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棋上风云

第二十六章棋上风云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睿王府的人都清楚凤氏先生是睿王殿下所信赖和倚重的人，但却不清楚他的来历背景。
他精琴棋，擅诗书，通古今，明政事，最重要的是，他满怀的计谋已成为睿王立稳脚根的一大助力……自他自荐到睿王身边后，睿王不仅多次躲过了来自太子和燕王的攻击，更是在波涛汹涌的京城数次立下功劳，令皇帝陛下多加青眼，一挽因身份和势力所带来的不利形势。
睿王感激，视之为师友，然而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那些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深的像一个谜。
谜？
长身立在迎宾楼顶层的一扇窗前，睿王府的凤先生俯视着子归城，心情怎样尚不可多知，他的眉眼全然是平静的。
他为睿王所谋，自然事事以睿王为上……
在大穆形势未稳的情况下，逍遥宫自立为武林至尊，纵横于江湖，视朝廷规度为无物，直接挑衅皇族的权威，其宫主墨夷修狂妄无形更是前无古人，朝臣暗恨者多之，天子早就看不过去，这种时候，谁能打消逍遥宫的气焰甚至一举灭掉逍遥宫的话，定能得圣心无疑……正天下之风，扬天子之德，所以他尽可能的为睿王谋划如何对付逍遥宫，从而提高在皇帝和朝臣心中的地位。
逍遥宫盘根错结，勾结甚广，这件事须得循序渐进、非一朝一夕便可成事的。
睿王纵然得宠，却因出身所限无法与太子抗衡，又因缺少军中人的支持而略显底气不足，难保日后京城有什么变动却使不上力……所以他在分析了大穆近些年各方的战事状况，并觉察了戎狄的异常后，便进言睿王，请睿王主动请缨到宣州来直面残局。
所以子归城当下之事，实在比对付逍遥宫更加紧要，容不得半点失误。
然而宣州久弊，权贵地方官大多包藏祸心，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犹如痴人说梦，而惊雷山庄又早失了圣心，不得轻易利用……他当日对着睿王时说的轻松，实际上他们每走一步都须得谨慎万分。
思量许久，他最终亲自登门拜访公子少泽，然而公子并不似睿王所说的那样冷淡，却不愿在惊雷山庄与他商谈，遂那日他始料未及，公子来到了迎宾楼……
因为睿王最近常去惊雷山庄拜访，偶尔出来也会去子归城守备府中查探情况，睿王府众人大多跟随，迎宾楼倒是清静无比。
公子到来，闲话不多说，只看着客厅正中摆放的一盘玉制棋具微微怔神，他察言观色，当时便邀请公子对弈。
是时，与他之前并无交际的公子饮一盏清茶，着一袭白衣，面对着一场棋上风云，云淡风清，态度温和自然。
说出的话却并不怎么温和……
“你为楼胤所谋，可知自己最终的结果吗？”公子一开口，这样问。
古来谋士多行阴险狡诈之事，上不得门面，更为自诩公正的史家所不容，若是得遇贤主，尚能有一席之地可得享荣耀，若所忠非人，则下场凄凉在所难免。
他并未心惊，坦然答道：“结果如何我并不在乎，只要此刻尽力便已觉心安，公子多年前便投身此境之中，想来必然熟知。”
公子手下一点，落下一枚白子，淡淡笑道：“却也未必。”
“公子于风云际会、乱世凄迷之际挺身而出，为先皇身边第一谋士，更在定国之后为天下人所谋，是我大穆第一国师……纵然之后远离朝堂，亦可算是功成名就……”他说的似乎全是恭维的话，神色却不卑不亢，落下一枚黑子，接着道：“有公子在前，天下擅谋之人怎不心动？如在下这般好利求功之人更是希望有公子那样的声名……以求流芳于世。”
公子神色不动，似乎专心于棋局之上，然而出口的话依然不怎么平和：“所求功利，怎知最后不是浮云一抹？”
“公子原是这样想的吗？”他诧异，他们之前并无交际，公子少年成名，施恩于天下，很多人赞他为“天纵奇才”，然而他真正的为人……谁又知道呢？
“事实如此。”公子少泽抬首看他，目光幽深，似乎便要看入他的心底，似乎也看懂了他心中所想。
“这是公子离京的原因？”他不以此为怵。
惊才绝艳的男子，本来风头正劲，却为何一夕之间自洗铅华？
“当初离京并无特别的因素，”少泽淡笑道：“只是那样想了。”
……
只是那样想了……凤先生手扶窗框，回想起公子少泽那日的言行，不知怎的心中就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觉得公子少年入仕，似乎是忧心家国乱世、黎民疾苦，为此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他心中那样想了，随心而为而已……
这真是一个荒谬的想法……凤先生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也喜欢这样罔加揣测别人了。
那日他还向公子说起了很多事情，诸事繁杂，终有尽时，一局棋终了，他们两人都不看胜负，以当日心境来讲，实不需分胜负……
公子少泽，与他如此相似，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又是为了什么呢……凤先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仰首看向灰暗的天空，最后收回目光，神色渐渐平静，移步离开窗边。
他不易被察觉的低叹一声，向门边的侍卫吩咐道：“你替我向殿下送一封信吧……”
……
自从那日一见后，楼殿下暂且算是和离美人相识了，他虽然先前对着少公子时话说的狠戾，但事实上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美人、尤其是绝色的美人容易抱有怜悯之心。
本来正事一大堆的楼殿下被他家谋士建议的成了闲人一个，暂时晃悠在惊雷山庄无所事事，而离美人刚好又是能产生无数乐子的一个美人，刚好慰藉了他空虚的心情一下……
于是，那一连两天一夜的大雪过后，楼胤便时不时的寻了个借口、准备点礼物、找到了红梅小院。
这一日少大公子百忙之后也突然闲了下来，正拉了离美人在院中檐下对弈，可怜离美人一股聪明劲儿，常说自己什么都容易学，却常常什么都学不会……少公子觉着她是新学者，已经十分厚道的让了多步棋，离美人却始终苦大仇深的对着被她折腾的乱七八糟的棋盘无从下手……“唉……算你赢！算你赢！”
她丧气的一摆手，正要落荒而逃、“潇洒”离去，一转身就发现楼殿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斜眼瞅了瞅少公子的脸色，然后才没好气的对着楼殿下道：“你怎的来了？”
这感觉好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实则是很担心他把“冒雪出门、亭中饮酒”这几桩事在少公子面前说出来……一味的对着他挤眉弄眼。
好在楼殿下非常有眼色，举了举手中的小盒子，干笑着道：“我来找公子对弈。”
离美人瞪大眼睛怒视着他……一听就是现编的，谁信！
尽管少公子耳目众多，消息绝对灵通，而且离美人二人的话也表现的他们太过熟惗了点，但少公子还就信了，他起身装作才看见楼殿下的模样道：“那真是荣幸了。”
“公子棋术无双，是我占便宜了。”客套话二人都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少公子便又果断的坐下，非常谦让道：“来者是客，你先吧。”
楼殿下也果然顺着杆子下，正要入座之际，瞥见一旁仍旧胆心的离美人，略一思索，又举着手中盒子道：“早就听闻公子身边有一位绝丽佳人，本也想对公子道一声恭喜……正好出门时带了些家常，珠宝配美人，这个……就送给离姑娘吧。”
他这话说的别别扭扭、前言不搭后语，更没了往日凌厉的气度……好像在离美人面前提起凌厉劲也没用，那只会激的她更凌厉……
离美人一愣。
少公子则是目光幽深，心思转了千遍，最后气定神闲的看向离美人，儒雅大气的开口：“睿王送的礼物，还不收下。”
离美人这人是不会对“睿王”二字有什么反应的，她只是略略疑惑少公子的反应，觉得这次他也太好骗了……
纠结归纠结，她也是最好别人抬举她的，因此少公子一发话，她便欢欢喜喜的接了楼胤手中的盒子，又想着下棋这事儿实在令人憋屈，看两个大男人下棋更没什么意境……便一遛弯儿招呼也不打的回了房间，研究楼胤所说的“珠宝”是个什么东西去了。
楼殿下顺势坐在了少公子的对面，心想下棋就下棋吧，棋场上正可以说一下他家谋士凤先生要他在少泽面前提的事。
于是楼胤探访离美人这桩事，最终皆大欢喜……
棋场上向来无对手的少公子赢了一路，仍旧云淡风清、只是心情异样了点的送走了楼胤。
楼殿下虽然棋术输的一蹋糊涂，但好在心态好，又将将领悟了凤先生话中的要义，便决定去集结他的幕僚们谈些事情……终于不用再干闲着、琢磨些讨好美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