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二皇子府邸的曲折回廊上,我逐渐感受到了与安青王府的显著不同。
安青王府,作为一位武将的家园,虽规矩森严,但父王的豁达胸襟,使得府中虽繁礼不缺,却也不甚拘束。他对子女们的要求不苛,对仆人更是宽宏大量。若非诸位夫人的规劝教导,恐怕我们姐妹也会变成不知礼数的野蛮丫头。那里,家的热闹与喧嚣是常态。
然而,踏入这二皇子的领地,尽是寂静。侍卫们严肃巡逻,仆役们默默忙碌,府内宁静得连秋风中的落叶声都显得突兀。秋意浓郁之际,这等安静反而显得格外压抑。
我不由自主地轻轻摇头,心想在这等气氛中生活,必须得倍加小心。
虽说二皇子府的建筑没有安青王府那般沉静古朴,却处处透露着精致和皇家的庄重。亭台楼阁巧夺天工,尽显皇室风范。
秋意正浓,府内却不见常见的菊花,反而种满松柏与常绿之树,绿意盎然,充满生机。但那份压抑的寂静与此处的蓬勃生命似乎格格不入,让人心中隐隐作痛。若非如此,此地定是悠闲避世的极佳之所。
引路的丫鬟,虽年仅十六七,却表现出非凡的沉稳与娴雅,显见非同一般。我打量她片刻,微笑着试探道:“姐姐,你是否出自江浙?言谈间有那水乡的灵秀气息。”
丫鬟的眉微微一皱,很快又展颜笑道:“七小姐说笑了,奴婢哪敢当这姐姐一称。奴婢确实是江浙人氏,名为翡翠。”
翡翠,这名字如其人,伶俐而谨慎,言语间巧妙地维持着恰当的距离,无懈可击。
我保持着孩童般的天真模样,跳跃着在翡翠的身边转了几圈。手指灵巧地从路旁的常青树上摘下一片绿叶,边走边轻捻玩味。“三姐的府邸真是宽敞啊,似乎比安青王府还要辽阔呢。只是这里的树木都是松柏,虽然贵气十足,却也让人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然。如果园中多添一些花卉,比如江浙的荷花,一年四季便能赏花,也不至于整日只能望着这些只长叶不开花的树木发呆了。”
翡翠听我这般跳跃的话题,微微一愣,眼中带着笑意,却也透着一丝不解。“七小姐的童心未泯,花草固然可爱,但松柏之贵在于四季长青。”她的话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察觉到自己的话语或许过于直接,翡翠忙收敛了笑容,语气转为恭敬。“确实,皇上对二皇子极为宠爱,府邸自然较安青王府为大。不过,七小姐只见了园中的一隅而已。夫人酷爱花卉,西院便种满了各色花草,牡丹、合欢、菊花、梅,无所不有。只是荷花不见,因夫人体质偏寒,怯于亲水,所以二皇子在东院的书房后特意开辟了一大片荷塘。每到夏日,荷花盛开时,那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府邸,连夫人也常去那里欣赏。七小姐若是喜欢,夏天也可以与夫人一同去赏荷。”
她的话似乎是在与我辩论哪家府邸更胜一筹,不愿让二皇子府在我心中逊色于安青王府。然而,她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让我心中有了新的理解。
皇上对这位二皇子的宠爱不再存疑,即便是安青王那样的显赫身份,百年老宅也无法比肩二皇子府的宏大。想来连太子府也不见得有此府邸的富丽堂皇,这才使得二皇子有胆量将那对狮子放在府前,昭告天下他的尊贵地位。
穿行在二皇子府邸内,我开始辨认起这府的构造。与安青王府的布局颇为相似,但这里隐约透出的氛围却不尽相同。东院藏书深处,必是二皇子的私人空间;而西院的静谧则暗示着女眷们的所在。翡翠连连提及的‘夫人’,言下之意透露着这府中除了三姐外,再无其他妃嫔的存在。二皇子对三姐之爱或许真如琴瑟和鸣,不然又怎会费尽心思在书房之外种下一池荷花,仅为博得一笑?
翡翠在谈及那荷花时,眼中闪过一抹乡愁。那是一种对故土难以割舍的深情,因我的话语而唤起她对家乡的思念。一个丫鬟能有这般才情与见识,可见这府中人才济济,我此次受三姐‘款待’的下马威,恐怕背后还有我不知的故事。
在翡翠面前,我继续保持我那懵懂的姿态,我的稚气未褪,她自是看不破。否则,她也不会在我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谈天说地。
我装作一脸懂事的样子,双手拍了拍,笑容灿烂地说:“翡翠姐姐,你说的那些花儿听起来真好啊!我是个简单的人,只觉得花儿美丽、香气扑鼻,还能做成花式糕点,真是美不胜收!”
翡翠见我这般孩子气,眼中的警戒逐渐散去,她轻轻摇头,带着几分宠溺地笑道:“七小姐的率真,难怪夫人总是对你赞不绝口。”
三姐似乎常将我挂在嘴边,翡翠显然是她倚重的心腹。三姐的态度使我不禁思索她的深意,既然要对我施以威压,却又派出这样一位重要的仆人迎接我,这中间定有我所未知的端倪。
翡翠的话渐少,我自然也不便多问。于是我继续轻快地跟在她身后,向着艾月轩跳跃前进。
一路上,府中的丫鬟仆人见我过,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毕恭毕敬地对我行礼,并温和地说道:“七小姐好!”他们的礼节无不显得极为得体,但我心中明白,这份尊重并非针对我个人,而是对安青王的敬畏。
随着翡翠步入艾月轩,我无不留意她引领的自然之姿,这样的仪态,这般沉稳,令我更加确信她在府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艾月轩幽深地座落于府的西南角,一个清幽脱俗的院落,两进式的布局显得幽雅而宁静。隔着一片竹林与三姐的寝殿遥相呼应,又与二皇子的书房纳贤阁遥隔云烟,即便是坐马车,似乎也需漫长半个时辰。此地之僻,即使府中有贵客来访,恐怕也难以一时兴起走到此处。
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明了:三姐对我警惕着。自进府之门起,种种迹象清晰地指向一个结论——她不愿我与二皇子相见。在这院落,不知是不是注定了我与他的交集遥不可及。
心中回想着对二皇子李玄华的所有印象——他的冷淡、他那被赞誉的才华,以及他在圣上心中的宠爱。李玄华,一个看似情深意重的人,却只在府中留下三姐一人相伴。疑惑如影随形,三姐为何如此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