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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嗜血之人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8:02
第二十四章 嗜血之人
  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室中留下斑驳的影。
  影子已经从桌子的一侧移到另一侧了,从上午直到下午,杜仁琰和杜景瓒就一直坐下来下棋喝酒没有动过,这已经是第三盘。
  杜景瓒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趁着对方在看棋之时向他求证着那件事:“大哥,我听说自从你和绯羽嫂子去年七夕去了西亳一趟回来就和好了,真的假的?我可是记得以前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不进去,怎么这么快就如胶似漆好得和一个人似的?”
  在这位四殿下从良已久的心里,值得他关注一下的女人除了自己的老婆梅苕蓁便唯有这个雄才大略的与梅轩主。追溯到他出生之日起,他的大哥对于除了白霓衣的哪个女孩子特别有兴趣就没有什么印象了。无双公子举世无双天下之人皆知,因此历来有许多女子向杜仁琰献殷勤,但他似乎对于风月这事特别超脱,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白霓衣,愣是没有让杜景瓒抓住什么把柄,这让他觉得很是无趣。
  杜仁琰转着酒杯思忖棋路,闻言一笑:“是啊,燕玄伶以我的性命要挟于她,绯羽便舍命救我,此等大恩焉能不报?”说完落了一子,“三弟,该你了。”
  杜景瓒愣了半天,回过神来颇为惊讶:“大哥,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对她好只是为了报恩吧?”
  “我可从来没这么说,你大哥我是大越太子,她作为我大越的子民,救我难道不是应该?我只是通过这件事知道了一些我本就应该知道的事,所以误会消除,自然而然也就和好了。”杜仁琰点了点棋盘,“景瓒,你确定找我来是为了下棋的?”
  杜景瓒打了个哈哈:“那个……自然是下棋,呵呵下棋。”
  杜仁琰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扇柄指了指棋盘:“可惜啊,一心不能二用,你都输了三局了,再输下去,大哥怕伤了你的自尊心。”
  “三局?!”这一局才是第三局,杜景瓒连忙低头去看棋盘,果然自己的白子被黑子围杀毫不留情,无力回天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落了一子,然后不禁抚额追悔。
  就在此时,门外闯进来一个家奴在杜景瓒耳边絮叨了几句,他眼中立刻现出一抹精光,杜仁琰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何事如此高兴?”说完正应了自己那句话,一心不能二用,得意之下手中的黑子一时落偏,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杜景瓒兴奋之下兴致勃勃的提醒还在思忖怎么反败为胜的兄长:“大哥你落错了子,杜玄焱也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啊!”又是一子,棋盘上立刻翻天覆地。
  “哦?玄焱怎么了?”说完开始伸手收拾棋局。
  “我得到了个消息,说二哥让宁王府的车骑将军张亮去西亳招募私党,被我手下的人给查出来了!我想他肯定是知道你和大嫂和好如初,惧怕嫂子在江湖中的势力,这才甘冒大险让张亮去西亳、山东联络豪杰。”杜景瓒起身拍了拍衣服,“大哥,这最后一局可是我赢了,现在我就去让人去抓这个张亮,只要他把事情一招,二哥就完了。”
  “等等。”杜仁琰手上一顿,“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景瓒先是一番踌躇,才道:“大哥你如此精明,小弟我也不能落后啊!当年攻入西亳之后,二哥发钱粮笼络人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对,西亳肯定是二哥的天下了,所以我留了些人在西亳,好监视那边的一举一动。”
  “就这么简单?绯羽手下的与梅轩弟子遍及全国,若是有什么事,她怎会不知道反而是你先知晓?”杜仁琰十分有深意的一笑,“玄焱不是傻子,这么重要的事若是能被人轻易查出来,那便不是他天策上将的作风了。只怕是你私自养了些密探杀手什么的,这才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带回来吧?”
  “这个……”杜景瓒噎了半天,才拱手道,“大哥心细如发,小弟佩服。的确,多年以前我就养了五百死士,让他们在外替我打听消息。”
  “皇子结党营私私自招募兵马,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别忘了,长林兵的事我就吃过一次亏,若是你私自带人去抓张亮,难免让人怀疑。”杜仁琰继续拾掇棋子,声音淡淡,“张亮的事还是上奏父皇,让他处置比较好。到时候父皇一声令下将他关在牢里,以你我的身份还怕见不到他?那时大刑之下,也不怕他不招供。”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那我这就入宫禀告父皇!”
  这太昊天牢终年不见天日,周围一片黑,唯有一灯如豆,映着粗木栅栏的影子,一道黑,一道亮,像是易经中的爻辞,也不知道吉凶如何。周围说不清是什么气味,潮湿、阴冷、酸涩、腐臭,刺鼻难闻。
  灯动了,连同周边的光与影、明与暗一起晃动起来,掌灯的人走到张亮身边,在木栏的缝隙中露出半张脸:“张亮,济王殿下要见你,出来跟我们走!”
  张亮前脚刚踏进天牢,后脚就被带了出去。
  果然,被重重锦衣裹着的杜景瓒正坐在一张几案前,“原来你就是张亮。”他细细将他打量一番,似乎有些兴奋,“本王可算是把你弄到手了,真没枉费本王的一番心思。”
  张亮微微有些诧异。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他想了很久,怎么也没想到将自己在西亳所做之事通报给皇帝的会是这个传言里平日玩世不恭、素无大志的济王!
  张亮连忙跪下,皱了皱眉头:“不知末将所犯何罪,王爷为何要抓末将?”
  杜景瓒得意的道:“说错了,并非本王抓的你,而是当今圣上下旨抓的你。就算是没事,父皇就不能抓你吗?”随即有翻作怒色状,“好大胆的张亮,这里只有本王问你话的份,你有什么资格问本王?!”
  张亮向左右看了看,便抿起嘴来默不作声。
  杜景瓒冷笑一声:“真没想到,魏成亮当年起兵要为任皋报仇,守卫虎牢关,却见敌军势大弃城逃跑的人就是你,你怎么没被魏军劫杀在半路上!”
  张亮见他话语之间全然不像个王侯贵胄,不禁又皱眉道:“那是宁王殿下的诱敌深入之计,末将也只是奉命办事。更何况,当今圣上起兵讨伐宋老生之时,刘武周大军攻打太原,王爷您不也是弃城而逃吗?”
  一下子说到了杜景瓒的痛处,但他勉强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难道如今去西亳私自招募豪杰意图谋反,也是奉了宁王的意思吗?!”
  张亮一惊,怕什么来什么,这结党营私的罪名可是不小,现如今只能抵死不认,看能不能度过这一劫。于是定了定神,朗声说道:“末将去西亳只是去探访一个表哥,母亲也在他那里照料,自从虎牢之战跟随宁王回京之后,便再未见过老母,这才向宁王提出要回家探亲,宁王见末将思母心切,故而答应了末将的请求,并非王爷所说什么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望济王殿下明察。”
  杜景瓒轻嗤一声,笑道:“本王并未问你这些,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说的越多,越是谎话,你的老母根本早离开西亳已经一年半了,你以为这些本王都不知道?!”
  张亮心里又是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对这件事表示惊讶,还是直接承认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怎么不回答,谎话编不圆了吗?要不要本王亲自教教你?”杜景瓒得意的笑道。
  张亮一转念已有了主意,既然没有立刻表示惊讶,说明自己已经知道母亲不在西亳的消息,这样的反应才合情合理,于是说道:“没错,末将的母亲的确离开了西亳,但那也是末将到了西亳之后才知道的。”
  “那你为何在西亳停留了那么长时间?除了为宁王招募逆党还能有什么事?”
  张亮瞥见杜景瓒目光闪烁,应该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忙敛住心神,淡淡说道:“末将来到了西亳,听闻街坊邻居说母亲已经搬走了,想既然到了这里,索性就多买些好东西一起给母亲送去,以表示末将的拳拳之心。”
  杜景瓒突然粲然一笑,柔声说道:“很好,就是这样,本王喜欢!来人,给他动刑!”
  张亮头皮一炸,汗透衣衫。抬头见那位高高在上的济王,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好像一只看着猎物的恶狼,让他忍不住颤抖。
  两个面无表情的狱卒拿着一副拶指,套在了张亮手上。那是无根圆木穿着绳子,绳子上有暗褐色的旧血迹,似乎散着淡淡的腥气。那两人一左一右牵着绳子,并未使力。杜景瓒托着腮,侧头看着张亮,笑得更是欢畅:“感觉怎样,张将军?习武之人,这手指若是断了,可还拿得动兵器?若是拿不动兵器,宁王可还能要你这个废人?只要你说出宁王派你去西亳结党营私的实情,本王敢保证父皇绝对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你加官进爵,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亮突然心头一阵空明,淡淡看着他:“末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爷要动刑,便动刑吧!”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中似乎又些许乞求的意味,就像是在山中遇到了老虎,它已经在自己身上咬了一口,那么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也是被咬了,咬一口和咬两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果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杜景瓒轻道,“动刑!”
  张亮只觉手指一阵剧痛,一时昏天地暗,渐渐失去了知觉。
  一碗凉水突然泼在自己脸上,张亮缓缓醒来,只觉得手指剧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痛得想要呕吐。之前听别人说过,被行刑时,痛到极致是会吐的,无论受刑的地方是哪里,脏腑都跟他们是相连的。皮肉筋骨像是臣子,心脏肺腑就是君主,臣子遇到小难,君主可能没有感觉,可若是臣子蒙受大难,那么郡主也会哀痛。
  宁王殿下,你此时可有哀痛?!
  “怎么样,感觉如何?”张亮抬眼望去,身边站着的正是济王,锦衣,丝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感觉很好!”张亮此时只剩下不甘示弱的心,勉强说了这四个字。
  “你!”杜景瓒脸上一怒,但马上就转化为阴险的笑意,一双眸中隐隐泛着鲜红的颜色。他坐下来,看着张亮双手处滴出的鲜血,当年自己浴血沙场的场景涌上心头,鲜血与杀戮的滋味令他忍不住回味。此时的他,只想找个什么东西贯穿这个张亮的身体,让他爆出一地血,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里蠢蠢欲动。
  寻思片刻,他又心道算了,杀了张亮也不能拉杜玄焱下水,免得父皇和大哥啰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厌倦与愤怒,杜景瓒将手重重往几案上一放:“那好啊,给你尝尝滋味更好的!来人,取鞭来!”他不能杀了这个人,但也要好好玩他一番!
  声音又传进耳朵,张亮眼见狱卒将一根带着铁刺的长鞭交到济王手上,全身一抖,闭上双眼,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这酷刑……隐隐感觉到有人扶起他的身子,拉过自己的手臂,张亮恨不得马上就晕过去,这样就不会觉得痛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杜景瓒手持那钢鞭,不过一鞭下去,鞭上的铁刺就已经将张亮身上的衣服划破,还带下来不少血肉,一时间前襟上血肉模糊,满是血点,张亮不禁一阵抽搐。
  对鲜血的渴望令杜景瓒的双眼越发殷红,鲜红似血,又重重挥下第二鞭,张亮终于忍不住哀号了一声,衣服已经成了一堆破布,挂在肩头,只剩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爆了一地,流淌的血仿佛唤醒了杜景瓒灵魂中的一股冲动,此时此刻他只想看到更多的血!于是又高高举起手中的鞭子,这一次刚要挥下去,就已经被刚到的杜仁琰死死握住,鞭上的铁刺也深深扎入他的右手,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到地上。
  杜仁琰有些惊恐的看着三弟露着杀气的双目,狂戾而暴怒,除了那种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杀气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浑身上下都散着魔气,让人越看越心寒。这样的杜景瓒,十多年以前他也曾看见过一次,原本以为那只是次意外,却不料这次又见到了。
  “景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松手,不然会打死张亮的!”他怒吼着。
  但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杜景瓒只有眼前的一片艳红,一下子挣脱了兄长的手,又是重重一鞭下去,却打在了杜仁琰身上,铁刺刮下了他最敬爱的大哥的血肉!
  眼看着杜景瓒已经只知道挥鞭而下,杜仁琰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咬了咬牙,抬起右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了他的右颊之上。
  这一巴掌也将狂戾中的杜景瓒彻底打醒了,紧握着长鞭的手也松了,他怔怔的望着狠扇了他一记耳光的杜仁琰,殷红的眸子渐渐褪了色。
  杜仁琰有些惊愕的看着兄弟双眸中的奇异变化,只觉浑身一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伸手捂住身上的伤口,身体有些摇晃。
  看到大哥胸前那一大片血红,杜景瓒连忙扶住他:“大哥,你这伤是……”说完又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难道是我,是我干的……”
  “哈哈哈——”张亮突然一阵大笑,“济王殿下,你真是个嗜血之人!为了看这一地的血液,竟然狠心把自己的大哥都给打了!”声音虽然虚弱,却不失嘲讽。
  “你这个小小的车骑将军给本王闭嘴!”杜景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竟然可以为了一份口供而亲手把人打成这样,还六亲不认,误伤了大哥。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估计已经当他很嗜血。
  杜仁琰勉强定了定神,也有些愤怒的看着张亮:“来人,把他押回牢里,好好看守!”
  面对身边的大哥,杜景瓒突然觉得难以启口:“那个……”
  “无妨。”杜仁琰一摆手打断他,“一点小伤,不必自责。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嘱咐过你,无事千万不要动气,你怎么还是一意孤行?”不过是面对一个囚犯就变成这样,这要是上了战场……难怪他这二弟素来有大越第二勇士之名,原来……
  杜景瓒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很烦很生气,非要把这个张亮狠狠打几下才甘心,却没想到后来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十分愧疚的看了看杜仁琰身上的伤,“大哥,你真的没事吗?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知道。”杜仁琰戏谑的一笑,“你怎么比你那绯羽嫂子还唠叨?我都说了没事了。不过这几天晚上我可不能回东宫了,你那两个嫂子若是见了我这副模样,肯定得找你拼命!连我都打不过她们两个联手,若是你就更难说了,肯定得吃亏。”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别自责了,没事的。”
  “嗯,多谢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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