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人出浴

第十六章     美人出浴
　　凌雪薇是被一阵香甜的味道诱惑醒的，她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疑惑，洞口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映在她如秋水的眼眸中，染上浅浅星华。她坐起身看向前，欧沐暄正架着一只鸡烤着，神情十分专注，他旁边还放着两节竹筒，就着洞口的亮光看得出里面满满盛着清水。感觉到动静，欧沐暄抬头看过来，看到她醒了，笑笑地靠过来。
　　“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凌雪薇因脚伤昨后半夜发了热，身上没什么气力，加之肚腹空空，面前虽只是简单的一条鱼，一只鸡，也很是满足了，“欧大哥以前常做这些吗？”
　　“我幼时曾在山里住过一段时间，吃的用的都要自己动手，会一些。”
　　“住在山里？”
　　“家师是个隐世高人，我爹过世时托人将我交付于他，七岁起便随他一同住在深山里。家师孤僻，不喜与生人往来，所有吃穿用度均要我自己动手，就只能学着自力更生了。”
　　“小小年纪就要学会如何生存，想必一定很辛苦吧。”
　　“刚开始总是辛苦些，习惯了就好。”
　　欧沐暄将火上的鸡取下来看了看，撕下一条腿递给凌雪薇，凌雪薇笑着说声“谢谢”，接过来，也不客气。这鸡烤得外酥里嫩，飘香四溢，凌雪薇低着头咬下两口，却突然没了兴致，“欧大哥，我们困在这里已经五天了，也不知道……”
　　这几天，他们已经在这附近转了好几次，除了一个被山石堵住的石缝外，似乎完全没有通向外面的路。“我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四面都是峭壁，若是指望有人能从上面下来怕是不大可能。我看山石之间都长有藤曼，兴许寻着藤蔓能爬上去。只是我现在腿脚不便，自己上去都有困难，若是再负一人，怕是不太可能。”
　　“你的伤没好，还是再将养几日，办法总会有的，不必急于一时，我不过是怕外面的人着急罢了。”
　　欧沐暄眼神晦涩，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想我之前还自诩武功卓绝，如今却被困在这深山老林，实在是……”
　　欧沐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他眼睫低垂，右手食指微蜷，用第二个指节轻轻蹭了蹭鼻尖，想着，要怎么缓和一下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凌雪薇瞧着他的动作，有些惊讶，愣在当场。突然欧沐暄灵光一闪，“对了，我早间出去，发现这附近竟然有处温泉，你脚伤未愈，身子刚好，又发过汗，肯定不大舒服。不如去泡泡，对你也有好处。”看到凌雪薇正愣愣的看着他，想起这话说的有些轻浮了，忙放下手解释道，“雪薇放心，我欧沐暄还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不屑做那些趁人之危的下流勾当，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凌雪薇的目光澄静，“欧大哥，我知你为人正直，不然，与你单独相处几日，要说有事，也早就出事了……我……信得过你……”
　　欧沐暄释然地站起身，“那就随我来吧。”
　　洞外阳光明媚，满目葱茏，古木参天，这样的景色不是在哪里都能见到的。如此美景，凌雪薇心里想着，若是有一日真要在此度过余生，也算得上是一件美事。算算日子，如今已近六月，天气渐渐有些闷热，山中倒还是一片清凉，清风徐徐，当真令人浑身舒爽，仿佛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连连日来的疲乏困顿都随风而散了。山洞外有一条小路蜿蜒，欧沐暄一瘸一拐的在前带路，凌雪薇瞧着总有些不忍，于是几步上前，犹豫着伸出手去，掺住他。欧沐暄略微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随即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两人沿着小路一道走去，从背影看去，相扶相持，倒是般配得紧。
　　密林间，温泉水缓缓散着暖人的热气，天然形成的巨石呈环形排列，中间向内凹去，俨然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池。池水不知为何隐隐带着些金色，便该是传说中那金色的湖泊了吧。池底巨石想是由于泉水常年浸泡，触手升温，圆润光滑，清亮照人。更由于此间不同于别处的温度与湿度，池边尽是些盛开的奇花异草，旁边一棵华盖古树，如同一把遮阳的大伞。树上枝藤缠绕，郁郁葱葱，林叶间，隐隐还有一簇簇的小白花。如此别有洞天的景色，在这深山之中掩藏的瑰宝，让人一见倾心，难以自拔。
　　“这里，好美。”
　　“我在前面守着，有事大声叫我就行。”说着背过身离去，不曾回头。
　　看这欧沐暄离开，凌雪薇的小脸已是绯红，她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喜爱极了。她在池边的花丛间采下两朵玫红色的花来，花瓣微微向外翻垂着，露出花心淡色的小蕊，颜色极艳丽，也不晓得是什么名堂。她坐在池边将花瓣一瓣一瓣细细的摘下，洒进池里，然后弯下腰来，将素白的手伸进池水里，兴起一阵波澜。深吸两口气，凌雪薇站起身，犹豫着抬起手，解下了腰上的衣带。随着她的手滑过，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滑落，轻质素纱，绣着大朵暗花的月白长衫，肚兜，鞋袜，末了将衣服叠好，放在池边不见水的大石上。她抽下发间的玉簪一并收好，长长如墨的秀发，散落下来，伏在肩头，飘在胸前，丝丝顺滑，像最上好的墨色丝绸锦缎，软软绵绵。她抬起手，将不听话的发丝扶到耳后，转回身，扶着大石，一步一步走进洒满花瓣的泉水。
　　凌雪薇光脚站在池边，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玉足踏进水中，温热的泉水立刻裹上她的脚，舒缓她所有的神经。凌雪薇大着胆子走下去，泉水刚好没过她修长的双腿，她小心翼翼走了两步，靠着池边突起的石头坐下去，泉水浸过她的双肩，露出漂亮的锁骨，背后的石头浸在泉水中，温温热热得贴在后背，浑身舒畅，仿佛满身的疲惫也一齐洗去。凌雪薇背靠大石，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微微张开的樱唇，缓缓吐出一口满足的叹息。她让自己全身放松泡在水里，好好享受着难得的时刻，只是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不仅是因为欧沐暄，更是这里露天席地，怕会有什么毒蛇猛兽。
　　池水四周十分静谧，偶有轻灵婉转的鸟鸣，曲调动人心弦，幽幽的花香传来，沁人心脾。这样幽深寂静的环境使得凌雪薇也渐渐放松下来，她缓缓抬起胳膊，皙白的肌肤衬着乳色浊浊的泉水更显白嫩。手肘处的守宫砂，殷红如鲜血欲滴。她用左手舀起一捧泉水，沿着右手向下轻轻洒下，再换右手捧水，自左手洒下。她的手拂过双肩，拂过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颈上一根红绳在胸口挂着个物饰坠在水中，看不出是什么。晨光透过繁茂的叶片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更是显得她肤如凝脂，浑身泛着微光。
　　蒸在泉水中，凌雪薇的俏脸渐渐染上酡红色，双眼氤氲迷离，及腰的长发随波荡在池水中，犹如千年宝墨浸染，她犹不自知，不晓得她现在如微醺过后的样子，有多叫人移不开眼。将身子浸润后，凌雪薇执起湿润的长发，以指为梳，一缕一缕细细地打理着，女子自当是极爱护自己的长发，从前闲时，月儿也曾用蘸了花汁和何首乌的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一点一点擦洗过……月儿，想起月儿，凌雪薇心里不由的担忧着。
　　凌雪薇手抚长发的坐在池水里，心思却飘得远了，雾气袅袅中，只隐隐看得出是个女子坐在那里，辨不清样貌，可纵然如此，也仍然能够猜想出，那该是怎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的动作轻柔，时而激起的水声叮咚作响，在空荡的山谷中更显空明。如此的美景，如此惬意舒适的环境，凌雪薇却没有心思多做享受，她扶着大石站起身，林间清风拂过，却冻得她徒然一抖，赶忙将石头上的衣衫取过来，穿上肚兜蔽体，月白长衫只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她将裙摆散开呈扇状铺在身后，在池边寻了处净地坐下来，将两腿并齐微微蜷起来，裤腿高高挽起，以方便查看脚踝的伤处，衣衫滑过她光洁的肌肤，险险停在她的大腿上。她肩上衣襟向右倾斜，脖颈上挂着肚兜淡黄色的带子，隐隐能看见肚兜上绣着并生双蒂的芙蕖，香肩半露，隐隐还散着热气。明明是抹香艳非常的景象，却并不让人觉得不雅，只叹她的圣洁与无暇，竟丝毫生不起邪念。脚上的伤已是愈合，两道红红肿肿的长痕极深，看上去颇有些恐怖。这下定是要留疤了，凌雪薇倒不甚在意，两道疤换一条命，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便宜。她轻轻的揉捏那两道伤口，记得医书上提过，这样有助于消肿止痛，若是能早些不影响行走，也是好的。
　　密林间，一个人影闪过，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他借着树枝飞快地在山林间移动，像是在找什么，忽然听见这边有声响，那人眼神微微一沉，眼底一抹异色，似是喜极，脚下顿时一点，借力飞过来，落在一颗大树上。他不肯轻举妄动，透过蒸腾的雾气，他努力辨认着，属下的池水边有人，却实在看不清楚，想着自己近到身侧那人也无察觉，便大着胆子挥出一掌。掌风过后，雾气被打散渐渐不成形，掩在雾中的人影这才显露出来。那是个衣衫有些凌乱的女子，头发潮湿还冒着热气，应是刚刚在这里沐浴过的，她体态轻盈修长，露出洁白的双腿，好像受了些伤。虽然看不清样貌，不过从背影上看去，即使不像妹妹容颜绝丽，也定是个清秀的佳人。只是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中，倒是值得怀疑，莫不是遇上什么山魅精怪的？
　　正想着，树下的女子却缓缓撑起身子站起来，转过身要拿大石上的衣服。待看清女子的容貌，那人不由深吸一口气，好美的女子，虽不及妹妹倾国倾城，却是另一种风情。如春日下的冬雪，微暖消融，清冽却不失温柔，又如山中雨后的清润，空灵清澈。清风拂过，她墨发轻舞，衣袂翻飞，如误入尘世的仙子般，空灵毓秀。她弯腰时，颈上的物饰掉出来，那是个小小的墨玉扳指，女子小心地握住它，生怕磕着碰着。那人紧盯着女子瞧，不由有些呼吸不稳，面如潮红。这样美好的女子，怎能叫人不动心，动情。恍然惊觉自己这行径与花街柳巷的登徒浪子无甚差别，男子赶忙闭上眼，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凌雪薇似是听到什么动静，抬起头看过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吓得睁大双眼叫出声来，然后一把抓过衣物跛着脚跑出去。女子边跑边叫着：“欧大哥！欧大哥！”
　　欧大哥？这里还有别人？欧……莫不是……
　　凌雪薇慌乱地将衣服披挂在身上，抓紧衣襟，险些就要摔倒，却被迎面扑来的人一把抱住。她惊吓不已，拼命挣扎起来，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才稍稍放松些。随即抓住来人的衣袖，颤颤巍巍喘着气说：“欧大哥……有人……那边有人……”
　　来人将凌雪薇护在身后，单手成掌垂在身旁，另一只手斜斜伸着挡在凌雪薇身前。他冷冽地看着前面某处，纵使受了伤，可内力还在。他凝神屏气判断着对方的位置，那人踏着树干在林间飞窜，几个起落，空中一个翻身在他二人面前几步外站定，瞧着面前散发着浓重杀气的男子却是笑出了声，“沐暄，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欧沐暄愣了愣，这才认清眼前人是哪个，“铭泽？怎么是你？”
　　“还说呢，你出了事，可把小妹急坏了，这不，求着我和爹来救人，若非为了你，我怎会出现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倒好，在这谷里优哉游哉的，居然还藏了这么个美人……”说着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欧楚卿深后的凌雪薇，调笑道：“怎么也不介绍为兄认识认识。”
　　凌雪薇的脸上早已布满绯红，她难堪急了，躲在欧沐暄身后，背对着那两人，赶忙将身上的衣物穿戴好。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然……竟然……想想就觉得羞愧，自己方才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怕是都叫这人看了去，如今更是赤着脚失了鞋袜，实在是……她瞧过去，那人剑眉星目，身材高挑，也算是位俊秀青年，只是这般行径，倒不像是正人君子所为。
　　瞧着凌雪薇侧身背过去，耳际一片绯红，男子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弯腰抱拳，以做赔礼。他一揖到底，口中说道：“方才唐突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我也是听到动静才过去瞧瞧。不晓得是姑娘在此，惊扰了姑娘，铭泽在这里跟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姑娘海涵，莫要怪罪。”
　　方才？欧沐暄满面疑惑地看了看傅铭泽，他说方才，他们刚才见过面了？可是雪薇刚才不是在……然后慌张跑出来……这样一想，欧沐暄上前一把揪住傅铭泽的衣襟，冲他喊道：“傅铭泽！你刚才干了什么！说！雪薇她……你……混蛋！”说着却是怒极，举着一拳就要挥过去，傅铭泽大概因为自己理亏，也不反抗，由着他动手。
　　倒是凌雪薇着急，她一把抱住欧沐暄抬起的胳膊，将他拦下来，“别，欧大哥，我……我没怎么样……你别……别……”说话间已是满面羞红，连颈子都红了起来，自己方才虽说……但还是穿了衣服的，“我方才……穿了衣服的……没事……”
　　“姑娘莫误会，在下绝非登徒子，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姑娘若觉得不解气……尽管动手……在下……绝无怨言……”
　　“好了……”凌雪薇松开欧沐暄地胳膊，微微侧过身去不看他，嘴里小声地说着：“你既是欧大哥的朋友，他信得过你，你自然就是好人，我不怪你。”
　　见凌雪薇不再说什么，欧沐暄虽是不满却还是松了手，“雪薇，他是傅铭泽，算是我大哥，人信得过，就是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然后用右手肘部撞了撞傅铭泽的胸口，“这位是凌姑娘，白家的表小姐。”
　　凌雪薇点点头，也行了礼，“傅公子有礼了。”
　　“啊……请起请起，姑娘不必客气。”
　　“你怎么下来的？来了几个人？”
　　“就我和我爹两个人啊，你还想有几个。我们是借着茗湮的绸带相送，又攀着岩壁才下来的。这芮明山真是名不虚传，我和我爹试了几次才下来。没想到我傅家的伏龙掌竟还有这等用处，怪不得茗湮那么急着求我们来救你，看看这儿的环境，只能进不能出，一旦困住，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傅门主人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和我爹分头行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不然这么大个山谷，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不过，还是我运气好，一下子就碰上你们，只怕他老人家还在东找西看呢。”
　　“别贫了，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我身上有伤，内力又剩不到三成，即便你们下的来，带着我们要如何出的去呢。”
　　“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