灯之间裹挟了美轮美奂的庞大宫殿,尤其是正中的那座,内里还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隐隐有水袖浮动,令人如在梦中。
  当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难怪大卓开国不过三十载,帝王仅历两代,如今就已国力衰微、风雨飘摇了。皇家又如何?皇家过着如此奢靡腐化的生活,天下又焉有不亡之理?
  殿外回廊之下,两把长刀挡在一个一身锦衣华服、年纪不过七八的少年人身前,犀利的目光霎时定格,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染了厚重怒气,嗓音沉沉:“让开!”年纪虽小,却有了几分傲视天下的帝王之气。不威自怒的两个字,让人不寒而栗。
  两名宫卫壮着胆子道:“太子殿下,陛下传下严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殿下请回吧。”
  少年一错不错的面前长柄腰刀,空气中缓缓漫出些许杀气,声音依旧冷如玄冰,音调提高了几分:“本宫再说一遍,让开!”
  这两个小小的宫卫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但也别无选择,若是惹恼了圣上,只怕后会更严重。
  “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您真的不能……”
  话还未说完,少年便已首先发难,转瞬便已抓住二人执刀的手,双腕轻巧的向后一转,两个彪形大汉立时做了个后空翻,狼狈的摔倒在地,扬起一层浮尘,两柄钢刀“咣当”一声插入二人身旁,发出阵阵龙吟。宫卫,从来都是宫中的健者,却像是这个少年人手中的婴儿一般,不堪一击。虽然他们早有耳闻,太子殿下天纵奇才,年纪虽小然文武双全,却不想它的速度和力量可以达到如斯境界。
  少年对于二人的呻吟声不屑一顾,仿佛刚刚出手的是旁人一般。他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眼上方的“太昊殿”三字,双拳缓缓握紧,果断的走了进去。入目的,果然是美人翩跹舞绮罗的欢愉景象,原本就难以抑制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都给本宫退下!”
  霎那间,歌舞升平的大殿悄然无声,所有人面面厮觑,不知所措。
  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白靖文放开怀中两位美女,微微眯起那双狭长凤眼,样子已不像是一位帝王,而是一位弄情公子,俊美的脸上不泛丝毫波澜。
  “罢了,既然太子不悦,尔等便先退下。”他淡淡的扫了眼下面的大儿子,一字一顿道:“朕要与太子殿下,好好聊一聊。”
  “是。”原本不知所措的伶人、乐师一听有了个台阶,赶紧下去。没了旁人,父子俩的对视显得有些诡异,其间似有火花迸射,像是高手间的决战。
  白靖文缓缓拿起一盏金樽,浅酌一口后淡淡问:“秉志,这么晚了,找朕有何要紧之事?”
  少年的目光越发凌厉:“儿臣不解父皇为何要除七妹?!而且她刚刚故去,你怎能在这里美人拥怀,毫无半分悲情?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他果然猜得不错。唇边掠过一丝浅笑,满脸的不屑:“金意金大将军言,此女出生,皇后便血崩西去,可见此女不祥,是个妖女,皇家绝不能留此不祥之人,所以朕才要如此做。为了这样一个不祥之人,悲哀不值得。”
  金意,竟然又是这个金意!少年人心头一紧,双拳之中,指甲早已深深嵌入。“父皇,大卓国力衰微的源头,就是这个金意啊!”他苦劝着,尽管他知道不会有结果。“一个区区左翊卫大将军,就能决定一朝公主的生死,这大卓的天下究竟姓白还是姓金?此等妖人谗言惑主、闭塞圣聪,其罪磬南山之竹亦不能书,依儿臣看,父皇应早杀此人为七妹报仇,否则大卓……”
  “够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拍案而起,将帝王之怒表现得淋漓尽致:“秉志,金大将军是我大卓的栋梁之臣,朕绝不许你这般诋毁他!你与七妹昭月为同母所生,知道你顾念兄妹之情,故不愿与你计较,可你怎能,又怎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你以为你是本朝的太子,朕就难奈你何?告诉你,别把自己看得过高!这天下,还是朕说的算!”
  少年面对帝王之怒没有丝毫畏惧,镇静的答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将自己看得过高之人,怕是父皇你吧!我白叶榕不过心系家国天下!昭月她不单是我七妹,大卓的皓舒公主,还是我皇室中人,今日因外人一句话父皇便可一意孤行残杀皇族,那我白家在大卓算什么?我白叶榕在这宫里又算什么?如此的天下,不要也罢!”他毫无迟疑的取下头上金冠,冷道:“今日,大卓太子白叶榕甘愿献出太子位,自我流放三千里并永远从皇室族谱中除名!从此,我与这个败到骨髓之中的白家再无丝毫瓜葛!”说罢转身离开。
  白靖文将金杯狠狠甩下,美酒佳酿转瞬溅上黄金袍面,怒斥道:“你敢!”
  少年停下脚步微微侧头:“这世间就没有我不敢为之事!我表字秉志,可我绝不秉承你的女人志向,叶榕要如皇祖父一般开拓万代盛世!父皇,我最后一次叫您一声父皇,您请看好,你若还是如此模样,不出二十年,大卓必亡,江山必定易主!”
  “如此大逆之言,你也能说出口?!”
  少年轻蔑一笑,话语如刀:“哦,对了,若是无人能为此事,二十年后我必亲率大军前来讨伐。要么,我也是辅佐当世英主成就霸业,这天下本就该是有才者得之。无论如何,儿子必将见证大卓如何从盛世走向衰亡,更要见证另一个帝国如何崛起来一统大卓的破碎河山!”
  定定的脚步声后留下幽幽烛光。
  白靖文的身子顺着纯金所制的龙椅滑下去,像是那少年人一走,也一块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抬头望向有数丈高的房梁,整个身子都靠进宽大的龙椅。良久,缓缓闭上双眸,俊逸的脸庞没有表情,却极轻的唤了一声——
  遥岑。
  翌日,永和三年,卓靖帝白靖文颁下诏书,太子白叶榕及皓舒公主白昭月病逝,天下同披缟素。奇怪的是,白靖文有二十几位皇子,之后多年却再未立过储君,东宫一直空置,无人入主。
  十八年后,钗头凤。
  这是地处太昊城中的一处青楼,无巧不成书,无姑娘不成青楼,凤者,女子也,故美其名曰“钗头凤”。其实其中还有另一层意思,钗头之凤。全天下的男人都知道,钗头凤的姑娘全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位白霓衣姑娘,更是如天仙下凡,乃是人间极品,只是鲜有人能见她真容。这天下的事就是如此,越是神秘就越是让人想去解密,于是虽然钗头凤的姑娘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每日却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公子哥到这来想要一睹白霓衣风采,如果当真那么容易见也就不神秘了,所以可以想象,他们都是失望而归。
  唯独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二层的高楼飞檐翘角,气派非凡,似要把皇城比下去。高阁之上的两扇雕花梨木门前,渐渐现身一位女子,一身白裳,一头如瀑青丝,轻纱遮面,这是在钗头凤白霓衣的标志性装束,如今她从二楼房中出来时果然也是如此。就这样一个从不露真容的女子,仅仅是目光扫了楼下的男人一眼,便令全场的男人为之疯狂,从而呼喊着撒下大把的银票。总之,只要有她在的时候,就是钗头凤姑娘们的休息时间。
  白霓衣淡淡的看着楼下的男人们,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冰冷。忽然,她将目光定格在靠近门口的一副坐头上,那里只有一个看起来未及弱冠的男子,着一身米白色长袍,对她的出现不为所动,只是十分从容的饮着杯中香茗。虽然距离很远,却也能从那人幽雅的举止中看出他应是个俊美的男子。
  她微微挑眉,不想这世间竟真的有这种人能够躲得开。眼角渐生笑意,缓声道:“霓衣在这里谢过诸位公子捧场。今日小女子心情大好,便与公子们玩个游戏,你问我答,霓衣问出一个问题,我二人私语,谁的回答最合我心,我便请他上楼来把酒言欢,如何?”
  虽然是个十分老套的招数,下面众人仍是欢呼雀跃,转眼如炸了窝一般。就算难睹芳容,私语几句也值了!于是随着白霓衣下楼的脚步声,大把的银票又蜂拥而至。她随意在他们耳边问上几个问题,落选者或许会遗憾的闷在家里一个星期不说一句话,却不知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标是那个独自饮茶的优雅男子。
  可当她走至他身边时,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出现严重的偏差,这个男子,不失优雅,也不是俊美,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邪美异常!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一人能与他相比,就是弄情天子白靖文,还得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他。如此俊朗的男人,连饱经风月的白霓衣都有刹那间的恍惚。
  眼角堆迭的笑意更深,她柔声道:“这位公子,不置可否赏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不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踩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然能得到霓衣姑娘抬爱。
  男子放下杯盏抬眸看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让人赏心悦目,像是在看一场免费而又不失水准的表演。他温润一笑,淡淡的话语令听者如沐春风:“姑娘轻便,在下自当赏光。不知姑娘要问什么,太难的题目,在下可也答不出来。”
  白霓衣轻笑一声,将脸凑到他耳际,喃喃问道:“不知公子以为而今的大卓如何?望公子据实以告,莫要隐晦才好。”
  男子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缓缓而答:“外强中干,已成强弩之末。若无差池,二世而亡,已成定局。”
  “那公子以为,原因为何?”
  “只因一人。”
  “何人?”
  “左翊卫大将军,金意。”
  白霓衣倏的转头,难以置信的对上他的眸子。这个人,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富二代公子哥。如今朝中大权已悉数落在金意手中,有胆量说出这番话的人,天下绝不会超过十个。至少这满屋子的人,只有他一个,而且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
  “公子,你胜了,可愿与霓衣一同把酒言欢?”
  “姑娘垂爱,某焉有拒绝之理?只是酒大伤身,把酒就不必了,饮茶便好。”
  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切全凭公子,公子请。”
  其实,他也早已知道,此局——他必胜!
  一团薄雾悄然升腾,其中裹藏着雨前龙井的清新香气。一双鲜嫩素手调茶,别有一番韵味。此刻,白霓衣早已褪去面上白纱,露出的姣好面容当真名不虚传,清丽脱俗,不惹凡世尘埃,秀美之间却可当得上倾国倾城四字。淡淡的眉目没有一丝妖艳妩媚,如同水墨画中走脱的女子,只一眼便可让她在心中深深扎根,且难以拂去。
  对面的男子捧起青花瓷杯品了一口,轻笑道:“姑娘不愧名动天下,茶好,水好,人好。”语锋突然一转,“媚术也是举世无双。”
  啪!她竟失手打碎一个茶杯。从小她便在青楼,很少有事能让她如此惊诧,独这次例外。
  许久的沉寂之后,她方才开口:“从没有人看破我的媚术,也从没有人能从它之下逃脱。其实,你也是举世无双。”
  男子现出一丝足以摄人心魄的笑,声音却冷:“一个杀手,不应该有如此诧异的时候,否则就不是你杀别人,而是别人杀你了,不是吗?”
  奇事天天有,今日尤其多。白霓衣蹙了双眉,微眯的眼中尽是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子拿起茶杯又轻砸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仪参不过与令师尊有些渊源,故而来寻姑娘相帮,却不知姑娘竟会媚术,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城府,她阅人无数,却不想栽到了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身上,心中不禁一阵颤栗。不对……
  “等等!”白霓衣突然道:“你刚刚说仪参……杜仪参!越国公杜珗的大公子杜仁琰与你有何关系?”
  男子脸上的笑霎那间僵在脸上,不自然的放下茶杯:“在下的兄长,正是表字子辰的越国公大公子杜仁琰。”
  眉间的警惕之色缓缓散去,白霓衣淡淡道:“果然是杜子辰的二弟杜玄焱,难怪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之气,看来他并非浪得虚名,二弟都能如此,更何况他呢?”
  杜玄焱面对白霓衣对大哥的称赞不屑一顾,只是疑问:“怎么?你认识他?”
  她随口一答:“不认得,听说而已。”眸中眼波流转,将杯盏送至唇边:“想必师尊已将我的身份告知与你,说吧,找我什么事?我曾立下重誓,只要有人能从我的媚术下逃脱,我便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同你说话就是爽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做作。”杜玄焱拿出一柄通体玄色的短剑,上面嵌了不知名的宝石,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而且出自名家之手。“你这天下排位第一的杀手,此生难道不是为了杀人而活吗?收了这柄剑,你就只为我一个人杀人,如何?我想,这个要求对你而言并不过分,因为我破了你的誓言。”
  白霓衣抬眼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之人:“这是你们杜家的意思,还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杜玄焱偏过头去:“若是杜家,来的便应是我父亲或是大哥。”
  “那你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
  他玩弄着掌中瓷杯,眼睛却始终落在她身上:“我知道你所想为何,你到我身边辅佐我,我会还你一个不一样的大卓,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大卓!”
  她只是轻声一笑:“这你便错了。我队大卓早无奢望,一个强盛的大卓在十八年前就已非我所愿,如今的我,只愿亲手将其颠覆,以报多年宿仇。这,你可能做到?”
  杜玄焱愣怔了下,旋即恢复了正常,定定道:“好,我答应你。日后我杜仪商若是得了天下,你便是皇后。天下,将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天下!”
  她霎那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那里。本以为这不过是男子年少轻狂的虚妄之言,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如铁般坚定,同他那深邃的城府如出一辙,是一个十五岁少年所不应该有的。
  “成交。”白霓衣接过那柄短剑,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不过那已是后话,如今你我之间只有利益关系。其他的,容后再议。”她微顿了顿,声音柔软了些:“看你这样子,比我小上几岁,便唤一声‘焱弟’吧。不知你可好习武?若有闲时,咨客来让我调教一二。”楼下依旧传来那些色心难消的男人的呼喊声,她随口加上一句:“放心,此举免费。”
  杜玄焱脸上浮现出少年人该有的明朗笑意,似是窗间射入的几缕阳光,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你与传闻中天下第一的杀手霓很不一样。世人以讹传讹说你无情,我却觉你不过外表冷漠,实则内心柔软。”
  白霓衣从不喜别人讲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一个杀手,本不应该有情,如同木桶效应,杀手的那根短板,便是人间所谓的情。能够做到真正无情的杀手,才是一流。她缓缓抽出短剑,剑身反射的散光凝成一条光带映在眉间,声音故作冰冷:“不要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有什么瓜葛,否则就算得了天下,也将是个昏君。”
  后世知道真情之人都说这一日两人于青楼的初见是彼此命中注定的劫,却不知这一刻他们二人心中所想的,是这一日的初见,只是他们彼此命中注定的缘。
  一场情倾天下的乱世情缘,就从这日二人所定契约开始。
  月上柳梢头,刚入了初更。太昊城中此时最热闹的地方,便是钗头凤。因坐落于离皇城最近的平康坊中,每日刚一入夜便会有朝中大小官员前来,宫灯无数,璀璨辉煌,加上络绎不绝的马车,真是喧闹无比,皇宫也无法与之媲美。
  一座四扇的凤鸣九天绣娟屏风,将钗头凤的正堂与外面相隔,门外之人虽看不清里面风花雪月之事,却能因上面所绣的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凤凰引得无限遐思。醉人的脂粉香气迎风从中飘出,只要是男子,便难以经得住诱惑而情不自禁的走进去。
  透过屏风,内里别有一番天地,顶高数丈,白纱翻飞,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入门便有几位姿色非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手执红绢招呼那些客人,台上几位罗衫女子正献上那一曲流芳百世的《凤求凰》,琴声曼妙,筝音悠远,弹唱的丝竹之声错落有致,可称得上是钗头凤一绝。台下的男人们大多美人在怀,天下青楼都是如此,自是不必再说。
  二楼的那间雅阁之后,亮着幽幽灯火,显得静谧,与楼中的喧嚣并不相称。
  那是白霓衣的房间,房中轩窗的另一边,是无尽的黑暗。
  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入房中,双腿上均绑着竹筒,看起来是一只信鸽,而且带的东西可不算少。立于一旁的白霓衣飞速取出东西,竟是一张纸条和一份地图,纸条中的小字铿锵有力,是个男子的笔迹。
  “今夜子时,除去金意。”唇角微微有些上扬,露出淡淡笑意。
  两年了,她终于等到他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而这第一个人,却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几天前有楼中的姑娘从兵部尚书那里套出话来,如今大卓狼烟四起,盗匪层出不穷,连北夷蛮人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十万铁骑已经随时准备南下,风雨飘摇之际,负责守卫左翊卫大将军府的一万左翊卫主力无奈之下也被调出平叛,如今正是除掉金意的好时机。凭她两年来对杜玄焱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一袭粉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灵蛇发髻上的诸多配饰证明她应该是楼中的姑娘,可目光中透着和白霓衣如出一辙的寒意,开口便淡然唤道:“主上。”
  白霓衣侧了侧头:“凌焓,今夜我不在楼中,你需看好钗头凤,在我回来之前切莫让那些男人在此闹出什么事端。除了对金意的人之外,剩下的若有需要自可搬出越国公名号。”
  那名被称为“凌焓”的女子不解的问:“主上,此前从不曾见你如此谨慎,莫不是这次的行动非同寻常?不然,让凌焓代主上前往吧!作为钗头凤之主,主上绝不能出任何事。”
  白霓衣转过身来,语气十分轻松:“行动并不特殊,不过标靶特殊罢了,不碍事。这一次行动,快的话我几个时辰便可回来,若是慢……几日吧,记住,我不在,钗头凤你便是主。”
  凌焓犹豫了一会,到最后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主上,从六年前她就已经学会相信这个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女子,如今不应该怀疑主上的能力,心中一个信念早已深深扎根,她的主上,是世上最厉害的杀手,如果连主上都无法相信,她又能相信谁?终于,她定定道:“是,凌焓遵命,主上放心。”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孩子,虽没有倾城之貌,却也生得秀丽端庄,当年若不是她无意间路过金陵,从受金意陷害而被被抄家灭门的凌家之中救下这个小女孩,也不知她如今会身在何方。可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授她武艺也不知是对是错,不然她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变得如此冰冷,而是像同龄人一样天真吧。
  江湖中鲜有人能够想到,江湖中排名第三的杀手焓,会与排名第一的杀手霓是一对主仆!
  白霓衣轻摇了摇头,努力甩掉这些无谓的思绪,带上熟悉的素白面纱,掌中地图缓缓摊开,一个气势磅礴的宅院映入瞳仁……
  朱红漆门的院落中,秋风瑟瑟卷起千堆梧桐落叶,喑喑哑哑的声响似乎一道道催命符咒,宣告着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
  左翊卫大将军府,全大卓除了皇宫之外最为华美的地方,当然守卫也最是森严。左翊卫共十万大军,近一万人驻守于此,每日分十二班轮流守护,可以说如铜墙铁壁。就是因为有这层保障,曾有无数江湖豪侠想要取金意项上人头却都失败。如今大军调出,朝廷没有放出丝毫消息,显然是不欲人知,如此就让人更加确定了将军府的守卫并不森严。
  一间屋子前的廊柱尽头隐在一团阴影之后,似乎能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走近,最终曝在月华之下的,是个女子的倩影。一袭白色素衣,如瀑青丝垂至腰际,面容敛于白纱之后,乍看上去恍若天人,可左手一柄玄色短剑却能让人察觉到她全身上下透出的浓浓杀气,尤其那双婉转浓丽的眼,不起丝毫波澜,能于不动声色之间刺透人心,仿佛暗夜之中簇簇跳动的两团火焰。移形换步之间没有丝毫声响,清冷的素影如同鬼魅。
  她是全大卓男人的梦中情人,也是全大卓男人的梦魇。
  远处有厚重的脚步声传来,白霓衣轻皱了皱眉头,足下微一使力,便飞身藏于廊柱之上,果然,下一刻便有一队士兵巡视而过,铁衣长枪,令人不寒而栗。原本白衣于黑夜之中最容易被发现,白霓衣却不露丝毫痕迹,可见其藏身之术的精道。
  果然是守卫松懈,虽然在府外看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她一路走来,却只碰到这么一队巡逻的兵卒。听声音又远离,白霓衣又落回到地面上,目光转而看向身旁这间屋子,按地图所示,就是这了。她深吸一口气,这左翊卫大将军府真是巨大,若是没有地图指引,只怕她找上三天也不会找到书房的所在,或许还会迷路。伸手推开那扇木门,入目便是耀眼的烛火。桌旁那个中年男人皱了眉头,额上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低喝一声:“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大将军府?!”
  白霓衣不为所动,反而婀娜的迈开步子,径直走到男人身旁,右手一寸寸抚上他的肩膀,眼角杀意顿失,生出无限的妩媚多情,犹如枯死树木重现生机,坠上一树新绿。真假难辨的笑意中带着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媚术,男人本怀着深深警惕的眸中顿时失了光泽,露出一副痴傻模样,色迷迷的眼一错不错的看着白霓衣,双手立时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喃喃道:“你就是那个钗头凤中的白霓衣吧……真是美啊……要是能把面纱摘下……”
  屋中突兀的响起沉闷的声音,空气霎时间弥漫开腥膻的气息,一把短剑已是刺入男人的后背,不偏不倚,正中心口。血缓缓染红长袍,绘成一朵巨大的梅花,妖异到极致。
  男人的瞳孔倏的放大,嘴唇翕动着,艰难的发出一个单音节:“你……”
  白霓衣利落的拔出短剑,一到寒光过后剑已入鞘,速度如她出剑时一样快,迅雷不及掩耳。恢复了应有的杀意后,淡淡道:“我这一生,最痛恨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趴在我身上亲吻!原本我可以一件杀了你,不过只是想看看金意是何许人,能够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没想到也是个庸俗之人。像你这样的好色之徒,只有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了。更何况,你还颠覆了一个庞大帝国,这样的死法,未免太便宜你了。”她扫了眼男人逐渐涣散的眸子,“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缓缓跪倒在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杀……手……霓……”
  白霓衣走到他身侧躬下身子,温热的气吞吐在他脸上,轻声说:“没想到江湖上的事你也知道不少,不愧是白靖文多年的心腹之人。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在二十年前的名字,叫白昭月!”她嬉笑一声,“哦,怕你贵人多忘事,我提醒你一下,就是那个因你谗言而险些被杀的皓舒。作为一支真正的凤凰,如今,我浴火重生,又回来了。”
  男人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原本只是诧异的目光全部转变为深深的恐惧,不一会便倒在地上,双目始终没有合上。或许,他是至死都不明白,她怎么可能活了下来,还活的如此好,可惜他如今只能到阴曹地府去问阎罗了。
  白霓衣盯着脚下尸体,面对汩汩流出的温热而又殷红的液体,目光有一瞬的迟疑,随后痴笑一声,声音清冷:“你是该死的,不是吗?”
  不错,她是杀过很多人,多得数不胜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可没有任何一个杀手是真心喜欢杀人,因为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没有人能做到舍弃自己的心,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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