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长老祁岩

第四十八章长老祁岩
仪方神卷分上下两卷，分别由“三庄五府”之中的龙邪山庄和惊雷山庄保管，八年前龙邪山庄生变，龙邪少主白西澈身死，仪方上卷亦流落江湖。
但是人们心知肚明，龙邪少主死在他义弟逍遥宫主墨夷修手中，仪方上卷亦早已被墨夷修所获。
墨夷想起自己打开仪方神卷时看到的第一段话：揽上古之神迹，通六朝之历史，兵法未详，天策全谋，九州神器，无谓不绝……多么可笑，天下人争之夺之，费尽心机和人力，可那东西到现在为止也就是一套破书而已，于她而言不知意义何在。
……
关于仪方神卷，楼胤也曾试探来问，一年前他亲自去子归城，除了要收拾戎狄外还想顺手把仪方神卷的下卷探回去，身为要争权夺位的皇子他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包括因为流落到江湖人手中而令几乎在皇帝面前成了禁忌的仪方神卷，只不过逍遥宫和天机公子都插了手，造成一片混乱，他没有如愿而已。
当然他来问上卷，墨夷不会因为双方是合作关系而透露什么，楼胤是聪明人分得清孰重孰轻，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威逼利诱什么的……然而墨夷越来越觉得楼胤这个人高深莫测的超出了她预想的范围了。
有些事情比较敏感，墨夷在少泽面前也不会提上一句，但这不代表她心中不会计较……薛和和反穆组织的人有联系，中陵洲人支持策动了反穆组织，然而在来冰雪城之前她所听到的“反穆昌凤”只不过是民间某些忠心未死的人喊一喊的口号而已，实际并没有很大的威胁势力，现今它背后的支持者就那么轻易的暴露了出来，不由得让人不安心，墨夷担心会牵涉到什么人。
其中就包括她的前琴师、睿王府现今的谋士凤回雪，“凤”这个姓氏十分罕见，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他曾因这个姓氏四处流离奔波，也曾因此姓氏招致祸端无数，直到被她接入微雨山庄才过了一段清闲平静的日子，当初他要离开微雨山庄去京城，墨夷表面上与他决裂，却暗地里买通了帝都的某些人，几乎把“凤回雪”三个字包装成了艺名才让他没有被各方怀疑而顺利的进了睿王府。
凤回雪的身份敏感至极，墨夷当初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莫不有要利用的意思，虽然她因为种种缘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不代表别人就能放弃……决定要搭上睿王府这条线后，墨夷考虑再三，最终决定把话挑明了说，因为以楼胤的谨慎是不会收容他不明背景来历的人的。
而楼胤触及这个问题，似是早有预料她会有这么一槽问，很坦然道：“凤先生有不世之才，又身世坎坷，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他在睿王府留一席之地。”
墨夷：“在我面前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冠冕堂皇，凤回雪是什么身份你我都清楚，且不说皇帝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单你那些兄弟但凡得到一点风声就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究竟想利用他的什么？”
楼胤苦笑：“古有贤人求贤若渴，燕昭王千金买马骨，周公一饭三吐哺，刘备三顾茅庐请出隐世诸葛，与此相比，我觉得前朝皇室后人的身份并不足以阻挡我请凤先生为士。”
墨夷：“这不一样，我想说的是，留凤回雪在身边实有无穷祸根，无论你想利用他的是什么，都是得不偿失的。”
楼胤更加无奈：“难道我就不能只为自己的前程和权位考虑一次吗？”
墨夷：“我为逍遥之主，你乃帝都皇子，各自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彼此深知，像你我这样的人能不考虑很多吗？况且这关乎到的不只是权位，还有生死。”墨夷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看透他一般。
楼胤却并不慌乱，只是目光坚定而诚挚道：“或许会有很多不便和隐患，但是谨慎过度偶尔也想要冒险，而且凤先生值得我冒这个险。”顿了顿，他补充道：“我知道凤先生与墨夷宫主本是挚友，宫主担心他的安危在所难免，不过请宫主放心，只要睿王府平安一日，凤先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终于把所有话都挑明了，墨夷却还是没有弄懂楼胤收留凤回雪的意图。
凤回雪……无论当初如何气恼以致决裂，他毕竟曾住在微雨山庄里，而微雨山庄是她用心建造的一片净土，里面住的都是她所珍视的人。
如今冰雪城这乱麻一般的事情里，有许多线索都指向了反穆组织，涉及反穆组织当然会牵涉到前朝后人，而巧合的是薛和还与前朝凤邪皇子有那么一些渊源……怎么想都不能让人安心，看来她需要特意传个话，命驻守在帝都里的逍遥宫人多多留意凤回雪一些了。
……
似是什么征兆一般，墨夷刚想过和楼胤有关的事情，睿王府那边便小心谨慎的捎来了书信给她，墨夷不由先皱了皱眉……楼胤身份摆在那里，做什么事都不能让他老子发现，给她传个消息都是千难万难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根本不会吱声，如今怎么都把信传到冰雪城里来了。
拆开一开……果然！
……
冰雪城的自治体制中，最高掌权人就是城主，除此之外大长老和护城使一文一武统领着各大势力，共同平衡着权力系统，然而到了现在，城主已殁，权力平衡不平衡已经不像规定上写的那么简单了。
今日的阳光极好，令人们的心情也不由的愉悦起来，冰雪城的大长老祁岩早早的出了家门，他在路上就看到了耀武扬威的巡城卫队，这些都是他的死对头应远的人，不止在街道小巷里，城门前、慕仙台、甚至城主府外用来守备安全的卫队都是应远的人，粗粗看去好像他已经掌握了冰雪城一样，然而不过都是莽夫而已……祁岩想。
他路过了城主府，经过了慕仙台，最后来到了城中一片荒废的枯林里，身边没有带一个侍从，好像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他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一样。
然而刚一踏入枯林，一股缭绕阴翳的杀气便扑面而来，祁岩慌忙之余只来的及后退，可那杀气似化成了实质一般逼迫着他，根本就是退无可退……千钧一发之际，他慌忙喊道：“我奉睿王殿下之命在此，请手下留情！”
即将划过他面门的利刃及时的停住，那匕首刃锋雪亮，离肌肤只有一毫之差，祁岩一动也不敢动，似乎毕生的勇气都在一瞬间用完了。
好在对方很快收走了匕首，闲闲的朝腰间一插，用三分嫌弃七分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倨傲的开口道：“你就是楼胤挑选出来用于占领冰雪城的人？”
祁岩惊魂初定，才有心打量对方：竟是一个格外年轻的女子，一身红衣艳烈如火，身量颀长，气质凌然，脸上戴着半截雕刻华美的银色面具，整个人看起来潇洒不凡，颇有侠客风范……祁岩眯了眯眼，他是见过这个人的，“若我没有记错，姑娘应该是少主的朋友吧？”
墨夷耍够了威风，因楼胤突然安排的会面而生出的气便消了一些，她挑了挑眉，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冰雪城的大长老吧？”
祁岩神色一转，温和笑道：“姑娘当真是睿王殿下派来的……”下面的话因女子突然凌厉冰冷起来的目光而没有说出来。
墨夷道：“你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罢。”
祁岩再次认真打量了她一圈，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略略思忖了片刻，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道：“这里有睿王殿下新近传来的亲笔书信。”
“你试探我？”墨夷接也不接，“非常时期，你怎么可能会把帝都皇子的书信保存至今？少耍这么些心眼了，误了正事你可担待不起。”
祁岩神色尴尬，这才收回信封，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印道：“此新物姑娘可认识？”
墨夷淡淡的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方端着架子道：“纠正一下，我与楼胤只是在合作，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我是墨离，随你怎么叫，今后莫要误了我的事就行。”
祁岩忙道：“那么姑娘也应该明白，我与睿王也并非上下级的关系。”
墨夷：“哦？”
“只是合作，为了互惠互利。”他本来就是冰雪城的人，只是为了某些目的才和远在大穆帝都的皇族有了联系……直到这时祁岩才恢复了一些大长老的气度，有了几分上位者的精气神，“墨姑娘不正是睿王请来帮我的吗？”他极会看人，这么片刻便把握了说话的力度，一个“请”字令墨夷受用不少。
墨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找了棵粗壮些的树倚着，闲闲道：“你要我助你登上城主之位？”
祁岩眼中闪过精光，笑道：“睿王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墨夷：“我可不会去揣摩他的意思，我只会按约定的来。”
祁岩忽道：“也是我糊涂，墨姑娘既然按照约定来和我会面，想必心中已有决定？”
她笑而不语。
祁岩又道：“那么墨姑娘觉得眼下我们该做些什么？”
墨夷：“薛和已死，薛湛无德无能，局势很明朗，你清楚这是你和应远的争斗，何必再来问我。”
祁岩：“越是到关键的时刻越是要谨慎小心，我看事态远没有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墨姑娘近日住在城主府中，对夫人请来的那位客人怎么看？”
墨夷：“你莫非不知道他的身份。”
祁岩：“天下帝师，自是无人不知，而且就算他想要低调，薛氏也要拿他的声名来造势，我只是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相助薛氏。”
墨夷：“我和此人打过交道，以他的性情只要你等行事不要太过、不对薛氏逼的太紧，他是不会插手的。”
祁岩一喜，墨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祁岩：“城主的死，我始终觉得疑点重重。”
你倒是先把问题抛出来了……墨夷心内冷笑，口上疑惑道：“薛和难道不是你或者应远动的手？”
祁岩：“姑娘当明白，城主府守备森严，城主精通我等所不及之术法，冰雪城里里外外又都有应远的人，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和人手来做这件事？”
墨夷：“正如你所说，应远的势力遍布冰雪城中，所以一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他会做这事？”
祁岩垂首沉默，半晌，又道：“莫非除了我们，冰雪城里还有别的人？”
看来他并不清楚城主府里的内幕，也不知道中陵洲人的存在，不过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墨夷的大脑快速的转了几圈，道：“此次会面不过是让你我有一个接触，话已经说的太多，日后但有需要我会遣人去找你。”
说罢甩了甩袖子便打算走了，祁岩急忙唤住她：“那墨姑娘……”
“你和楼胤合作到了这种地步，可见他对你很是看重，我和他有约定，必要时自然会出手帮你，不过……”墨夷回过头来，勾唇泠泠一笑，显得高深莫测：“不管薛和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你随后的动作都太多了，你以为就算没有外力存在，薛氏就会任你们宰割吗？不会的。”
祁岩眉心一紧：“墨姑娘来冰雪城，恐怕不只是为了给睿王做事吧？”
墨夷：“你不必费心查我的来历，那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
若雪煮了一碗热汤来到自家主子门前，规矩的敲了敲门，直到听到应允的声音才推门进去，她家一向有格调有风采的公子此次不仅喝酒喝的人事不知，还是被自己的心上人用嫌弃的态度一路送回来的，这种事实在有点丢脸，公子不提的话，她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有格调有风采的天机公子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窗户下面喝茶了，一身素洁白衣纤尘不染，十分高雅清闲。
若雪端着汤走过去，盛放在碗中，道：“请公子用汤。”
“不用了，”少泽把茶杯放下，不紧不慢道：“昨日我是如何回来的？”
果然还是问了……若雪想就算不问公子也是心知肚明的，既然问了，她道：“是离姑娘亲自送公子回来的，她还关怀公子……请公子注意身体，日后不要饮酒过多。”其实原话是：这家伙酒量这么差，害我与好酒就这么生生的擦肩而过，我以后再也不要请他喝酒了！
少泽想来也知道他心仪的那位姑娘是个会说什么话的主儿，微微笑了笑，把这一页淡定从容的揭了过去，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有什么要说的话，都说了罢。”
于是若雪把热汤放到一旁，轻轻行了一礼，道：“公子，昨日薛夫人来找过您，意在催促您针对眼下危势有所行动，公子是否要回复她？”
“我已许诺要和逍遥宫人共事，离儿会派人和你交流，至于城主府……”少泽淡笑道：“我只做到答应薛伯父的事，不负上一辈的情谊即可。”
若雪：“奴婢不解，公子究竟答应了薛城主什么事？”
少泽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想破除冰雪城现有的制度，最好一并清除所有积弊，在此过程中不必顾念薛氏一族。”在这个理解上，他好像把墨夷给误导了……少泽喝了一口茶，觉得这不算重要，日后可以再解释。
若雪目光一凝，她是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冷漠冷清丝毫不顾念血缘的人，暗暗吸了一口气，若雪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还请公子指示。”
少泽却问：“极北那些国家有什么动静？”
若雪：“戎羌各国一直紧盯着冰雪城里的动向，薛城主去世他们想必得到了消息，已经在调集人马，只怕近几日便会有所行动。”顿了顿，她又道：“奴婢困惑的是，冰雪城处在大穆边境、极北边缘之上，位置比子归城还要重要，戎羌这些异族若是占据了冰雪城，对大穆是很大的威胁，为何帝都那里迟迟没有应对的消息传来？”
少泽：“有子归城的例子在先，他觉得我身在冰雪城便不会坐视不管。”
公子说的“他”正是大穆如今的皇帝，公子虽早已离开帝都、不涉朝局，可皇帝不知是出于何等意图总是派一些探子来打探公子的消息，被天机阁处理掉的就有好多……即便沉静如若雪也有些气愤：“公子未必会出手，他们也太放心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当然早已脱离了帝都权海，然而自小便长在楼氏一族中，当今皇帝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背景，也很会预测他可能做的决定……说到这里，他好像又误导墨夷了，似乎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然何以打消她的顾虑，只要他和帝都朝局有一点联系，她都不可能会同意他结盟的建议，因为他知道她已经选择和帝都睿王合作，少泽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的极北异族不比以前，自戎狄灭国后，各国为瓜分戎狄剩余的价值而互相开战，大穆朝廷坐观虎斗，从中得利，时至今日只有戎羌还有些国力敢和大穆对抗，却也只是强弩之末，朝廷会借冰雪城事件的契机一举降伏戎羌，不会没有任何对策，相反，他们是推动者。”
“可是天机阁不可能查不到，难道……”若雪微微瞪大了眼睛，其实她早有猜测，只是没有公子的确定不敢相信而已。
少泽决定把一些事情说开：“此次帝都那里仍然让睿王楼胤来操纵全局，不过又同时让他巡查各州作为掩饰，楼胤设法瞒过了皇帝的眼睛，把所有事情委托给了逍遥宫，离儿……她来冰雪城，最终的目的是一箭双雕。”冰雪城，和戎羌。
若雪不由有些担心：“所以公子要和离姑娘合作。”
少泽看的很开：“目的相近的情况下，我不介意被楼氏利用，更不会介意被她利用。”
当然只是利用，无论是楼氏、薛氏、还是他，只看他被牵连了进来，就不会放弃他的价值。
若雪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为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