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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两纸婚约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56
第十章 两纸婚约
  一个月后,杜珗龙体已几近痊愈,终于开始总理朝事,十几日前呈给杜仁琰的奏章,也自然而然由他转呈给父皇杜珗,其中也包括杜玄焱发给朝廷的那份塘报。同一份塘报,两个不同的人,看后的反应却都是殊途同归。
  那夜繁星飒沓。太极宫中,摇曳着数盏油灯的灯光,殿内静的可怕,只能依稀听到书桌前杜珗翻阅奏折的响动和外面蟋蟀的轻鸣声。这位身着九龙袍服的帝王面色有些憔悴,显然是因为大病初愈便勤劳国事几日的缘故。身边,贵为公主的杜宛瀛还不眠不休的照顾他,而杜仁琰也坐在一旁,随时等着他的父皇向他询问这些国事。
  杜珗在此批了数日奏章,他也在此陪了数日。
  倏的,杜珗将手中奏折猛地一和,声音夹杂着怒气泛着些许冷意,一旁的杜仁琰全身一颤,问:“父皇,何事如此震怒?”
  杜珗冷哼一声,怒道:“玄焱这仗是怎么打的?!先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自己险些丧命,若不是仁琰你让景瓒发兵去救,而今早已命丧黄泉!后又在洛水之畔做下的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杀,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怎能如此草菅人命?!这真是岂有此理!”
  杜仁琰已经料到会是此事,起身劝道:“还请父皇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上本无常胜将军,玄焱年轻气盛,又打过几次胜仗,难免轻敌,更何况玄焱后又全歼魏成亮所部,只他一人只身逃脱,因此倒不算是何过错。当年关云长也曾乘襄江水涨,水淹曹操七军,洛水之战,想必玄焱是借鉴于此。”
  “关羽水淹七军是历史上有名的战役,却并未殃及池鱼。他杜玄焱决堤放水、淹我数千无辜百姓又待如何?”杜珗怒气更盛,“当年晋阳起义之时,朕就曾与义军约法三章,一切要以百姓为重。当时左右领军大都督正是你和玄焱,所以我相信你还记得。可而今事过境迁,他不过打了几场胜仗,就将当日朕的言论抛之脑后,他将你这个监国的太子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将百姓置于何地?你竟还替他求情?!又有何情可求?”
  杜仁琰心中冷冷一笑。求情?普天之下,只怕无人真正愿意替一个草菅人命之人求情。若非要在父皇面前顾及一下手足之情,又何至于说出那番违心之言?他拱手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糊涂。”
  杜珗的目光冷冷的划过太子:“洛水之事,你早已知悉吧?”声音虽然很低沉,却掩盖不住他语气中夹杂的怒意。而更多的,似乎是责问。
  杜仁琰淡淡答:“是,一个月前儿臣便已知晓。”
  杜珗厉声诘问:“一个月前,还是你太子殿下监国,为何不命他返京,而任由其在山东胡作非为?”
  杜宛瀛看情形不对,忙插话道:“父皇,虽是大哥监国,但他却不敢采取什么行动啊!毕竟玄焱是我大唐的宁王、父皇钦封的天策上将,贸然处置,怕会引天下人非议。处置过重,会令杜姓宗室心寒;处置过轻,又不能对他起到震慑作用。因此大哥才拿来请父皇定夺的,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啊。”
  “还有何可定夺的!”杜珗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仁琰,你做的对,玄焱现如今人在何处?”
  “玄焱战胜魏成亮后,便打算带兵追赶逃往北夷的魏成亮。”
  “若是再让他统兵,我大越的子民早晚会被他屠戮殆尽!”杜珗长袖一挥,朗声道:“传令下去,山东的军队悉数交由济王杜景瓒统领,命宁王杜玄焱交出兵权、即刻回京,不得迁延耽搁!”
  “儿臣遵旨。”
  几日后,初夏微风,顷刻滂沱。天地连成一片,远处的秦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太极宫中,杜珗和杜仁琰加上杜宛瀛终于“盼”来了“凯旋归来”的宁王杜玄焱。他还未来得及褪去一身戎装,扬着高傲的头颅,年轻的面庞上写满铮铮傲骨,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谁能知,这周身傲气之下,掩了多少无辜百姓的生命。
  杜玄焱走进大殿,浅笑着冲杜珗抱拳道:“儿臣参见父皇。”
  杜珗冷眼看着面前的二儿子,许久没有说话。
  殿内静的可怕,一旁的杜仁琰也不禁打了个冷战。杜玄焱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轻轻唤道:“父皇?”
  又是许久,杜珗才从齿缝中发出两个单音节:“跪下。”
  杜玄焱一惊。原本以为急召自己回京是为自己庆功,却不想事情会是如此,想必是杜珗也要责备自己决堤放水的谋略。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刚刚周身的傲气顿时消弭无踪。
  杜珗沉声问道:“玄焱,你可知错?”
  杜玄焱还抱有一丝幻想,抬头对上杜珗的双眸:“儿臣……不知错在何处。”
  杜珗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一切似乎都随之颤动起来。他怒斥道:“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百姓死活,如此做法也敢说不知错在何处?”
  “并非一己之私,”杜玄焱辩解道,“而是为了我大越的领土!想要以最短的时间击溃魏成亮,这是最好的办法。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哪位做成大事之人脚下没有踩着万人枯骨?”
  “你……!”原本就是大病初愈的杜珗,此刻竟然沉沉的咳了起来,身边的杜宛瀛连忙扶住他劝道:“父皇别生气,保重龙体要紧。”
  杜珗低声叱道:“好一个成大事者脚下都踩着万人枯骨,不过几场胜仗,就冲昏了你的头脑,让原本那个胸怀经纬之才的杜玄焱隐遁不见了吗?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些‘胜利’是由何而来吗?”
  杜玄焱全身一软:“父皇……”
  杜珗打断他的话,斥道:“你也不想想,以往哪一次战争的胜利,离得开仁琰?!”
  杜玄焱缓缓握紧了衣角,咬了咬下嘴唇,十分不服的看着一旁的兄长,可杜仁琰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但却只是一瞬。
  杜宛瀛趁机道:“父皇,玄焱虽然方法不妥,但毕竟打了一个胜仗。而今山东已尽归我大越所有,玄焱也算是立了一大功。更何况我们还没有统一天下,不如让玄焱再率部征讨其他各据一方的王侯,将功补过。”
  杜珗思虑再三,缓缓道:“也罢,宛瀛,就依你的意思去办。玄焱,切记不可再作出洛水之畔的事情,朕就在长安等你的消息。若是能再立大功,此事便就此作罢;如若不能……”
  杜玄焱抬起头,倔强的说:“父皇请放心,儿臣定然凯旋归来!”他狠狠的看了看身旁的兄长,一字一顿道:“同时也不让兄长失望!”
  “下去吧。”
  脚步声渐远,半晌,杜珗疲惫的一挥长袖,左手倚住扶臂,轻声道:“正好,前些日子太傅绯羽航向朕说媒,仁琰,你就传令下去,将他的独女绯羽凝忆许给你为太子妃,再将宛瀛许给大将军司马琅轩,你二人的婚期,就在下个月。”
  杜仁琰和杜宛瀛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难以置信的双眸,异口同声的叫道:“父皇!”
  “朕意已决,若你二人不愿,便是心中从未有我大越江山!”
  许久的宁静,突然,杜仁琰一声痴笑,略带嘲讽道:“父皇,我看,您才是这天下第一赌徒!你在赌我们兄妹对天下江山的情谊,对父皇你的情谊。好,我不得不承认,你赌赢了,这婚约,儿臣答应!”他斜睨杜珗一眼,拂袖离去。
  杜珗深沉的眸中难辨喜怒。
  “父皇。”杜宛瀛垂眸,轻道,“你明知道大哥心中一直只有大嫂,我与琅轩虽为少时玩伴,却也只把他当成好友,又为何要这么做呢?”她抬头,语气中多了责备之意:“难道在你眼里,儿女只是你巩固地位的工具,是任你摆布的玩偶吗?!”
  “放肆!”杜珗厉声喝道。
  杜宛瀛不以为意,接着道:“不过,我和大哥一样,我也可以答应,但我有个条件,大哥的婚事在一月之后举行,而我,要两个月后,在虎牢举行我和琅轩的婚礼,远离这无情帝王家。”她一声轻笑:“父皇,只要你答应,我就同意,嫁给琅轩,怎么样?”
  杜珗疲惫的阖上双目:“便随你吧……”
  双颊笑意更深,却有泪水划过,花了妆容。杜宛瀛一字一顿,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远远的传来一阵阵快靴踩过水坑的声音。宫门前,杜宛瀛擦了擦眼泪,猛地唤道:“哥,等等!”
  杜仁琰停下脚步,背对着站在她身前,语气淡淡:“当皇帝,好难。为了天下,要牺牲一切,甚至包括子女的幸福。”摇头笑了笑,“真是可悲。”
  杜宛瀛走进他,小心翼翼的问:“哥,你也……猜到了?”
  杜仁琰抬头望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成亮还未身死,我大越在山东又失了民心,早晚他会卷土重来。这些,父皇早已经料到了。你我二人的婚约,不过是我大越将来会打胜仗的筹码。”嗤笑一声,“他不但是天下第一赌徒,还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算计好了一切,却将人伦亲情也算了进去。”
  “但这至少证明,到时候他会派你去征讨魏成亮啊!”杜宛瀛似乎只能用这件事来安慰他,“可见,父皇心中还是默认你为太子的!玄焱……绝不会成功。”
  “保住储君之位,日后继承大统,又能如何?”杜仁琰转过身,“古时帝王自称‘寡人’,也不过是独守无边宫廷的孤寡之人罢了。”
  “可是……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绯羽?”杜宛瀛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也许,你是时候忘记大嫂,重新开始生活了。”
  “或许,我今天才认识真正的绯羽。”杜仁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可还记得父皇刚刚所说,这事是绯羽世伯向父皇提议的。求而不得,便依仗父亲权势,这与明清澜有何不同?绯羽凝忆,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杜宛瀛略带担忧:“大哥,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切我自有分寸。”杜仁琰故作轻松的一笑,“阿瀛,你还是好好担忧下你自己吧。如今我们兄妹二人算是同病相怜,怎么样,今晚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借酒消愁啊?”杜宛瀛怪声怪气的说,一脸不愿,“大哥你也不怕借酒消愁愁更愁啊?”随后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你都说了,我就陪你去东宫喝一晚吧。”
  “谁说要去东宫了?”杜仁琰傍着她的肩,“今晚我们去景瓒他那蹭酒好了!”
  “大哥你真坏啊!欺负景瓒出征,三弟妹一个人在家是吧?”
  “嗯,被你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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