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祸

第十六章祸
明明不似那么严重，他却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话：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是一个看似祥和安乐的盛世，历经数年战乱的百姓们还尚未完全适应新朝，似乎就必须直面即将要到来的危机：大穆康泰帝十五年的冬日，大穆边垂重地子归城出了乱子，而早在同年的七月南川就已经不安生了……
在尊崇武道、武门与王朝并立的时代过去四百年后，江湖依然与很多人休戚相关……近两年，被武力强势一统的江湖也并非如它表面上所展示的那样风平浪静，逍遥宫制定的规则江湖人阳奉阴违者多之，门派之争、黑白之间隙越来越难以约束，因退避千影楼而沦为名义上的武林之主的墨夷修仍旧不为江湖危局所动……
……
这样的冬日，北方自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国却未必要历经严寒，只是刚刚下了一场雨，风中的温度并不似往常那般令人舒适。
尤其对于行人来说，雨水的湿漉造成了道路的泥泞……总是让人心情不好。
好在，官道的尽头就是一家客栈。
马车行驶到客栈门口，便有客栈伙计迎了上来，热情非常，车夫却只是拉紧了缰绳，低首向车中人请示：“主子，到了。”
“嗯，下车吧。”
车中的人话音落罢，车夫便双手为他拉开了帘子……雨后的黄昏，天色灰灰沉沉，但怎样灰沉的天色，也不及那车中人眉间的一缕忧愁来的晦涩不安。
那忧愁似只存在一瞬，车中的青年随后深敛了所有神色，撩袍俯身走出了马车，在看到车外的事物时，目光之中便只剩下平和与淡然。
“客人一路辛苦了吧？要吃点什么？先洗个澡吧？小的这就为您准备上好的房间……”伙计十分殷勤的迎上前道。
青年公子笑的谦和：“不必太麻烦，随便什么房间都好。”
伙计只停顿了一瞬，立刻答应道：“好好好！请客人跟小的来、跟小的来哈！”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举步跟随着那小伙计迈进客栈。
小伙计果真是热情，几步路的空当他就列举了他们这家客栈里所有上得了门面的菜，一个人说的津津有味，青年只得微笑着回应……但是将将一迈入门内，他就停下了说道，突然跑向上楼的梯子，青年也在同一时间目光转冷、迅速退后……
一阵风深含劲气凌厉吹来，随后的黑影快如雷电……尽管他的反应已经够快，却还是被黑影中袭来的掌风击中，踉跄后退，气息紊乱……
“主子！”他的车夫及时的扶住了他。
“这是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离开宫城。”这个声音沙哑而阴沉。
客栈冷清的诡异……空荡荡的，那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青年倚着车夫的手站直了身体，抬首……他的正前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人，玄色劲装，墨色披风，手中的匕首自如的旋转，眉眼似乎藏在帷帽里，又似乎可以轻易看到其中的凌厉和冷酷。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逍遥五冥使之一的血杀使，统领着逍遥宫中被称为“最锋利的武器”的绛血杀手团，在逍遥宫鼎盛之时及至今时今日，都深受重用……
“你也要动身了。”他说。
“是啊，出了那样的事……做下属的总要尽一尽力……”墨衣人的语中流露着不易察觉的痛惜之意，随后，他话锋一转，语气转为讥冷，道：“你真的很弱！”
“是吗？”在强将如林的逍遥宫，他可不就是一个弱者吗……他说：“的确如此，可是在我看来血杀使你的速度与影尊相比……足相差千里。”
墨衣人眼中迅速集结了杀气。
“而你刚才那一掌也分明不顾同僚的情义……”他捂着被打中的肩膀。
“不过是想看看……奉命可以常年留守在逍遥宫中枢机构的翼宫使究竟有多少实力。”墨衣人仰起了头，帷帽落到肩膀上，眉间的伤疤和眼中的血腥之色一览无余，他笑的邪佞，又道：“真令人失望……荀沧，你也不过如此！”
“如你所说，那又如何？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他向车夫摆了摆手，抬脚向前两步，声音平静。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墨衣人立即否认。
“哦？”他道：“那是什么，引魂？”
肩膀处的伤隐隐作痛。
墨衣人并不为他的话所动。
青年皱起了眉头，同僚之间开个玩笑并没有什么，但那一掌的力道却比想象中的大，这样的行为本身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他素来深居逍遥宫宫城之内，和其他人仅算认识并无深交，这个血杀使果然如传言中一样……
这个时候，那刚刚一进屋来就急忙跑的远远的小伙计凑了上来，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青年看向了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伙计真的很小，十三四岁的年龄，完全是一个孩子。
小伙计道：“我知道啊……引魂大哥近日郁郁寡欢，想必是收到颜姐姐的信担心的，他不仅担心公子，还晓得宣州那里不太平，深怕其他人有什么闪失，所以先试试翼宫使你的底子……”
他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自己先长吐了一口气，然后邀功似的看向青年，青年忍不住一笑，墨衣人却怒极：“小聂！”
小伙计听出这怒气，急忙跑开，抱住一根柱子，露出脑袋，怯怯道：“引魂大哥，你不要再欺负我了……你晓得吧，我是小主人最最信任的小跟班，小主人是公子最最亲爱的徒弟，你呢是公子最最得力的手下……所以咱们应该和平共处，你不要老打我！”
引魂怒极反笑：“你倒懂的很多，既然宣州那么危险，你就不要跟去了！”
“不行！不行！小主人特意命我去的……他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思师心切，茶饭不香、夜不能寐，出点什么乱子你担待的起吗？”他这会儿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否担待的起！”引魂冷笑着从桌子上跳下来。
小聂顿时没了气势。
身为翼宫使的荀沧上前一步，道：“你说你是谁？”
“我呀……我是微雨山庄小主人的小跟班，公子也很喜欢我的……”他立即喜道：“你就是荀沧大哥吧，我是小聂，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小主人命我出来查探公子的消息，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荀沧淡淡一笑：“好！”
小聂立即欢呼，又得意的瞧了瞧引魂。
引魂并不以为意，顿了顿，他转向了荀沧，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尚难预测，说起来这么些年五冥使是第一次全聚……天下各处都热闹非常，总不能少了逍遥宫。”他说。
“我的武器，已经很久没有品尝鲜血了。”引魂此时低首，看向手中的匕首。
“一定要这样？”
“形势所迫。”
“其实此行的终点还未有定数……”荀沧叹道。
“终归是路途遥远，不知有多少变故。”
“那么，一起去吧……”
……
小聂大概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却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在他的印象中，逍遥宫强大强势、坚不可摧，可他和很多人一样不知道，这栋广厦所面临的倾楼危机……
……
江湖如此，那么时局呢？
首先要说的依然是子归城。
子归城果真是摊上了大事——那桩血案还来不及上报给朝廷，就找到了源头……戎狄国干的。
这事也有那么个原委，原是十几年前天下大乱的时候，大穆始帝他老人家雄心壮志、锐不可挡，争伐天下、收伏各方诸侯的时候还顺带着收拾了一下北方戎狄这个弹丸小国，别看戎狄人家是名副其实的弹丸小国，脾气却大的很，死活不肯投降，丢了许多城池就又往北跑了，因此说宣州的很多城池原本就是人家戎狄的……如今戎狄觉得自己壮大了那么一些些，便合计着要收复一下失地，再顺带着给泱泱大穆朝一些些颜色看看，于是便暗中勾搭了宣州的个别权贵，商量着要干出件大事，不幸的是朝廷里那帮老狐狸察觉出了北方边界的不同寻常，已经派了神秘的大臣暗中到宣州调查，宣州那某些权贵就不敢乱动了，计划生变，于是戎狄就急了，于是他们就暗袭了子归北城门以示警告。
以上是子归城城主、宣州驻军的大将军以及惊雷山庄庄主这些握有大权的老家伙在事出十多天后拖拖拉拉商讨得出的结论，然后给民众的答案是——戎狄野蛮之国，狂妄自大，欲谋我大穆江山，不自量力，不足为患！
而事实是，十天前北城门边死了很多人，亡魂难安。
民众自然也难以心安。
更何况，所谓的掌权者他们也清楚，戎狄纵然国小，但民风剽悍，可以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攻破北城门，其实力定然不可小觑，而他们可以攻却留有余地的并未攻进来，那定然是有更大的图谋和后招，这……都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子归城的氛围便有些凝重，身在子归城权力重地的胜霜胜霆两小仆从更能深刻的感受到这种凝重。
还好他们另有他家公子安排的看似不太重要的要事须做，可以稍稍缓解一下心情。
却说他们要做的事将将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收获，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一下，便又遇上他们的好损友离大美人出了点状况，这心情也真是百味纷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