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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暗香

繁花似火浪淘尽 青烟花蕾 2024-12-14 08:48
第三十四章 暗香
  次月封妃大典,北齐昌黎公主封淑妃,入主醴泉宫。
  入目是凤凰涅槃一般的红,倾镜端坐在醴泉宫锦榻央,心中焦躁不安,便微敛帕角,只露了半张面,黛眉平展,双目星曜,微铺胭脂,红唇皓齿,却已是说不尽的娇艳了。她放眼望去,桌上是摆成了四座塔状的红枣、花生、桂圆与莲子,其他也是寻常宫殿样式而已,只不过染了满眼的红实在太多。
  还未来得及待倾镜轻叹,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倾镜赶紧放下喜帕,复又端坐在那处。唯恐有心人将昌黎公主不懂规矩说了出去,为高阕或是北齐造成甚么小为难却是她一介婢女承受不起的。
  “倾镜”,原来来人是高阕,倾镜这才放松下来,将喜帕直接往上撩开。
  高阕坐于她身边,侧首笑道:“倾镜当真也是一位绝色。”
  “别笑话我了罢,现下我心里不安得紧”,倾镜抚着心口,是贯彻全身的心跳声,不知为何跳得这般快,总是让她预想会有何事发生。
  高阕将倾镜的左手放在双手之间,虽已至秋中,倾镜的手却也冷得太过了,“无需不安甚么,宇文邕既对你无情,又怎会真的与你行周公之礼?你我他皆知,这不过是个局。倒是我觉得十分地对不住你,一来欺君罔上这一罪名怎逃得过北周众臣攸攸之口,二来实是我不愿做了宇文邕的后宫,如此便只能委屈你了。他日我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放你归家,回你的故土,可好?”
  故土?
  倾镜脸带尴尬,那故土却是她普天之下最不愿去的地方了,“阕儿,我能够一生侍候着你,便已是我的福分了,他日你若嫌我,将我嫁于他人也是好的,而那突厥,我是再不想回去了,那里有我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你哪能一辈子跟着我,傻倾镜,你还不懂情爱之事,懂了你便欲罢不能,何谈还来侍候我,怕是寸步不离你的夫君了!”高阕笑道,有着一丝怨怼命运的意味。
  “阕儿……其实我……”倾镜欲言又止。
  “你我姐妹,难道还有什么不愿对我说的么?”高阕问。
  倾镜的面上有些红,不止是胭脂那般的红,“阕儿,我想我应该喜欢上玉惊蝉了”,是少女初萌爱意的羞涩。
  高阕有些小惊,“这……何时开始的?”
  倾镜面红耳赤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近来不见他,心里很是想念。”
  “想那阿澶天天追在你后头,也把我们倾镜姐姐给感动了,竟让六根清净的倾镜姐姐也思春了呢”,高阕拿她取笑,“只是阿澶实在心眼多,在外头拈花惹草,怕是要让倾镜姐姐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倾镜也取笑高阕,“阕儿才思春呢,不,阕儿好几年前便已思春了!”
  寝殿内是诉着闺中密语的姐妹,外头却是酒醉了的宇文邕被司渊扶着跌跌倒倒走来。
  正是二人打闹间,宇文邕进了来,倒吓了二人一跳。
  宇文邕走近,高阕道:“倾镜嫁于你只是个形式,你可不能对她如何,你可明白?”
  谁知宇文邕二话不说直接扑向高阕,惹得倾镜高阕向两边躲开,他却只伸手抓住了高阕,二人一同躺在了锦榻上,高阕一副不可置信,倾镜花容失色。
  高阕正要将他的手给掰开却是怎么也掰不开,力道用的何其之大,何况宇文邕习过武。
  倾镜不知该如何,“怎么办?”
  高阕放弃去掰开他的手了,“倾镜你只好今夜去我那歇息了。”
  “可皇上他……又喝醉了酒,很是不妥”,倾镜皱眉。
  高阕望了一眼宇文邕,无奈地向倾镜道:“我信他不会对我做出那种事的。”
  倾镜心里满是担忧,却也点了头,闭门而去。
  高阕继续尝试着掰开他的手,手还未掰开,他的一条腿又压了上来,只好作罢,嗔道:“宇文邕,你可真重。”
  无奈宇文邕只是闭眼浅眠着,温热的气息不急不徐地打在高阕额上,高阕望着宇文邕,静静思着。宇文邕不许他人擅自提及宇文护,那么不与他提又如何才能与他联手?何况宇文邕也没什么理由愿意与她联手,毕竟她没甚么可以拿来报仇的筹码,她所有之物,都是宇文邕并不欠缺的,那宇文邕缺甚么……思着思着,高阕便与周公讨论详情去了。
  将至卯时,高阕方才醒转,一睁眼便吓了一跳,离得宇文邕何其之近,自己正窝在宇文邕的怀中,而且自己左腿麻得很,往下一望,却见那只该死的腿过了一夜依然保持着昨晚那个姿势,真真是丝毫未移。起不了身,高阕便翻了个身,不再面对宇文邕,望着床帐思着目前最烦扰她的事物——宇文护,该如何才能报仇呢?
  也正是这个翻身,亦牵动了宇文邕,宇文邕也睁了眼,面前是一头水泄般的长发,因着还未梳理过而看起来有些散乱,而那身衣着都在向他禀报,此人是高阕。
  他伸手要去拂掩了她面目的发缕,高阕的手一下便得了释放而转头,四目相对。
  高阕先坐起,“快将腿抬开。”
  宇文邕见着高阕因恼火而微红的侧颊,耐不住便起身上前嘬了一下,得到的就是高阕一扇巴掌,宇文邕半边龙颜红了。
  正此时,倾镜携了婢女送来了洗漱水,正巧见上这一幕,婢女们唏嘘不已。
  此事便经婢女宦官的口舌传入了宇文护耳中。
  朝堂之上,宇文护跨出一步道:“听闻皇上昨夜是与先前那名不知身世背景的女子敦伦,可有此事?”
  头带珠冠的宇文邕不为好气道:“正是。”
  朝堂上立时窃窃私语起来,宇文护又道:“昨日是淑妃娘娘封赏之日,皇上怎可临幸醴泉宫的掌宫婢女,臣先前便道此女子不该留于宫中,此女勾引皇上……”
  还未等宇文护道完,宇文邕便截了话,“朕的后宫之事,大冢宰也要一并管了么?”
  宇文护的眼眯了眯,无了下文,望着已廿三岁的宇文邕,心中一番打量与深思。
  今夜宇文邕便在紫微宫中阅卷,案牍之类,得大冢宰过目,是极小的事才会到他手里要他处理。读着读着却没了耐性,最近不知怎的浮躁得很。他将书卷放下,饮了一口茶水,不免想起今早宇文护盯着他的那眼神,虽不曾有何预兆,他总心里觉着宇文护对他已心中起疑、渐有杀意。当下埋怨自己为何沉不住气反驳了他,这又思及高阕,复皱了皱眉。现下阿阕的性命相较于他更具威胁,朝堂上宇文护已摆明了想清了阿阕。
  一旁的神举见他深思,问道:“皇上是在思虑大冢宰吗?”
  宇文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望向他,“神举,你爱过吗?”
  宇文神举的眼光黯了黯,“不曾。”
  “哦?”宇文邕勾笑道,“那姚钥……是朕多疑了么?”
  “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姚儿”,宇文神举垂首跪下,刚毅的脸上有难得的几分温柔,“错在神举,皇上要杀要剐,神举甘愿。”
  宇文邕负手缓缓步下,站于神举面前良久才发出一阵笑声,“起来罢。”
  宇文神举起身,不解地望向宇文邕。
  宇文邕伸手重重一拍宇文神举厚实的肩膀,“可惜了,姚钥已为我皇后,倒是让你吃尽相思的苦了。”
  “皇上……”宇文神举踌躇。
  “是想问朕为何不定你罪么?”宇文邕道。
  宇文邕并不隐瞒,“是。”
  “爱本无错”,宇文邕目光飘远,“错在,相遇。”
  “来日她一定会明白皇上对她何等用心”,宇文神举心知肚明这个令宇文邕悄悄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宇文邕的女子是何人。
  宇文邕望向宇文神举,笑笑道:“我俩兄弟还真是同病相怜。”
  “皇上”,来人正是司渊。
  宇文邕问道:“何事?”
  司渊将手中之物递于宇文邕,“此中记载了玉惊蝉假冒兰陵王时所收贿赂之详情。”
  宇文邕接过,三两页地翻了翻,便又给了司渊,“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交于齐帝罢。”
  宇文邕向窗外望去,已是月上树梢的时分了。
  “走,去醴泉宫”,宇文邕向外步去。
  宇文邕步进醴泉宫时,倾镜便不急不徐地来相迎,宇文邕挥退众婢女,问向倾镜,“阿阕呢?怎不见她?”
  “阕儿染了风寒,在房中歇着”,倾镜应道。
  “不过一日未见,怎就染了风寒?可看了御医?”宇文邕问道。
  “看了,御医道她……”还未等倾镜道完,宇文邕已向正阳宫内一侧的小殿步去。
  是长恭。
  高阕正要伸手去触,长恭的影子却消散了。
  高阕望着全呈白色的世界,朝四周大喊:“长恭,你在怪我是不是,长恭,别走!长恭!长恭!长恭……”
  “长恭……长恭……”高阕乍然睁眼,身体不适之感阵阵来袭,体内像是有一把火,源源不断地焚烧着她的全身,四肢酸软,连翻个身都需费好大气力。
  眼皮太重,高阕闷闷哼哼又要睡去,便闻得旁边有人轻唤她,是好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唤,只是实在提不上力气去看是谁。
  宇文邕伸手抚向高阕的额,烫得他一惊,“阿阕,很难受么?”
  高阕勉强开口,“很……很难受……”知那手掌冰凉,高阕便捉住了那将伸回的手,将那手贴在脸上,浑身发烫的身体终有一丝凉意可微微感觉到。
  第二日待高阕醒时,身体已有些好转,只是一转身便触到了一寸皮肤,她小惊,睁眼望去,竟是缩在她床上安睡的宇文邕。
  此处婢女所住的小殿不比大殿,寝榻小的只能躺一人,而宇文邕此番全是侧身躺在寝榻边缘,天知他熟睡时有几次跌下床去。而他的手正被自己紧紧握着。高阕轻轻的放了他的手,不敢惊动他,只静静地望着他,她似乎从来都未曾像此刻一般仔细地赏过他的眉眼。
  是剑眉入鬓,内隐王者霸气,薄唇微抿,是种猜不透的柔情,脸廓分明,是那情有独钟的痴心,一袭紫袍,象征紫薇真龙命运,然后是一丝墨发垂挂在颈子上。
  其实这个男子自始自终都在扮演宇文邕,而他的真实是乜无月。他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呢?可是她偏偏最爱的人是长恭,那等情意,非一般可越,否则也抵不住他如此痴心。为何不能做永远的朋友呢?为什么不能做永远的高阕与乜无月,而是现在的高阕与宇文邕。
  高阕伸手想将那发为他拂去,可哪知宇文邕薄唇一勾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这样四目相对,昨夜虽迷糊,却也记得是面前的人细心照顾着自己,她什么都不说,因为心里只有对他的歉意。
  高阕离开他的视线,正准备起身,却又被宇文邕按了回去,一只凉手抚上她微烫的额,“你还病着呢,要什么,我给你去拿。”
  高阕的口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没什么,不过就是想起来走动走动。”
  宇文邕便为她掀开被角,却露了高阕的一只玉白胳膊,当下又将被角盖了回去,二人一脸尴尬。昨夜为她出汗,入榻时倾镜便早已为她褪了衣衫,只剩亵衣。
  有人轻扣门,“皇上”,是倾镜。
  “我先走了”,宇文邕向高阕道,“有何不舒服便召御医。”
  在被褥里的高阕有些木然地微微点头。
  门开了,然而倾镜与醴泉宫的侍女已对此事见怪不怪。当下一半的侍女随着宇文邕为他洗漱去了,而剩下的由倾镜带着进来照顾高阕。
  ?此风寒约莫至了初冬方才大好,屋里放着柴盆,实在燥得很。
  高阕终于可以出屋,这会端了茶水过了廊子,却无意听到口舌。
  是阿兰阿若,自高阕做了掌宫侍女,她们便也一同来了醴泉宫。
  ?阿兰道:“你说皇上这么喜欢咱们阕姑娘,为何不给阕姑娘名份,只做了醴泉宫的掌宫侍女?”
  阿若说了什么,高阕也再不想听了,她们太单纯,岂懂这里头的盘根错节。直直往主殿走去。
  正在读卷的倾镜见她来了,赶忙接过茶盘,“阕儿,这些事为何自己做?”
  “不做的像些,哪堵得住这后宫的攸攸口?”高阕坐下来。
  “阕儿,有一事,我想问问你”,倾镜道,“你与宇文邕到底如何?为何突然留下来,不回北齐了?这些你都未曾告诉过我缘由。”
  “此事……”
  高阕正犹豫着该与不该说,阿兰走来,“娘娘,皇后娘娘遣了人邀您去一趟崇义宫。”
  二人互望去疑惑的目光。
  崇义宫中,高阕倾镜见了她时,阿史那姚钥正倚着玉枕正小憩,婢女唤醒了她,见是倾镜便对她一笑,见到身旁还有一个便怔了怔。
  “小婢告退了”,聪明如高阕,怎会不懂阿史那氏眼中之意,她在那是多余的,心中不解更蒙上了一层纱。
  阿史那姚钥向倾镜招手,“过来坐下,陪本宫说说话。”
  倾镜上前坐下,然后又遇上那双碧绿色的眸子盯着自己的眼睛,笑问:“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看我?”
  阿史那姚钥开口,“你是突厥人罢?”
  倾镜大惊。
  北齐王宫。
  今日“久病”的长恭终于去了早朝,倒令某些歹人一惊,这才刚下朝,便有胡皇后的侍女请了他去。
  见到那位风姿摇曳的胡皇后,长恭离了一尺垂首一礼,“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亲戚,何需客气,叫本宫姨娘便是了,来,坐”,胡皇后笑道。
  长恭的眼中有一道光毫无痕迹的划过,无事献殷勤。
  胡皇后道:“想来你在后宫之地待得太久也有碎语,我便就直接与你说了,此事是本宫与你皇叔商议而定。长恭如今虽为贵胄,又有功勋,但却少了一位王妃,如今本宫为你选了一位。”
  “皇姨娘,这实在是……”
  还未等长恭反驳,胡皇后便向后头道,“溶月,还不出来么?”
  便有一女子着与宫女不同的锦衣,一片水蓝犹如淙淙小川,眉目如画,笑靥如花,“溶月见过皇后娘娘”,此番瞧了长恭一眼,脸上迎了两片红云,“见过兰陵王。”
  “此事不可”在长恭喉里哽着,却为难会让佳丽蒙羞便没有说出口。
  “长恭,这便是荥阳郑氏的独女溶月,荥阳郑氏乃名门望族,也算门当户对不是么”,胡皇后盈盈笑着。
  回了兰陵王府,长恭便一话不说,沉默着进了书房。
  思及胡皇后那句“此事是本宫与你皇叔商议而定”,想必去找太上皇怕是也没有用的。
  长恭扶额叹气,心中惦念身在北周的高阕。
  相逢之日竟是一迟再迟。
  再是过了几天,长恭阅着《孙子兵法》,正读到“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微有小悟,却是一声清清脆脆的‘四爷’传来。
  郑溶月性喜穿蓝衣,此时便有一抹跳跃的蓝色闪入长恭视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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