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算起来是我对不起他

第六十三章  算起来是我对不起他
　　沸腾鱼乡总是要收百分之十的服务费，这点儿曾让九九很不喜欢。可后来九九想到这餐厅没把这服务费加到菜价里，觉得也不失为一种坦诚。
　　其实论起环境，在中国传统餐馆里，沸腾鱼乡还算过得去。即便是在大厅里，由于桌椅摆放并不那么密，所以也还比较安静。
　　九九读书的时候曾跟一家韩国人交好，主要是那对夫妇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九九帮了他们很多，当然，是有报酬的。那对夫妻都喜欢吃川菜，所以请九九吃饭时，十次倒有七八次是在沸腾鱼乡。中国人觉得特别没创意的宫保鸡丁，他们却情有独钟，几乎每次都点。
　　那个叫韩美惠的韩国女子，比九九大九岁，比冰凌大一岁。九九恍然记起，她是除了冰凌外，另一个真心觉得桓恕很不错的人。她曾经很认真地叮嘱九九：九九，听美惠姐的话，一定要和桓恕好好相处，好不好？
　　韩美惠喜欢说“好不好”，永远是一种征询的语气，却又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她自己的意愿，透着真诚。
　　但九九觉得，她现在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想。
　　服务生先端上两杯白开水。两人开始等餐聊天。
　　冰凌在工作上还算顺利，九九一点儿都不奇怪，虽然年龄上不占优势，但冰凌这样会做人会做事又懂世故的女子，不是那些初涉社会的毕业生可比。
　　五个月前，冰凌遇到一个叫关根的男人，四十岁，生意人，两人互有好感，正在交往。本来这件事，两个月前九九就已知道，当时在电话里，九九除了表示出意外加欢喜外，半句也没多问。此时提起来，九九却突然兴奋了似的，不停地问着：他高不高？帅不帅？有没有钱？对你好不好？……
　　八卦得一点儿都不像荀九九。
　　冰凌就想起读书的时候，她在九九宿舍里，和九九的另外三个舍友聊班里的八卦、院系里的八卦，九九就坐在桌子后看书，或者敛着眉眼收拾东西，又或者，微眯着棕色的眼眸出神。
　　不管冰凌几人聊得多么兴奋，九九总能当她们不存在，九九自己是纤薄的一道身影，透明似的，也没什么存在感。
　　冰凌尽量回答了九九一连串的问题，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筷子在盘子上一敲，紧跟着说：“打住，荀九九，该轮到我问你了，你和桓恕，究竟是什么情况？”
　　九九眉眼一敛，噤了声。
　　冰凌叹道：“九九，我下午三点多上飞机，你这是诚心叫我走了也不放心么？”
　　九九抬眼，棕色的眸子望着冰凌，笑了笑：“姐姐，你叫我先吃完饭。不然我一窝心，又吃不下了。”
　　冰凌说：“吃不下就别吃了。晚上回去一道吃。”
　　九九委屈：“可我很饿。昨天师门聚会，我尽在那儿喝酒了，都没怎么吃东西，喝多了头痛，今天就睡到快十点了，起来后还没顾得上吃东西，又被你叫了出来。我现在饿得脑袋都是空白的。”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差不多是沉默着吃饭。吃得差不多时，冰凌叫服务生过来，除了两盘点心外，将其余的餐盘悉数撤去，又另外点了两杯热饮。
　　意思是说，也别提什么换个地方喝咖啡了，天寒地冻的，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消磨会儿吧。
　　九九喝着热热的饮料，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向对面的冰凌。而冰凌，对着手机屏幕，细细地重新涂上了唇膏。
　　终于，九九开口：“冰凌姐，如果真要算起账来，只有我对不起桓恕。”
　　冰凌正阖上唇膏盖子的手一抖，瞪向九九：“九九，你做什么了？”
　　九九一怔，须臾才反应过来，冰凌问的是：比约见旧情人更过分的事，能是什么？
　　九九心里汗颜了一把，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没有，你别紧张。我是说，我相信桓恕，不是因为我有多信任他，而是我了解他。就像我大概能分清他的话那句是真心那句是虚言一样，我从他的言辞表情里，也知道他不会和李玥有什么。李玥那么虚荣的人，就算刚和男朋友分了手，但以桓恕现在的身份，还入不了她的眼。而桓恕也不傻，他清楚李玥是什么样的人，以他那么强的自尊心，他也不会自找没趣。”
　　冰凌叹气：“好吧，就算是这样，说事也没必要在那种格调的地方吧？”
　　“那地方啊，多半是李玥选的。桓恕那么懂节俭的人，等闲不会去喝几十块一杯的咖啡。”
　　“那李玥是什么意图？”
　　“虚荣呗。退一万步说，她就是真有什么意图，也得桓恕买账才行，是不是？”
　　冰凌就发现，九九还是那个九九，要么什么都不说，自己藏在心里，一旦说出来的话，往往都叫你无可辩驳。冰凌沉吟片刻，转而问：“那你又有什么对不起他了？”
　　“这个啊，”九九怅然，“最初，2006年初，我对谈恋爱根本没兴趣，我对男朋友的预期是，一个比我年长的、成熟的男人。当然，不是韩林那样的。在我的标准里，韩林那样的还不够。”
　　“嗯，这我知道。”
　　“也就是说，我是在没想谈恋爱的心态下，和不符合预期的桓恕，开始了这段感情。”
　　冰凌开始皱眉：“这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突然，神色转冷，“怎么？九九，你把这些都跟桓恕说了？包括韩林？”
　　九九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说，从一开始，我对这段感情，就是消极的。”
　　“这我也知道。消极怎么了？有多少感情是一开始就爱得死去活来的？可你还是爱了，是不是？九九，你别嘴硬，你是有洁癖的，我还不清楚？我记得那次我们去酒吧，有个男的跑来坐你旁边，趁你不在意，拉了你放在吧台上的手，当时你的脸都寒了，跑进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十几分钟的手。九九，你若不爱桓恕，你能跟他拥抱接吻？你能……好了，总之，你自己应该清楚。”
　　冰凌说得没错，大四那年参加舞会，舞会结束后，她被一个男生追到宿舍楼下，那男生说喜欢她，她冷笑，那男生突然就要强吻她，她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他的唇，一阵挣扎后，她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转身跑上宿舍楼，跑回宿舍洗手间，对着马桶，将胃里吐了个干净，然后将手套摘下，丢进了垃圾筒。
　　可是，那又怎样呢？九九看向窗外，淡淡地说：“姐姐，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爬上桓恕的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