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情之迷雾

第四十六章情之迷雾
英澜走后，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离美人晃着自己的腿，微撅着嘴，并不看少公子，而是看着床帏上的暗纹生闷气，闷气生着生着，眼中突然就有一片暗影。
少公子无奈，温言道：“别闹别扭了，离儿。”
离美人“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少公子移步走近，道：“今日是谁惹了你，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惹回去……”
这无辜模样装的……离美人白了他一眼，不作声。
少公子略略一想，眼角眉梢都漫上了笑意，却依然扮作不自知，道：“如此，便是没事了，夜很深了，回房休息去吧。”
离美人立即又瞪了回来，然后情绪突转的指了指自个身后，理直气壮道：“是你说让我待在你床上的！”
“这样啊……”少公子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走向她，作势要解衣带，道：“的确是这样，那在下便放心了。”
离美人一看他那动作，就惊的一下子跳起来，跳到几步开外，指着他愤怒道“放心个头啊！你你你！你个流氓！”
却不知是谁先耍的流氓。
少公子自然就停下了动作，温文儒雅的那么一笑，道：“总之我是不介意。”
“你自个在这儿玩吧！”离美人怄不过他，便愤愤然而去。
少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
他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待离美人睡下之后便唤来了若雪。
若雪只犹豫了一小下下，就把离美人今日的行踪犹其是进入“知命”算馆的事一桩桩的说了出来。
少泽听的认真，面上还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待她说完，方道：“你在她身旁贴身侍候，可知她是如何思量的？”
“奴婢以为……”若雪说时，素来冷淡的眉目也染了一层忧色，道：“姑娘的心很不稳定。”
“嗯？”
“姑娘虽不再连夜噩梦，精神大都很是饱满，但也有些时候会莫名恍惚，奚夫人说过姑娘的伤势难以完全痊愈，纵公子以沐雪术为她稳定伤情，恐怕……”若雪咬了咬下唇，进言道：“恕奴婢多言……公子，是不是该把姑娘送到奚夫人那里？”
“你以为在惊雷山庄她就能完全好了？”他淡淡开口，并无斥责之意，低声的叹息也清淡似无。
良久，方道：“好生照顾她吧……”
“是！”
若雪走后，少泽看着离美人睡前差人送来的包裹，有些怔愣，打开包裹后，望着那一条织了云纹的浅蓝色发带，又是一愣……好像，这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他。
他大约知道她心中的不稳定源于何处，只是当下光景，还无法做一些事令她释怀。
有一瞬间感慨自己的无力，从何时起自己做事也要瞻前顾后了？从何时起自己也会觉得无可奈何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一定分得清。
已往很多人以为他心怀天下，为天下苍生所思所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实他都禁不住想问：天下苍生算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在为自己而活罢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是不放什么人的，只是政局和朝野的框架迎面而来，身处一定的环境中很多事情便身不由己，不得已才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少师，从未心甘，如何情愿。
他从来都不觉得建功立业有什么刺激可言，王侯将相也不过是踩着他人的尸骨一步步的攀爬至顶峰，而在此之中，有多少百姓死于无辜、有多少英雄亡于阴谋？史书都不能公正，谁会真正的记得？
恰如如今大穆清王府中卧病于床的清王，他是大穆的开国之王，是灭凤扶楼的战争中立剑不倒的不败神话，曾令无数臣民倾心爱戴，可是在定国之后，在皇朝不需要一个王爷去开天辟地之后，便是这样凄凉的下场。
清王只是那些功臣名将之中的一个代表而已，或许不是最幸运的，却也不是最凄惨的。
当他决定离开朝堂、远离帝都的时候，曾有很多人来询问原因，他自会滴水不漏的给每个人想要知道的答案，然而当清王也来问他，问他是否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时候，他终于认真回答，说：于我而言，天空之“鸟”永不殆尽，丛林之“兔”永不死绝，更何况，我从未为楼氏卖命，只是为我自己而活罢了。
那么，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一个执念。
又或者……一种欲望。
他永远做不到千古一族那样数百年来只坚守着一种信仰，把家族的存在和自身的意义牵扯的那样深遂。
原本，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
今时今日，很多人以为他已经清心寡欲，再不为天下纷争所动，心中再也没有什么的时候，他却觉得他的心中的确是有了些什么……对于她，说喜欢太过浅薄，说爱又太过深沉，而人之情细如发丝，千丝万缕，易断易缠，亦可深入骨髓。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这个东西又实在是玄妙，他自幼时启蒙起，有人教他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有人教他经纬谋略、武功阵法，却从来没有人来教他该如何疼惜一个女人。
在那些所谓真正的男人眼中，女人不过是生存的一种附庸，没什么价值可言，他的师长也不止一次的训戒他：古来成大事者，最忌儿女情长！
他一直都做的很好，在成名以来的十几年中，从未因女子误事（实际上他就没有误过事），亦从未对哪个女子动情。
可笑功成身退之后，却在飞雪荒芜的雪兀山下，遇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意外——一个明媚如朝阳而又伤残着的古怪女子，他因为她手背上的古老文字，叫她“离”。
在最初得知自己心意的时候，素来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公子少泽感到很惶恐，更因为在过去二十七年中他自觉情史一片空白而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还好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事关她的身世他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伤害。
这么多年来，他运筹帷幄于胸，自知该怎样去面对困难……
……
公子少泽立在桌案前，对着那浅蓝色发带狠发了一会儿呆，模样有些好笑，好在他习惯了隐藏情绪，习惯于云淡风轻，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在温柔一笑后，把发带收进袖中，方悠悠然的坐下，道：“进来。”
话音方落，便有三人推门而入，除了领头的胜寒外，其余两人都是今日方到，三人一同进来，径直跪在他膝下，恭敬行礼：“公子！”
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一路可还顺利？”
与胜寒分管不同区域的胜冰道：“属下听说了一些密闻，已经整理在册，请公子过目。”
言罢，将手中之物呈予少泽。
而唯一的一个女子若露道：“属下奉命回族中查探消息，请公子过目。”
说罢，也是将手中之物呈了上去。
少泽分别接过，淡淡一笑：“辛苦了。”
“属下之责！”
……
若雪同往日一样在离美人熟睡后守护在她的屋子里，平日吃饭睡觉也都一起了，今日她将将在屏风外的小榻上合上了眼，尚未入眠，便突然警觉而起，袖中弯刀既出，不过两式便制住了贸然闯进来的人。
然后压低了声音疑惑：“若露？”
“是我。”若露的声音有几分恼怒。
若雪的眉睫动了动，收回压在她脖间的弯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仍旧压低着声音道：“跟我来！”
为了防止惊醒别人，二人都施展起轻功跃上了房顶，立在房屋后檐上，正可以注意四周的情形，又不容易被人发现，若雪才放下心来，冷淡的看向与她同属于天机阁的若露，道：“深夜闯入，你是何意？”
若露冷瞥她一眼，道：“闻说公子身边有一个绝色美人，我想看看是怎么个绝色法！”
“你僭越了。”若雪道。
“喔！还没过门呢你就把她当主子贡起来啦？若雪姐姐，你何时也成了这样趋炎附势的人？”若露笑的讥俏。
若雪面不改色，“全凭公子的心意，公子让我做她的明卫，你就该看的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她算是什么身份？”
若雪不语。
“有女司大人在，她永远不可能嫁给公子！”
“你！”若雪皱了眉头。
“你忘了……”若露凑近她，道：“女司大人才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
若雪绷紧了唇角。
若露自顾自摇了摇头，道：“只是提醒你别真把她当成了主子……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想到若露口中的那个女人，若雪有些忧心，近日因了公子疼爱的这个美人她已颇多忧心。
她忧心着回到房间时，心中猛然一惊……离美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只披了一件外袍，呆呆的坐在床上，见她回来也只是呆呆的看过来一眼。
若雪突然就有种干了坏事的感觉，不知所措的走到床边，轻轻唤道：“姑娘？”
离美人复又抬头，突然起身、突然就展臂抱住了她。
若雪一愣，更加不知所措，更加忧心，“姑娘……”
只听离美人干涩的嗓音响在耳边，她说：“雪儿，我大概……又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