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随风逝

第十章 情随风逝
　　正如明清城所言，还未出一个月，杜珗便诏令太子杜仁琰领兵迎战兵威正盛的陈据。虽说战场险恶，一朝太子不宜亲身迎敌，但此时的杜珗早已顾不上诸多忌讳，没有人愿意让对手以一座肉山来羞辱，更何况杜珗是一朝帝王。而除了杜玄焱，有能力去对付陈据的，也只有杜仁琰一人。
　　从战败归来，九个月以来，杜玄焱如同发了疯一般疯狂的处理公务，虽然身旁总有白霓衣这个他心仪已久的女子一直安慰着他，陪伴着他，但他还是不能从战败的阴影中走脱，这让白霓衣很是心痛。唯一让他振作的方法，就是唤起他曾经的雄心壮志。此时若是不能让他振作，等到杜仁琰得胜而归，恐怕就更难了。
　　可惜，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非那么简单，四个月，白霓衣想尽了办法，却收效甚微，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无奈之下，这日，她找到了凌焓。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她们二人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该算是半个孔明吧？
　　风卷起庭前落花穿过回廊，染过两人的素衣白裳，月光淡淡投下，恍若一幅泼墨画卷。同样的白衣，同样的清冷，凌焓微蹙着眉头，开口道：“主上，我看二公子……哦不，宁王殿下不像是一场失败就轻易退缩的人啊？又何以会如此？”
　　“是啊，我认识了他五年，如今却也读不懂他了。”白霓衣抬眼望着天空：“记得阿瀛曾经问过我，真的了解他吗？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如今看来，我真的是还不太懂他。”
　　凌焓垂眼盯着地面，像是暗自思索着什么。良久，她沉声问：“主上，你确定他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瞒着你？”
　　“其他事？”白霓衣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突兀的笑了：“你怎么会这样问？”
　　“因为此时的宁王，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凌焓分析着：“我虽然与宁王接触不多，但我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壮志雄心，而且是十分强烈的感受到。天下与他而言，绝对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皇位甘愿抛弃一切，我想他应该就是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过错不在他的失败，就从此失去信心萎靡不振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白霓衣缓缓收了笑容。经过凌焓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是如此。难道他心底还藏有其他事？只是……
　　正当她暗自思量时，不知为何腹部突然一阵翻涌，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很是难受。凌焓看出了不对劲，试探着问：“主上，你怎么了？”
　　白霓衣手抚着胸口，牵强的笑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恶心罢了。”
　　凌焓先是蹙起眉头，而后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展颜笑道：“主上，宁王每夜都与你一起翻云覆雨缠绵悱恻，按道理来说，你该不会是……有喜了？”
　　有喜了？她和杜玄焱的孩子？白霓衣心中一阵狂跳，惊喜非常，下意识的就要去找大夫，但突然想起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大夫吗？忙伸出手说：“凌焓，快帮我看看！”她的师尊虽然没有传授她医术，却教了凌焓一些。虽然只是学了些皮毛，但比起市面上的那些庸医，凌焓似乎要好上一些。
　　凌焓其实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平复一下心情，将右手搭在了白霓衣的手腕间。短暂的静默后，她笑上一声：“主上，我只能说……恭喜你了！”
　　一瞬间，白霓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整的不知所措，只知道傻笑，还是一旁的凌焓提醒道：“主上，这么大的喜事，不赶快让王爷知道？”
　　白霓衣晃过神，连连称对，赶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府。身后传来凌焓的声音：“主上，慢着点！”
　　一路上，她都在幻想他知道此事时的样子，是像她一样不知所措，还是像普通人一样立马将她抱起来，亲吻着她的额头，兴奋道：“我要当爹了！”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反应。真是让人期待。不知不觉间，她加快了脚步。
　　虽说已经是初更，但以白霓衣对杜玄焱的了解，此时应该还在书房，于是白霓衣回府之后直奔书房而去，却在半路上隐约听到了说话声：“如果她心里面没有你，那便是无情，任何人无论如何，都绝难伤害无情的人。可是如果她心里面真的有你，那便是有情，你就完全可以伤害她。想要天下，殿下掂量着办。”如此清脆的声音，绝对是明清澜。
　　白霓衣并没有多想，因为此时她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没经思考就直接走了过去，只见明清澜站在杜玄焱背后，样子像是在规劝着他什么。而杜玄焱一脸的阴沉，见突然现身的白霓衣，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忙迎上去问：“霓衣，你不是去找凌焓议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透着心虚。
　　“不为什么，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而且我有事和你说。”白霓衣扫了眼他身后的明清澜，又审视了番眼前的杜玄焱，不解的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杜玄焱偏头看了眼明清澜，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沉默了许久，道：“今天有捷报传来，十天以前，大哥在陇西折墌大胜陈据，歼灭敌军五万人，此时正在追剿，我想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得胜而归了。”
　　白霓衣只是一笑而过：“他赢了便赢了，此时因为这事心烦也是无用，难道你还要他故意输吗？毕竟你还是大越的宁王。”将这件事扔在一边，她神秘的笑道：“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不知为什么，杜玄焱故意避开她的目光停了许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后才开口：“正好，霓衣，我也有事和你说。”
　　自己有孕的事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说都应该留到最后当压轴的好戏，于是白霓衣淡淡一笑：“好啊，那你先说吧，我听着。”
　　杜玄焱的双手紧紧握住衣袖，神色越发的凝重。半晌，低声说出几个字：“为了我，嫁给我大哥。”
　　什么？
　　身后的明清澜脸上，缓缓露出诡异的笑容。
　　一瞬间，白霓衣只觉天都已经塌下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脸，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飘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你让我……嫁给……杜仁琰？”
　　园中突然出奇的静，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仿佛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直到夜风拂过，一滴泪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她僵硬的偏了偏头，却仍是紧紧的盯着他，微微带着哭腔问：“告诉我，为什么？”
　　杜玄焱眼中闪过沉痛，“只有你嫁过去呆在他身边，伺机寻找他的弱点，我才有可能赢。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意志消沉，他仍旧怀揣着他的雄心壮志，这么长时间，竟然是她多虑了。他只是因为这件事而犹豫不决，今日太子捷报传来，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其实此时的白霓衣心中仍然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够劝他收回这种可怕的想法：“如果是这样，何必费如此大的劲？让我去杀了杜仁琰，只要他一死，皇上一定会封你为太子，到时你一样是杜越的太子，天下还是你的……”
　　“我不想杀他。”她还未说完，便被他沉声打断。虽然心有不忍，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说了出来：“霓衣，无论如何，他还是我大哥，叫我读书认字战场杀敌的大哥！我不想杀了他，我也希望你……别去伤害他。”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变为虚无。
　　“原来，在你眼里，我还比不上杜仁琰，你的对手。”白霓衣痴痴的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玄焱玄焱，玄色之焰，果然，连灼伤人心都是这般不动声色……你说对局的人为了胜利，肯定会放弃一定数量的棋子，没想到现在，连我也成了你们兄弟之间这张巨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真是可笑。我以为你娶了明清澜，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伤了我，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她眼中冷光闪了闪，犀利的目光瞬间停在明清澜身上：“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她出的主意？！”
　　他背过手去，“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同意了。”
　　“你同意了，对，你才是宁王，得了天下，也是你的。”她抬眸看着他的眼，说着：“为了她明清澜所爱的人，她可以放弃整个世界，更何况你我之间，这一段与她无关的情感。呵，明清澜，或许聪明，或许玲珑，但到底……也是个为爱痴狂的女人。她算好了一切，觉得我同她一样，爱一个人便甘愿放弃所有只愿博他真心一笑，只可惜，她算错了，我同她不一样，从被师尊救下的那天起，我便只为自己而活，任何人也休想左右我的命运，就算是我爱到骨髓之中的人，也不可以。”她潇洒的转身，不带丝毫留恋，手腕却猛地被他握住，低沉的声音响在脑后：“霓衣，我是真心爱你的！等到我得了天下，你依旧是我的，是我大越王朝的皇后！”
　　啪！
　　一记耳光竟然重重的打在杜玄焱脸上！
　　白霓衣忍了许久，此时一腔怨怼终于发泄出来，眼中含着泪，定定的说：“杜玄焱，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贪慕虚荣的俗世女子吗？别把我想的那么低贱，什么皇后，什么真心，我不需要！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舍弃所有东西，只为了一个皇位？我和你不一样，我只需要你的爱，可是……”
　　“可是，我负了你。”杜玄焱没有管脸颊上传来的痛楚，只是站定在原地，接过她的话。
　　“没错，你负了我，不止一次负了我！”白霓衣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我为了你，在战场厮杀，平定天下，谋定江山。或许你会想，我同这宁王府中文可安邦，武能定国的文臣武将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可宁王殿下一定是忘记了，我一直持着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用的……却是个女人的身体。我真想问问，你的良心究竟被你到哪里去了？还是为了皇位，像我一样被你丢到不知名的地方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你的……”
　　话到此处，她突然停下来，杜玄焱像是察觉到什么瞬间抬眸，她却只是冷冷一笑，将“孩子”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我早该明白，杀手从不该有心，不过是伤人伤己的工具罢了。像你这样一心争夺权势的人，与一个杀手谈真心，难道不觉得可笑吗？告诉你，今日我白霓衣可痛，可死，唯独不可失去该有的尊严！从现在开始，我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是啊，杀手大都没有心，可是你有了……杜玄焱体会着脸颊传来的火热的疼痛，缓缓抬眸，看见的，却只剩下她淡然的背影，就像那天她在他面前走掉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心好痛，甚至连呼吸，都是痛的。
　　明清澜走到他身旁，对着白霓衣的背影嘲讽道：“她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想嫁给太子做储妃，她倒好，还给了殿下一记耳光。”
　　杜玄焱的眼睛瞬间落到她美艳的脸上，冷冰冰道：“明清澜，今天终于顺了你的意了，你高兴了？”
　　“殿下，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啊！”
　　“同样的话你说了几百遍了！别再说为了我，我不想听！”杜玄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烈焰似乎能瞬间将她吞噬：“明清澜，你记住了，日后就算我得了皇位，皇后的位子我宁可空悬一世，也绝不让会你坐上去。”
　　明清澜瞬间愣在原地。再抬眼时，他寂寥的身影已走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