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

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
　　玄隐寺不愧是武林的泰山北斗，纵使这一代的方丈念空比起之前几位方丈来更加不爱在江湖上露面，但他的声望却仍是不可小觑的。这一次的英雄大会，三山五岳各大门派都应邀前来，还未到时日，青塬山下的小镇就险些叫这些江湖人给塞满了。
　　寺里的僧众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擦洗金身佛像，打扫院落房舍，处处都谨小慎微。未受请又想打探消息的自然不能进入寺中，可受邀而来的各路英雄侠士却是一定要在寺中住下的，于是如何住，谁和谁住就成了大问题。这房间安排可是大有学问的，有仇的不能住一起，容易闹事的不能住一起，排的上名号的不能与坊间大侠住一起，总之就一个字，难。
　　另一方面，这膳食也成了问题，玄隐寺是佛寺，吃的自然就是粗简的斋饭，菜也是后山园子里种下的。可其他人就不是了，虽然定是不能在寺中食荤，可这菜式总不好让各位英雄成日里只吃些青菜萝卜、土豆咸菜的叫人笑话，于是，厨房的僧人两三日里就要下山采办一次。这不，转眼看去，那头穿着灰色僧袍，身上还跳着扁担的可不就是寺里来的。
　　青塬镇里最大的酒楼上，三男两女五人坐在二楼护栏边临街的桌子旁，这几人男的俊女的美，一进酒楼就引起众人热议。且看那三个男子有两人腰间都配着剑，一看就是行家，另一位虽未配任何武器，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怕是他们中间武功最强的人。再看那两名女子，一人身着水绿色挂裙，容貌清丽冷艳，另一位身着浅紫色纱衣，面上挂着同色的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只凭她清秀的眉眼，墨如青黛的秀发就知，定也是位绝色。
　　“瞧瞧这架势，人山人海的，若真上了山，还不得将那寺庙挤塌了不可。我听说玄隐寺眼下可是防备得紧，山下都派了人守着，想来山上也是如此，这次玄隐寺开英雄大会，真是慎之又慎啊。”那人咂吧几下嘴又接着说道：“若非我们有请帖，恐怕还真是进不去，果然还是方丈想得周到啊……”
　　眼见没有人理会他，男子不甘寂寞地又要开口，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却出声打断他。她素白的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另一只手撩起一角面纱，如樱桃般小巧娇艳的红唇微张，“哥，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说了一路，你也不累……”
　　“你们一路都不吭气，我都没说什么，现下我自言自语还碍着你了。”
　　一旁从方才起就握着茶杯看着街道的男子突然开了口：“我们一会就上山。”
　　“这么早吗？”那女子疑惑地看着他。
　　“要想一击即中，就要早些部署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公子，近几日玄隐寺的守卫忽然增多，守山弟子两个时辰一换，夜间一个时辰一换。江湖人任你是谁，一律凭帖进山，否则，绝不放行。”
　　“念空这般小心，看来江湖传言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此时虽已是入夜时分，窗户却大开着，男子靠窗而立，手里握着一只小酒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微醺醉人。“我不过是看那人碍眼，顺手要了他的命，没想到竟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是，若非机缘巧合得了那人的请帖，如今我们倒不好贸然入山了。”
　　男子举起手中的酒盅凑到鼻前，闭着眼享受那香醇的韵味，送到唇边，略略浅尝一口，莫道她喜欢，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喜欢上这味道了。瞅了眼天上的圆月，今日已是初九，再过几日，月就要圆了。“郁飞，她在哪儿？”
　　“凌小姐……在临江城离洛宸处。”
　　“临江啊……远了些，不知道她能否看到这样的圆月啊……”
　　八月十五这一日，玄隐寺校场周围高朋满座，八大门派除雪衣谷外都应邀前来，雪衣谷远在昆仑山巅，神秘莫测，不肯轻易露面也是常理。此番广剑门门主傅景宏也并未前来，而是派了其子傅铭泽坐镇，傅铭泽相貌堂堂，看的各派女弟子个个脸红心跳。一些无门无派的则聚在一起，倒也无妨。此时已过辰时，却仍不见方丈出来，场上众人不免有些犯嘀咕，不知方丈这又是闹哪出，怎的还不出来见人。不多时，方丈念空在众位寺中长老的拥簇下，一步一趋走入校场。众人看去，估摸着念空已是近六十了，纵使形销骨瘦，可从面相来看，仍是精神抖擞。他身后统共五位高僧，从左起依次是念真、念虚、念苦、念行和念智，念真约莫四十岁，已为寺中监寺。
　　念空在校场中间站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抬起头环视了众位英雄侠士，不知是看到什么人，念空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感谢众位施主不辞舟车劳顿于中秋佳节齐聚我玄隐寺，老衲不胜欣喜。”
　　方丈话音刚落，却有一人兀自叫嚷着：“方丈不妨开门见山才好，我想诸位到此也不是听方丈嘘寒问暖的。”此次英雄大会来的都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人，就算心知寺庙里的和尚说话语气绵绵，又非得长篇大论一番才能说到重点上，但也不会如此不顾忌东家颜面，一上来就叫嚷，倒叫与他坐在一起的人都失了面子，好不难堪。众人却又难免好奇，这在人家地头上，居然能如此猖狂，不是黄口小儿未见过世面，就是大有来头，看不上他们这温温吞吞的做事方式。寻着声音看过去，却不想，竟是江湖上有名的泼皮，几派掌门见是他，面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此人姓柳，名翠生，端得是个书生的名号，只是行事上却颇引人微言，为人虽还算正派，武功也不低，也好抱打不平。只一点登不得台面，此人性喜渔色，花名在外，难免为人不齿。
　　“这位施主说的是，是老衲疏忽了。”念空双手合十于胸前，弯腰作揖，算是赔罪，接着站直身体，说道：“既是如此，老衲也就直说了。对于江湖上近日来的传言，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了，今日邀各位前来，正是为了传言中已故欧大侠，欧锦尘的遗物。诸位或许不知，老衲俗家姓白，是白家庄已故庄主的亲兄长，也是欧施主的大哥。欧施主临终前自知有此大劫，恐不久于人世，遂将一物托付于老衲，望代为保管，待寻回其独子再行转交。”
　　欧锦尘有一独子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当年一直不曾听闻那孩子的下落，恐也凶多吉少。众人不免一阵唏嘘，一代大侠，最后竟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实在是可惜了。
　　“敢问方丈，那遗物为何？”
　　“老衲惭愧，并不知晓。”
　　“方丈莫不是在戏耍大家，既然欧锦尘将那东西托付与你，你岂有不知之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念空再次作揖，为自己澄清，“那东西锁在一铁盒之中，老衲未得钥匙，如何开得？另外，老衲本是代人保管，又如何能不经主人同意私自窥探盒中事物，自毁清誉？”
　　“这……”念空这话说的不咸不淡，也得那人自打脸面，好不难堪。
　　“欧施主曾言，钥匙在其子身上，若有人拿得出钥匙，开得了锁，便将此物交付于那人。老衲等了十几年也不见有欧家后人来寻，如今江湖纷乱，老衲即使不出寺门也听闻沈千睿余孽横出江湖兴风作浪。玄隐寺如今也非安全之所，因此老衲特广发英雄帖，就是希望能在今日选出一人来，代替老衲保管此物，直到等到我那侄儿为止。诸位都知道，十年前欧施主为捍卫武林正道，死于沈千睿剑下，于公于私我等都不能有负故人。老衲年事已高，怕守不住对欧施主的承诺，只能求助于诸位武林同道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良久，欧锦尘死了十几年，如今在场的又多是青年一辈，自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须要对他感恩戴德。而各派凡是年纪稍长又经历过当年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要真是那人爪牙，这么大的麻烦何苦惹上身，可如今念空开了口，当年之事涉及到谁众人心中明了，如此再行推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众人面面相觑，掌门间也是相互递了眼色，各自在心里盘算着利弊得失。
　　“方丈客气，欧大侠为人正派，背负盛名，又是为了除那魔头才身故，我们切不能便宜了他，否则可就万万对不起欧大侠的在天之灵了。”说话的是铁沙帮帮主林秉贤，此人声音浑厚，满面正气，第一个出声应和。
　　“林帮主说的是啊，”一身穿浅棕色长褂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乃是青城派掌门洪一刀，他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弟子，一个个身穿浅灰色短褂，看上去十分精炼。洪一刀拱手说道：“方丈不必客气，欧大侠为除魔卫道而死，他的事就是我们武林正道所有人的事，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就是就是，”一位侠士站起身来拱手附议道：“方丈只消说说这人该如何挑选，我等照做便是。”
　　“阿弥陀佛，如此，老衲在此多谢了。”念空道了声佛号，弯腰道谢。“如今江湖人才辈出，诸位又都是武林正道中的佼佼者，老衲斗胆请诸位校场比试，胜者老衲愿尊其为武林盟主，欧施主的遗物也将一并交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角落里，一男子收回盯着那人视线，摇着纸扇笑了笑，不作声，投向方丈的眼神却饱含赞誉之色。不愧是玄隐寺的高僧，念空这一招不但解决了欧家遗物的归属问题，也免得众人心中不服徒增事端。胜者为尊，不服者就是挑战武林盟主的威信，与整个武林为敌，不论是谁，都要三思而后行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摸不准念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说他在江湖中声望很高，可一直以来闭门不出，鲜少真的插手江湖事，如今欧家遗物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却召开英雄大会，其目的所在着实引人深思啊。不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他一个老和尚，也翻不去天来，再说，若真有幸技压群雄，有他念空方丈的支持，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大大的一件好事。那欧家遗物倘若不过如此，也算卖个人情，只传言说的玄乎，要真有什么秘籍灵药，在做众人也不想平白便宜旁人。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看似潭水清澈，实则池底一团污秽。
　　“如此，岳山派听凭方丈安排！”
　　“丐帮也听凭方丈安排！”
　　“还有我们嵩山五鬼！”
　　“在下也听方丈的！”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念空闹了声佛号，面上的表情添了一抹欣喜，“如此，念空在此仅代表故人，谢谢诸位了。”念空抬头看了看日头，此时估摸已是巳时一刻，“现下已过巳时，诸位不妨先去用过斋菜，我们午时校场比试。”
　　在场有好些人本就今天才到，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像那莽汉仇章平早就熬不住，恨不得立即就冲进膳堂去。念空笑笑，吩咐各院的小沙弥将客人带去院中的膳堂，几个大些的院落是有自己的膳堂的，又交代了几位小沙弥引着那些独来的侠士去寺中的膳堂将就一下，看着众人散去，又由着几位监寺簇拥着离去了。回到东厢，几位监寺随着念空进了最大的厢房，今日之事，几位监寺心中多少都有疑虑，玄隐寺创寺千年，凭借百姓的拥戴和寺中绝学屹立江湖不倒，却也从未如此干预江湖中事，方丈此次也未与诸人商议，这根本不和规矩。
　　“众位师弟，”念空进了房间坐上榻，盘起腿，闭上眼，手握佛珠，“老衲心中有愧，待此次事结，由念真师弟接任方丈一职吧。”
　　“方丈师兄这是何意？”几位长老听了这话不由得怔愣当场。
　　“我本出家之人，原该四大皆空，却为了红尘旧梦，往日仇怨，将玄隐寺卷入武林纷争，扰了佛门清净地。我乱了佛心，毁了修为，实是无颜再任方丈一职。”
　　“方丈师兄……”众位长老一致开口，欲做挽留。
　　“方丈师兄，玄隐寺本在红尘之中，自清则自净，何来扰乱一说？况且，前任方丈也是死于是十年前一役中，玄隐寺早已脱不开干系，方丈又何必自责？”念真闻言急于劝说，念空算是“念”字辈中，德行武艺最为出众的弟子，如今引咎卸任，如何服众，“师兄，当年您蒙先师厚爱，临危受命，有功有过我们看得清楚。此番师兄虽不应将私人恩怨带入佛门，却也罪不至此啊。”
　　“我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
　　“方丈师兄……”
　　“退下吧。”
　　“是……”
　　几位长老虽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行离去。待他们离去后，念空默念心经，以求心静，却是无果。哎……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未雨绸缪这么多年，总算可以了了多年心愿，锦尘、婉乔、凌霄、继仁……“阿弥陀佛……”
　　午时未到，校场上便坐满了人，几位掌门带着门下弟子倒还规矩，其余的独行侠个个摩拳擦掌的想要上场比划比划。念空依然是最后一个入场的，几位长老立于校场中，面色冷凝，见方丈走来，才稍稍缓了缓。念空走入校场，立在几人前方，面对众人，他抬头望了望那日头，正巧刚到午时。念空双手合十，弯腰作揖，说道：“阿弥陀佛，让诸位久等了。”随后站直身体，“今天的比武，老衲希望是公平竞争，各位英雄一对一上场比试，技高者胜，诸位在江湖上都是有脸面的，莫要做些有失身份的事。此处乃佛门净地，刀剑无眼，还望各位施主能点到为止，万不可伤人性命。诸位若是有异议，还请现在提出来，”说完，念空环视一周，确定并没有人有话要说，然后接着说道：“若是没有，比武大会就开始吧。”
　　对于念空的话，他们自然是没有异议，念空一行六人走到校场另一侧，带着几位师弟面对众人而坐，那里仅摆设着六张椅子，让人误以为是请了什么高人做评判呢。显然，此举昭示，玄隐寺不参与此次比武大会，自动放弃武林盟主的宝座。这对在场的武学大家而言，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玄隐寺里经书繁几，各位长老武学修为更是不低，若是参加，这位子还指不定是不是叫他们自己人坐了。原本还有人私下里犯嘀咕，说这玄隐寺莫不是自己想当武林盟主，才自编自演这么出好剧，找他们这些人来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现在看来，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念空落座后就指着佛珠念起经来，念智看了他一眼，走到场中间，环视一周高声说道：“不知今日大会，哪位英雄要先来呢？”
　　场外分外安静，没人愿做着出头之鸟，念智皱皱眉头刚要开口，却被人出声打断“我来！”念智看过去，原是丐帮的帮众，听人唤他石长老，见他腰侧挂着五个布袋，应是丐帮的五袋长老。只见他站立起身，右脚发力点地，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后安然落地。老乞丐身上脏兮兮的，眼神倒清明，他哈哈大笑两声说道：“老乞丐不自量力，愿做这第一人，不知哪位英雄肯赏脸上来赐教啊！”
　　“在下青城派路无招愿来领教！”青衣男子向其掌门抱拳拜谢后，一个飞身跃去，众人不禁心中赞叹道，好俊的轻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