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虽然位于南燕与代国的交界处,但同时也紧邻西秦,是一个战略要地。
对于西秦人而言,悄悄进入这一区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无论是代国还是南燕,即使本地有强盗,他们也不敢轻易袭击皇家车队,这在代国和南燕都是重罪。
如果攻击者是西秦人,这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这一带历来和平无事,西秦突然潜入代国与南燕的交界地劫持送亲车队,无疑暗示着更大的阴谋在酝酿之中。
近年来,西秦国力不断扩张,已经将邻近的若干小国纳入版图,实力远超十年前。此外,与西部的大凉国结盟,其野心和能力不容小觑。
回忆起十年前西秦企图吞并贺兰部,最终被代国击退的往事,如今由于兄长逝世而即位的西秦皇帝符勇,怎可能忘记那段耻辱的历史?
三名侍卫目不转睛地看着拓拔翼,焦急询问:“太子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尽管拓拔翼仅十七岁,但他自幼经历种种风雨,加之父皇拓拔汗的悉心培养和纥骨坚、羽弗凌以及拓拔什等人的指导,使他在文韬武略上已远超常人,面对突发状况仍能保持异常冷静。
他心中已有了猜测:西秦此举可能是企图利用拓拔兰来换取某些利益。
他迅速对拓拔兰说:“大皇姐,他们目标是你!快把凤冠摘下来!”
拓拔兰闻言立即取下凤冠,然而拓拔翼看到她身着鲜红的新娘装,这样的服饰在夏日难以快速更换。
拓拔翼又转向莺音,语气坚定:“莺音,你愿意替大公主冒险吗?”
莺音此刻也平静了下来,坚定地点头:“奴婢愿意为太子和公主尽忠!”
拓拔翼急切地吩咐:“那就快,你们俩互换衣服吧!”
他与三名侍卫背向她们,站在茂密的草丛旁,以保护她们更换衣服的隐私。
拓拔翼在紧急时刻向达勃下达了命令:“如果我们迟了,敌人肯定会搜到这里。你得立刻返回盛乐求援,时间紧迫,分秒必争!”
达勃迅速应命,猫腰隐匿在草丛中,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接着,拓拔翼转向另外两名侍卫,语气坚定地指示:“待会儿你们跟随莺音,假扮成大公主的护卫。我们会先往北方撤离,之后你们要带着莺音向南方逃跑,尽可能让敌人发现你们,拖延时间。如果被捕,记住一定要坚称莺音是大公主。当然,如果能逃脱就最好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明白了吗?”
北方是代国的方向,而南方则通往南燕。
两位侍卫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他们郑重地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清楚这样的计划凶险重重,但为了保护太子和大公主,他们愿意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
就在他们交谈间,拓拔兰和莺音已经换好衣裙。
此时,穿着青衣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开,高声吆喝着准备搜查草丛。
两位侍卫和莺音焦急地催促:“太子殿下,大公主,快离开这里吧!”
拓拔翼向他们表达了感激:“请多保重,我们这就告辞了。”
他牵着拓拔兰的手,两人蹲低身子,悄悄在草丛中向北方潜行。
他们刚刚踏出一段距离,就听到有人用西秦语大喊:“快,代国公主向南方逃了!”
拓拔翼握紧拓拔兰的手,加快了步伐,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北跑,一边祈祷两位侍卫和莺音能成功牵制敌人。
他知道他们必须赶在敌人发现莺音不是真正的公主之前逃离这片草丛。
一旦敌人骑马返回,他们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危险。
在经历了一段艰难的逃跑后,两人终于摆脱了茂密的草丛,眼前展现的是一片辽阔的麦田。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四周一片漆黑。
拓拔翼这时稍稍松了一口气,望向麦田边缘,发现不远处有些农家小屋,窗户透出淡淡的灯光。他立刻牵着拓拔兰朝那些小屋走去。
此时的拓拔兰已是气喘吁吁,捂着胸口说:“太子弟弟,我真的走不动了。”
拓拔翼急切地说:“大皇姐,只需再坚持片刻,我们躲进农家,化作普通农民便可安全。但我们得小心,敌人可能还在附近。”
两人终于来到一户农家的门口。
透过篱笆,可以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女正在烛光下专心致志地纺棉线,转动的陶轮发出细微的声响。
拓拔翼不想惊动她,轻声喊道:“姑娘,能麻烦您开一下门吗?我们有事求助!”
那农家女抬起头,透过篱笆缝隙,微弱的灯光映照着门外站着的华贵青年,她心中一动:如此英俊的少年郎,乡间少见。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目光迷离。
拓拔翼也被这女子的纯朴美丽所吸引,她那透着健康光泽的面庞,一双灵动的眼睛如紫葡萄般明亮,在夜色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黑亮的秀发轻轻垂落,更添了几分柔情。
拓拔兰担心作为男子的拓拔翼可能无法得到女孩的信任,也在外面温柔地请求:“姑娘,求你让我们进去避一避,好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走来开门,温和地说:“请进吧,我叫花婵,这里就是我的家。”
拓拔翼应声询问:“花婵姑娘,你们是本地汉人家庭吗?”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脚步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走出来。
她看到拓拔姐弟站在门外,眉头微微一皱,疑惑地问:“二位客人,找我们有什么事?”
花婵忙轻声喊道:“娘亲。”
拓拔兰看了一眼拓拔翼,示意让他来回答。
拓拔翼向中年妇女恭敬行礼,语气诚恳:“不瞒花婶,我们是无意中来到这里,希望能借宿一宵。”
花婶和花婵听到“借宿”二字,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借宿?”
拓拔翼便详细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是代国的皇太子拓拔翼,身旁的是大公主拓拔兰。我们在送亲途中遭遇西秦之人伏击,不得不逃到这里暂避。能否请花婵姑娘协助我们避难?”
听到这番话,花婶和花婵不由得惊愕万分,正要跪下行礼,却被拓拔兰连忙扶起:“花婶、花婵妹妹,请勿多礼。”
拓拔翼又补充道:“花婶,我们一路奔波,又饥又渴,能否请你借给我们些食物?我们会在这里暂避,一旦救援到来,必将感激不尽。”
花婶回答:“太子殿下言重了,早已耳闻殿下仁德之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我的丈夫在县衙供职,能帮到太子殿下和大公主是我们全家的福分。晚餐虽简单,但还请两位勉为其难。”
花婵轻声说道:“请太子和大公主进屋,我这就去准备晚餐。”
拓拔翼心中感慨,没想到在这偏远乡村还能遇到如此热心肠的人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花婵身上。
花婵意识到拓拔翼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急忙说:“太子殿下、大公主,请跟我来。”
拓拔翼和拓拔兰一踏进屋内,便被那简朴却极为干净整洁的环境所吸引。
屋内陈设虽简,但处处显露出主人的勤劳和对生活的热爱。
窗户上精致的窗花似乎也是花婶和花婵的手工艺品,透露出温馨家庭的气息。
花婶热情地邀请他们坐在饭桌旁,花婵则端来了两碗香气四溢的热粥和新鲜出炉的煎饼。
拓拔姐弟经过一整天的劳累与饥饿,便不再客气地开动,尽管饭菜简单,却觉得格外美味。
正在用餐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敲门声。不明的言语此起彼伏,让人感到一阵紧张。
四人相视一眼,心中均有同样的猜测:西秦的追兵可能已经追来了。
他们的猜测不错。原来,莺音与两名侍卫引诱西秦人往南方逃跑,但不久后便被追上。
两名侍卫为了争取时间,拼命抵抗,最终惨遭杀害。
西秦人误以为莺音是代国公主,将她绑架并带回了马车集结地。
当他们返回时,发现代国和南燕的使团已经遭到残忍屠杀。
幸存的几名侍卫在西秦人的逼问下揭露了莺音的真实身份,同时透露了太子拓拔翼的存在。
西秦人逼问莺音拓拔兰和拓拔翼的去向,莺音坚持谎称他们向南逃去。
但西秦人经过一番追逐,未能找到任何踪迹,怒火中烧,将莺音杀害。
这群人再次分散开来,搜索的脚步声四处回荡。他们从路人口中得知,太子和大公主可能躲进了草丛,因此猜测二人不会逃得太远。
于是,数十人分成小队,踏遍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花婶眼见形势紧迫,急忙对两位贵族说道:“太子殿下,大公主,还是到屋顶躲一躲为妙。您们的言谈举止与此地风俗迥异,一旦被本地人听到,立刻就会露馅。”
拓拔翼和拓拔兰对视一眼,对花婶的提议表示认同。花婶迅速引领他们到后院,找来一把小梯子,指着屋顶:“快,上去吧!”
此时,前院的门响起沉重的敲击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破,情况异常紧急。
拓拔兰在拓拔翼和花婵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爬上了屋顶。
紧接着,拓拔翼也敏捷地跃上了屋顶。花婵小心翼翼地将梯子递给拓拔翼,让他将梯子收起,然后示意他们将屋顶的小窗关紧。
做完这一切后,花婵转身向母亲点了点头,匆忙走去清理桌上的饭碗,带进了厨房。正当花婶准备开门时,院门被猛力撞开。一群神情凶狠的青衣人闯了进来,他们四处搜寻,嘴里不断地咒骂着。
其中一个讲本地话的人逼问花婶母女:“为何这么久才开门?你们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了吗?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看来这些人很可能是代国的奸细,带领着西秦的追兵来捉拿拓拔兄妹。
花婶假装恐慌,颤声说道:“别,别伤害我,我说就是了,我见到他们了!”
屋顶上的拓拔翼和拓拔兰听到这话,心中一沉:难道花婶就这样将他们出卖了?
正当拓拔兄妹心急如焚,以为花婶会将他们出卖时,却听到花婶镇定地说:“确实有一男一女在深夜敲打我家大门。看到天色已晚,家中只有我与女儿,那两人又是陌生面孔,我自然心生畏惧,便没有开门。他们也许已经去了别处。”
那位讲本地话的胖中年人眼露狠色,质问花婶:“你这话可靠吗?”
花婶坚定地回答:“绝无虚言。您也看到了,家中只有我和女儿,怎敢轻易让陌生人入内。”
七八名寻找的人开始在屋内搜寻,从床底到角落,无处不察,但确实没找到任何人。
中年人仍旧怀疑地盯着花婶:“那你为何之前迟迟不开门?”
花婶畏缩着,声音微颤:“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敢开门啊。”
其中一名穿着墨青衣袍的年轻人,头戴一顶精致的黑色花边帽,走到正在忙碌洗碗的花婵身边,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伸出手轻抚过花婵的面颊,嘴角含着几句难以辨识的话语。
中年人随即对花婶解释道:“这位是西秦的符明将军,他对你女儿产生了兴趣……”
花婶听罢,慌忙跪地乞求:“求求您了,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求您放过她!”
那戴花边帽的年轻人并不理会,挥了挥手,几名手下便将花婵拖走。
花婶拼命挣扎想要救回女儿,却被其中一名青衣人狠踹一脚,嘴里咒骂不已。中年人冷声威胁:“别不识好歹,你女儿能跟符将军是你的福分,再闹就不客气了!”
花婵担心母亲受伤,高声呼喊:“母亲,不要担心我!”话音未落,她便被粗暴地拖出了门。
伏匿于房顶之上的拓拔翼和拓拔兰,目睹院中发生的一切,内心充满了对这对母女的同情与愧疚。
她们为了救他们,却自身陷入了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