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责之重

第四十九章责之重
墨夷修，他会死吗？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
斩都影把目光移到掌中所握的墨影剑上：千年古剑，承载着先人的遗志，剑身上所流转的神秘光泽，又是在诉说着什么？
于他而言，责任，使命，说起来太过沉重，却又实实在在的加诸在肩上，除非死去，否则无可推托。
他跟墨夷修是不一样的，二十多年前他出生在古老而神秘的斩都家族，幼年时被族内长老选中，要成为斩都家族新一任的家主，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白：斩都家族的家主不止是斩都家族的家主那么简单，登上这个位子的人，不仅要是族内最优秀的人，还要在即位之后与阜兰家选出的那个人比拼，赢的人才可以成为冥宫的守护者，才可以正式领导斩都和阜兰两大家族。
冥宫和任何江湖门派都不一样，它的主人不能是冥宫内部的人，更不能出自守护冥宫的两大家族，也永远不会实行世袭制……冥宫之主，历来都是由冥宫左尊主从各大门派、各个隐世的师派中暗访选中，通过重重考验，再经冥宫各大长老点头认定……这个过程一定是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因为冥宫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几乎就是一个隐世的宗派。
因而通常冥宫左尊主的更替也代表着冥宫之主的更替，左尊拥有特殊的权力和特殊的地位，久而久之，这种体制实行下来，冥宫历代宫主便渐渐的成为左尊的傀儡，更确切的说，是冥宫成了两大家族的傀儡。
十二年前，斩都影成为斩都家族新一代家主，并不负重望的成为冥宫左尊，那个时候，墨夷修初出师门，自号逍遥公子，少年狂气，于吟剑江畔击败了武林第一人玄音，自此声名大噪，于九州江湖锋芒毕露……于是，一年之后，他选定了墨夷修。
还记得那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墨夷修随意的躺在野外的一处草地上，嘴里咬了一根青草，眯着眼睛闲闲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于是他只好重复一遍，“凤凰山内有一座避世的宫城，在下想请你去做它的主人。”
“我这人比较懒，不喜欢做些没有报酬的事情……”墨夷修摇了摇跷着的腿，道：“那什么宫城，我去了有什么好处没？”
他当时顺着墨夷修的心思答：“圆您之志！”
墨夷修这才坐了起来，明明面貌还有几分稚气，双眸却波光流转掩住了深沉的心思，他说：“我志在武林至尊之位。”
斩都影心中一惊，却很快平覆，道：“在下愿倾力相助！”
墨夷修于是吐了嘴里咬着的草，勾唇一笑，道：“成交！”
墨夷修成为冥宫宫主的那一年，才不过十四岁，是冥宫史上最年轻的宫主，但是他有一颗太过早熟的心，那么年轻，已经身负傲人的武功和足以堪破世情的心智，他看的透冥宫的一切。
他不愿意成为傀儡，也不愿意在凤凰山后做一个隐世门派的主人、从而安享太平，他想要追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坦白了。
所幸斩都影也并不想成为一个控制傀儡的傀儡师，所以在冥宫换了新主人的第二年，这个新主人发动了冥宫内最为血腥的一次权变，左尊相助，夺的是各大长老的督宫之权，摧毁的是冥宫内部宫主无实权的体制。
此次权变之后，长老们的权力几乎被架空，两大家族仍旧守护着冥宫，却又在权力划分的意义上与冥宫的关系泾渭分明……墨夷修说：既然我是这个宫城的主人，它就应该由我来命名！
于是十年前，逍遥宫横空出世，跟随着它的主人墨夷修首度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
墨夷修，怎么会死呢？
斩都影举起墨影剑的时候，那青衫男子已经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可当那把剑出鞘之后，他还是未能逃脱，剑光不过一瞬，在空中划过优美如虹的弧度，继而快如闪电般落在了他的心口处……怎么可以忽略，斩都一族举世无双的速度。
斩都影道：“墨夷修，他在哪里？”
“尊主是在说笑吗？逍遥公子神通广大，他的行踪，我怎会知道？”他低眉看了眼指在他心口的雪亮的剑尖，面色不改道。
于是斩都影的剑便毫不留情的更近一寸，利刃刺入皮肤，泂泂的鲜血便流了出来，染红了青衫，他说：“青央，你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吗？”
颜如妖魅的男子却仍旧笑道：“斩都影，你都不觉得自己活得累吗？”
他说：“冥宫和逆天之间的约定和联系，诺大的冥宫只有你一人能知道，所以只有你一人在遵守，如果连你都放弃了，冥宫就一定会毁了……你信吗？”
“别忘了，逍遥宫虽然名扬于天下、倾权于天下，冥宫却始终是隐世的，难道你想把这背后的一切展露出来吗？你不会的……”他笑道：“若是那样做的话，皇族人首先会猜忌，紧接着极北之北的雪族也会来找麻烦，江湖一定会大乱，总之，中原一定会大乱的！哈哈哈……你敢吗？”
“这样说起来，冥宫自诩为正道，天下人却未必会认同，你们的处境又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他一点一点的后退，道：“最好笑的是，包括墨夷修在内的逍遥宫人都不知道这些，你做的事，他们未必会理解，哎呀！所以逍遥宫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内乱啊……”
他兴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乍眼。
听闻他这样说，斩都影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他看着青央，眼中渐渐有了一抹轻淡的笑意，他说：“如此……我便明白你的用心了。”
青央面色一僵。
“只是斩都影的心神又哪里是这样就乱的了的。”斩都影道：“很多事情你都说对了，却也没有这样绝对，你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位置，好似洞悉了冥宫的一切，其实不过是靠一些边角消息妄加揣测。”
“你！”青央的面色又一白。
“你也说了，千年冥宫，又岂会毁于一役！”他的声音沉稳而镇定，这方是冥宫守护者该有的姿态。
“万般谋划，也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你们既然针对了逍遥宫，就该想到后果……”他微微一叹，收剑入鞘，道：“对于你们数年来都谨慎小心，却在七炎洲这里败露形迹的原因，本尊倒没有兴趣知道了。”
日暮西垂，目光捕捉不到夕阳的余晖，这个时候，风的尽头小了更多，但吹起他的衣角，仍旧会烈烈作响。
直到那个穿着青褐色衣衫的男子消失在山林中，他才以剑为杖，在那巨石之上缓缓坐了下来……以逐渐降临的夜幕为背景，他的身影明明挺直，却还是让人觉出了几分孤独。
他说：“这些事情你既然知道了，就不必再躲藏了。”
小聂心中一惊：被发现了吗？
其实他真的是很无辜的……纵然他们二人说话的内容太玄妙，一时之间搞不懂说的是什么，但也不是完全听不懂的，话说逍遥宫那些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让人纠结啊！
他这厢还在纠结，身旁的引魂已经站了起来，且当他不存在似的压根没有要给他解穴的意思。
他黑色披风下的身板挺直，纵身一跃到斩都影面前，眸中神色变幻不定，却最终俯首行礼：“影尊大人！”
“闻说宫主去年夏天广召影卫，实际上是秘密给五冥使下了这三年来的唯一一次命令，”斩都影道：“他给血杀使下了怎样的命令？”
引魂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的就问了出来，略略一顿，道：“属下直属于宫主，请影尊恕属下不能透露。”
“无妨，”斩都影抬眸看向他，道：“当下时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去决定做什么……宫主那个时候，大概已经不相信什么人了。”
引魂面色一白，令主上失去信任的臣属并没有存在的意义，他虽手掌弑杀之权，却也不是就能随心所欲。
可是这几年的事情似被烟雾笼罩着，他看不透，更看不懂……到后来他发现，身处逍遥宫中，似乎每个人都是不能看懂的，很多事虚虚实实，他分不清真假，说不出谁对谁错，更不知除了宫主之外他还可以信谁。
五冥使皆是由宫主亲手提拔上来的，到了这种时候，本该以他马首是瞻，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或许影尊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考量，本来谁也不用为了谁而活。
引魂沉了眼眸，道：“有一事还请影尊解惑？”
“嗯？”
“三年前千影楼之宴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宫主为何突然不问宫事？又为何在半年前突然失踪？”引魂道：“殇尊手持逍遥令，却不肯透露半分，还请影尊解惑！”
“引魂，你已经知道的太多。”斩都影道。
“属下唯愿死可瞑目！”他今日探查影尊的行迹，跟踪到这里，便已觉事有古怪，恐怕难保性命，所以才拉了小聂过来，封了他的穴道，保他不被发现。
方才的青央也说了，那是只有影尊才能知道的事情，连宫主都被排除在外，他又能得什么下场？
斩都影却笑了，往日里他都是不笑的，这一笑更让人不明意味，“没有他的允许，我不会动他的人。”
说罢他起身跳下了巨石，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七炎洲风云已起，血杀使除了是墨夷修的臣属外，不要忘了自己还是逍遥宫之人。”
“如果他还愿回到逍遥宫的话，所有事情都会有合理的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