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普通人来,林君现在的实力超凡脱俗,但在修行者面前,却是脆弱的。
刚刚遭到袭击的那一刹那,林君感应到那修行者的手下留情,不是自己实力太强,而是对方放过了自己。
他很后怕,后怕自己随便用识念去感知。
本来他三个月前才引气入体,识念并不强,可是却还强行去感知其他修行者,结果是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和位置。
正如他用师叔的夜幕观星大法去偷看七师姐,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牛车还在走,但林君皱起了眉头,开始反思自己,回想师父的话和叮嘱。
楚国有一楼一观,一楼是红花楼,一观便是三清观。
那红衣男子自称红花楼,想来便是修行七大宗之一的红花楼。
马车走得够远了,朱二宝钻出车厢,回到赶车的位置,汗流浃背颤语道:“真是可怕,明明放我们走,却还要在我们背后来一刀,将来我当上了朝廷命官,一定要用大楚的律法来严治他们!”
朱二宝流的是冷汗,很冷的汗,突然林君道:“停车。”
朱二宝手一勒,牛车立停,现在他已经本能地按林君的话去做。他是举人,是极聪明的人,所以知道不久前林君拉他的动作,几乎救了他一命。
林君走下车,怔怔看着来路,一脸发愁。
现在的他,有种强烈的求知欲。
修行者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当初离开云梦泽前,师父跟他讲了许多,修行界七大宗,北晋、西魏和南楚三国,天下各大名山,还包括佛宗和魔宗,数不胜数。
只是师父忘了提,自己也忘了问,修行者到底有什么手段。
御剑飞行,设置屏障,这是太高深的手段,林君知道,但不现实。
他想知道的是,刚刚踏入引气入体,最普通的修行者的手段。
他曾见过大师兄,他能够将剑芒化作无数流星,还能放出一个分身来见自己,但那也不现实。
二师姐,以及其他师兄师姐,不显山不露水,却也知道不了那么多。
所以今天他碰到一个修行者,他很渴望,很渴望去了解他的了解,知道他的知道。
在云梦泽,在云宗,因为师父和师兄师姐太古怪,他被憋坏了,求知欲越来越强,强到自己都控制不了。
从他来到这个异世界,他就被蒙在这个世界的鼓里,现在他想知道一切,从这个世界破鼓而出,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让他前世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他的想法,恐怕会惊讶地发现,现在的林君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因为人有追求,所以改变。
“林道长,停下来做什么?”
朱二宝看着来路的方向,忐忑地问道。
林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处树林和小路看,他有预感,这里会有事情发生。
朱二宝见他没回应,也不敢追问,现在的林君在他看来,增添了无数的神秘感。
这位林道长,实在不简单!
朱二宝知趣地回到马车,守着存粮和路资,静静等着。
事情终会发生。
就在一个小时后,有很多马,很多车轱辘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方才的林道上传来。
他听见了,这才交待朱二宝几句,搓着手,紧张地往回路奔去。
不出所料,他看到了一场厮杀,有三辆马车,十来匹马,数十人的规模。
杀,刀剑相击,拳脚相向,好比仇家敌手,杀得不可开交。
鲜血开始染上那小小的,修得马马虎虎的官道,开始染上那无辜的野草和树叶。
山道上,树林中,掀起一股腥风,腥得人想吐。
林君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幕的厮杀让他心脏急跳起来,似乎快要跳出胸口。
三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个大学生,三流大学的大学生,刚刚来到学校,在宿舍里睡了最后一夜。
但三个多月后,他便看到这场厮杀,真正地杀人,真正的流血。
这画面是多么地刺激人,他好像一株出泥不染的白莲,现在却要染上一片血色。
厮杀了许久,林君发现,偷袭者,那些身着红衣的大汉占据了上风,将一辆马车和几名伤者牢牢围住,杀红了的眼射出道道寒芒。
就当红衣大汉想要更进一步,杀光那几名伤员时,突然马车车厢飞出一柄剑。
这柄剑很小巧,大概几十厘米长,很锋利。
它飞出车厢,扑向一个红衣大汉,转眼间,那大汉胸口开出一个血洞,仰头倒下。
然后是另一个红衣大汉……小剑一直穿过八个红衣大汉,几乎杀尽对手,扭转了局势。
林君怔怔地眼着小剑,不知为何,他看到大师兄的一点影子,不,应该是大师兄万道流星中某一道流星的影子。
不过他知道,即使是一百把这样的小剑,大概也比不了大师兄的一点流星,这是直觉,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小剑震颤着射向最后一个红衣汉子,这个汉子便是林君见到的那个为牛车解围的三十岁男子,他猛地后退到远处,那小剑一顿,仿佛慑于某种存在,飞回了车厢。
红衣男子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不过一个中年布衣人从林中走出,站在林中小道上,静静地看着马车。
林君认得中年人的气息,便是那个藏在林中的修行者,他害怕被看见,不过对方已经看见。
对方回过头,向他一笑,毫不在乎地将背心露给他,然后没有理他。
中年人对着马车道:“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何苦强求?”
马车旁有三个伤员,其中两人拼了最后的力气,护在车前道:“小姐,休中了奸计!”
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两人猛地喷出一口血,滩软下去。
第三个伤员一看,忌惮非常,持剑撑靠在车厢壁上,不断地喘息。
中年人又要再看一眼,他苦笑了起来。
不过恰好这时,掩住车厢的竹廉掀开了,一只肤色很白的手伸了出来。
林君没有看那车厢,他只是看着中年人,想着他为什么不理自己,连那红衣男子也不理自己,都在盯着车厢,盯着那柄小剑的主人。
林君苦笑起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弱了,但这样的场面,不知为何刺激了他,刺激了他备受折腾的心。
他想做什么,但还不到时候,只能静静站着。
车厢的手露出来,好像莲藕一样的姑娘家的手,然后车厢里的人随之走出来,高高站在马车之上。
这是一个少女,很美的少女,美得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粘稠的血丝。
“红花楼是修行界七大宗之一,区区一颗纯阳丹,为什么要赶尽杀绝,费主事,您也是修行之人,为什么不放过我这个弱女子?”
中年人微微笑道:“秦小姐想得简单了,一颗纯阳丹,可以为一位普通人奠基,增加他踏入修行的机率,而修行者服用,更可节省一年的修行苦功,何其珍贵!”
“况且炼制一颗这样的丹丸,又不知要耗费红花楼多少物力人力,可以说价值连城,秦小姐哪有资格成为这颗纯阳丹的主人!”
少女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深沉,手中的小剑颤颤不休,但始终没有射出去。
中年人却已经用眼睛看去,只见他的双眼十分普通,目光也很柔和,但有种奇异的魔力,随时会变成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不知为何,林君没有看到中年人的眼睛,但却想起了二师姐,想起了二师姐温柔的话,那次他没有节制地吐露出自己心里的话,用的好像是同样的手段。
只是二师姐的手段更加高明,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能定人生死了。这也是林君的直觉。
修行者的手段,他见到了,心里很喜欢,也很紧张。
接触到中年人的目光,姓秦的小姐张口喷出一口血,手中的小剑一静,跌下马车,无力摔到林道上。
她修长的双腿一软,跪在了车厢上。
中年人微微一笑,但情不自禁地咳嗽了起来,面色微白。
刹那间,林君感受到无数的识念,纷飞的识念,一道射向了车厢上的少女,一道蠢蠢俗动,就好像拦在他面前。
林君笑了,原来这个修行者没有忘了自己,他又充满了自信。
马车上的少女,两眼无力地看向了林君,眼中现出乞求之色。
林君看到了这个眼神,想起了师叔,觉得好酸好可怜。
同时,中年人转过身,两眼一抬,已经要看向他了。
林君反应还是慢了,中年人已经看见他,突然,所有的识念都射向他,飞入他的脑海。
只是一眼,林君就陷入了空白,他看不到中年人,看不到马车和少女,也看不到树林和小道。
所有的东西消失了,周围一片空白。
他想要用识念感知,但识念也用不了,他明白了,在中年人面前,他真的很弱。
少女见状,眼中闪过绝望之色,眼皮无力地垂了下来。
林君很害怕,一害怕就闭上了眼睛,而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师叔的夜幕观星大法运转了起来。
夜幕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原有的人和物,还看到一个人影拿着砍刀向他砍来。
林君双腿一弯,用力一跃,迎着那人影而去。
砰!
破军拳如愿与砍刀相撞,然后破掉砍刀,重重轰在那红衣男子的胸口。
只见那男的身体往后一飞,摔在地上,没有了出气声。
中年人惊讶地看着红衣男子死去,然后暴怒,然后他又看向林君。
林君心跳得厉害,好像心脏要炸掉一样,但他没有逃走,而是向前跃去,朝中年人跃去。
在他眼里,这一幕好像影子戏一样上演,周围除了夜色,就是黑色,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对上中年人,这已经上升为修行者间的战斗。
大家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然后决出胜负,林君很紧张,也很绝决。
离开云梦泽时,师父对他说:“不要让云宗丢脸!”
他问怎么不让云宗丢脸,师父又对他说:“让其他宗门丢脸。”
现在,林君知道怎么做了,让其他修行者去死,便是最好的丢脸!
中年人看着林君,看着他飞跃过来,他眼睛开始眨出血丝,瞳孔缩得快不见了,脸皮也开始高频率震颤。
他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最得意的手段,居然对付不了这个感知起来很弱的年轻人。
要知道,他可是引气入体后期的修行者,是世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人物,在红花楼里,虽说地位一般,但也担任着‘主事’这样的职位。
主事,麾下有一百个武者,是一股让朝廷武将都忌惮的可怕力量。
然而,在林君冲过来,用拳头对准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砰!
又一声巨响,拳头印入了中年人的一只眼睛里,一只让林君十分忌惮的眼睛里。
小半个头颅爆开,骇人的脑浆四溅。
这时林君才看见了一切,看见了这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场面。
中年人倒下,死去。
但林君看着自己染血的拳头,看着地上两具被他杀死的尸体,浑身冰冷。
三个多月前,他还是一个大学生。
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犯,一连杀两人,还是如此残忍的杀法。
马车上跪着的少女,眼皮一抬,眼神大亮。
林君发呆了好一会才稳住心神,能修行自然要杀人,既然要出手自然会出人命,况且杀人的,又不只是自己一个。
他匆忙扒开一具尸体的衣服,拼命擦去拳头上的血,还有溅到身上的秽物。
然后他来到少女和那名伤员前,做贼心虚地将手藏在背后,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
少女和那伤员眼睛很亮,充满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面对林君,面对连杀两人的林君,他们没有招架之力,即使没有人过来,以他们垂死的状态,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林君背后的那只手一直在发颤,但他很认真地道:“我要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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