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相思成蛊

第六十九章相思成蛊
薛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立即就感受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他想要坐起来，却感觉浑身僵硬而寒冷，手脚根本没法动，终于费了好大的力气坐了起来，才刚一抬头，就感觉脖子上一冷，一把刀就这样横了过来。
薛湛傻了，他愣愣的看着这个满眼杀意的黑衣铁面男子，听他用冰冷无情的口吻道：“是不是你把她引到这里来的？”
“你……你在说什么？”薛湛迷惑而又恐惧，然后他便注意到了身侧慕仙台下的怪异景象，看清楚在那个巨大的半球体里有一个他熟悉的人，顿时失声叫起来：“墨姑娘……”
“真是麻烦！”千古夜及时的点了他的穴，挡开无刀的刀，道：“他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和他动气做什么？”
无刀冷冷的抽回刀，千古夜道：“你放心吧，有少泽在她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无刀说。
“我不明白什么？”
无刀却不回答他，只把心神都放在了阵中人身上。
雪下的越来越大，格外的寒冷，而这一切都到不了玄妙诡谲的阵法之中。
……
作为设局者，媚央无疑是很有耐心的，她感到有一股来自阵法外的力量横加了进来，并且试图打破原本制造给墨夷的幻象，却并不着急，仍是以一种极度魅惑的姿态围绕在墨夷身边，声音温柔缥缈，充斥着不可言说的诱惑力……“墨郎，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呢？奴家对你倾心已久，久到忍不住想把你收藏起来呢……”
日盈星逝阵外有人不意外的掉了一地鸡皮疙瘩，阵内墨夷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勾起唇角，道：“本座向来有爱美之心，无奈姑娘你长的太丑，实在让人不忍心看呢。”
媚央并不泄气，见缝插针道：“那你觉得谁最美呢？颜殇吗？”
墨夷的唇线又拉直了。
果然只要涉及她心中的那些人，她就会无措了……媚央道：“人们都说你最爱的人是颜殇，我却不这么以为，她只是你的垫脚石对不对？”
“墨夷宫主啊，”媚央拉长了语调，泠泠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喜欢盯上你吗？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了，嘴上说着绝情无心，却总是做着一些荒唐到不行的事，你心里一定明白，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男人，可你又算是女人吗？”
“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看似强悍，好像什么人都不能招惹你，实则是色厉内荏，你空虚害怕的狠……”媚央抚摸着她脸上的面具，继续道：“作为女人，你已经不算年轻，甚至也算不上招人喜爱，”媚央看了一眼阵外的颂歌，颂歌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媚央道：“所以这位颂歌姑娘一出现的时候，你是嫉妒她的吧？当然了，年轻的颂歌姑娘不仅年轻，而且美貌又善良，她单纯而干净，是你永远都无法相比的，因为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满手血腥，你很早就丢失了纯真和干净……嘴上说着不在乎，你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那些都是你已经没有的东西啊，你甚至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些被你杀了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尾音她拉的很长，更加的深入人心，像一根针一样持续不断的刺激着墨夷的神经。
阵外颂歌紧张的看着墨夷，又无措的看向千古夜，千古夜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莫担心，小人之言，小离不会上当。”
阵内媚央闻言挑了挑眉，俯身到墨夷耳边道：“你还在意另外一些事情，颂歌姑娘的出现不仅让你意识到内心渴望成为一个像她一样天真可爱的女子，也让你明白你同时也渴望拥有和她一样的生活，身边围绕着很多关心、爱护你的人……而你本来也拥有这些，你和千古夜拜了把子，你还对少泽动了心，可这一切在紫檀山上就被毁了，你心里那么重情重义，其实根本就不想和他们决裂，只是再也找不到修复关系的机会，偏偏在你犹豫不定的时候，少泽和千古夜又都出现了，可是他们却都围绕着另一个女人转，所以，你对颂歌姑娘就不止是嫉妒了吧？”
“你有没有那么一刻，很想杀了她？”
到了这一刻，旁观却又无能为力的人全都忍不下去了，颂歌本人只能急道：“她在胡说什么啊？离姐姐才不会杀我，夜哥哥我们快把离姐姐救出来！”
千古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阵中的墨夷沉默不言，让人不明白她是在稳定自己的心神不理会媚央的话，还是她已经默认。
媚央又道：“可是你不会杀她，这就像你当初不杀檀盟的那个神女英澜一样……英澜可是毁了你的脸啊，你不是从来都不准有人拿你的尊严开玩笑的吗，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或者报以她同样的折磨？这当然不是因为你以德报怨、是一个侠义之人，恰恰相反，你很想杀了她，很想杀了英家所有的人，你不过是在顾及少泽罢了。”
“多可笑啊，如果抛去你那些装出来的强硬和狂傲，你也不过就是个只会围着男人转的小女人罢了。”
媚央清晰的看到墨夷放在膝盖上的手寸寸僵硬了起来，骨节处苍白如雪……很好，看来她就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那么作为男人呢……”媚央换了个姿势，凑到墨夷的另一边道：“你是年少有为的逍遥公子，是纵横江湖的逍遥宫主，放眼江湖，论武功论才华已经没有几个人能与你比肩，可是……呵呵呵，这些都不过是表象罢了，你真的有那么强大吗？当然没有。”
“逍遥宫为什么一出世就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恐怕你自己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逍遥宫背后有冥宫的存在，你这个宫主不过就是个傀儡，要听着冥宫所有人的指挥，如果没有斩都影，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逍遥宫和墨夷修？你深知这一点，只是从不愿意承认罢了，斩都影需要的就是一个傀儡。”媚央眼中尽是邪气，她就像是一个摄人心魄的妖精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把猎物吃干抹净，“不然怎么会有你那三年的不问世事，你欲盖弥彰的告诉天下人说你在闭关修行，其实呢，那不过是斩都影联合你所有的下属把你幽禁起来了，你怎么能把这样的耻辱宣之于众呢？”
“你所有的强悍都不过是在伪装而已，可是再怎么伪装也掩盖不了你的鄙陋和不堪，”媚央笑的更加温柔，也更加残忍，“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踩着别人的尸体是必然的，然而不仅如此哦……还没有成为逍遥宫宫主的时候你已经会这么做了，结识碧霄城城主洛穹方，和龙邪山庄少主白西澈结拜成兄弟，其实都是有目的的，你从来对他们没有真心，自然也就不会讲究情面，所以为了得到仪方神卷白西澈必须死，而现如今洛穹方还在被你利用着……”
“所有人对你来说都不过是棋子罢了，你没有心的，为了追求自己的欲望你总是在不择手段……就像你杀了玄音，之后便名扬于天下，就像为了收买曲迎教成为逍遥宫的同盟，你便和曲随心勾结在一起，可天下谁不知道曲迎教教主曲随心好色成性，尤其是偏好男色呢？你是怎么收买他的？真是想想就有趣啊……”媚央继续道：“所以逍遥宫主墨夷修，不过是当今江湖最不堪的人罢了，你妄图修改武林的规则，让所有人都对你俯首称臣，可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了真实的你，你说他们会怎么做呢？”
日盈星逝阵上空的紫色越来越深重，符文就像是大海里的浪花一样以汹涌的姿态快速的滚动，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担心下一刻整个邪阵都会分崩离析，阵中人也将随之崩溃。
青殒双手握剑，死死的盯着阵中紫发墨衣的女人，眼中满是杀意……他问无刀：“无刀大哥，师父是逍遥宫宫主，辖下有两尊五冥使，为什么要亲自来冰雪城？她本不用事必躬亲。”
无刀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青殒道：“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无刀点了点头。
青殒又道：“今日之后我必与中陵洲所有人不共戴天。”
旁边听着他们谈话的千古夜只想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看着阵中的情形，又无比同情起青殒来。
阵中八角星盘之上墨夷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给捏碎了，可她却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反抗，无能为力，这真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词了。
精神，身体，每一寸骨头，每一分血肉……所有属于她身体内的一切都在承受着碾压般的折磨，那比被利刃刺穿一千次还要疼，那比被一片一片的削去皮肉还要痛苦。
而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她所感受到的一切是幻想还是真实。
她已经努力不去理会媚央处心积虑的蛊惑之言，这对于她来说真的很难，可是心里仍是不免有所触动，这些天来心中隐隐的苦闷一下子就被激散开了，她明知道媚央是在胡言乱语，却又忍不住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
周身像是被绳索捆绑了一样，她被禁锢着，压力贯穿每一寸神经，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感官越来越脆弱，她已经不太能听的清媚央的话，似乎很快就会感受不到这世界的任何东西一样，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于是她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心脏在跳动了……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失去所有，仿佛下一刻她就不再是她。
阵外的人心如刀绞，眼睁睁的看着她唇角和眼角都流出血来，身体更是维持不出打坐的姿势而无力的倒下。
阵内的媚央几乎要得意忘形了，更加无所顾忌的说出一些别有用心的话。
可惜墨夷已经听不到了，她甚至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没有风也没有太阳，没有声响，没有音乐也没有喧闹，没有花香没有了一切……
这让她想起幼年的一次经历：她从担惊受怕的睡梦中醒来，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了呼吸，母亲的身体是冰冷的，周围全是红色的血，天空惨白，她失去了依靠，失去了所有，从此只能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去面对这凉薄的世道……
好想，睡上一觉啊……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不会让人忌惮的熟悉的温柔，有人在说：“你只是你而已，不必简单，也没有那么复杂，坚强的活着，哪里就有过错？”
“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枉死负责，我相信你有合适的原因，而不是有心人所说的穷凶极恶，真相是什么，该由你自己来说，不是吗？”
“我半生都活的很寂寞，直到看见了你才看见色彩，这一生的风景就只有你。”
“离儿，不要怕。”
……
千古夜的心简直分成了好几份，一面为墨夷着急的上火，一面又时刻关注着少泽的情况，眼看着他额头上已经密布了一层汗水，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千古夜的脸色也变了。
他认识少泽多年，只见他运筹帷幄、决策于千里之外，只看他术法武学双修，不战则已，战则从无败绩……这十几年来，世人皆叹的可以窥破天机的高雅公子何时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偏偏少泽在运功的时候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希望少泽能够穿破日盈星逝阵的防御，希望他能给墨夷提供一点助力吧……
日盈星逝阵中墨夷突然就笑了起来，她动了动手脚，勉强坐起来，却仍是无法离开八角星盘，但已经好了很多，她道：“你说了那么多废话，究竟要说明什么呢？”
俯在她身上的媚央脸色顿时一变，又很快绽开笑容道：“说明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其实不是一个人，你的心里住了两个人，她们的性格和人品截然不同，却有一个同样的目的。”
“哦？”
“就是争夺你的身体，”媚央道：“你说这样可怕不可怕？”
墨夷缓缓睁开了双眼，直视着她，道：“有什么可怕的？”
“别人都只有一个自己，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心和身体，你却有两个自己，时常按照两种原则去做事，这难道不够可怕吗？”
墨夷却不答她，而是缓缓的举起了右手，摊开掌心，道：“你猜这是什么？”
媚央谨慎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她的掌心，看清她手心里伤痕密布，道：“你要我看你的伤做什么？”
墨夷咬牙忍着身上的痛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道：“你没看清楚。”
媚央心里打起了鼓，再次仔细看了起来，这才发现在两道伤痕的间隙里有一只米粒大小的乳白色小虫，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虫有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墨夷的皮肉里，而且还正在更深的朝血肉里钻。
媚央的脸色彻底变了，连忙就要去抓那小虫，却已经来不及了……小虫完全没入了墨夷的身体里，媚央冷道：“这是什么蛊？”
墨夷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支撑自己开口，可她仍是吸了一口气，艰难的笑道：“母蛊。”
“你！”媚央刚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一震，剧烈的抖动起来，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般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的痉挛，并且痛苦难忍的尖叫……
“你、你……”媚央的脸色迅速变青，脸上汗水止不住不停的流，身体里仿佛插了千万把带毒的小刀，痛苦的都做不出狰狞的表情……“墨夷修……你做了什么……”
与她倒地同时，日盈星逝阵上空的气泽中的符文很快褪去了浓重而妖丽的紫色，恢复到了淡金色。
“听说过相思蛊吗？”墨夷道：“那夜你主动送上门来，我便种在了你身上……如今该是长大了……”她刚说了两句话，便控制不住的吐了一口血。
“你……你……”墨夷吐血的同时媚央也咳嗽一声吐了一口血，同时好像身体承受了更大的折磨而尖叫的更厉害。
墨夷道：“母蛊已经种、种在了我身上，我有多痛苦，你就会有多痛苦。”
“啊……”媚央痛的在阵内打滚，很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千古夜明白墨夷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关，只要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就还有希望，看来少泽的方法奏效了，却又忍不住到少泽身边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少泽缓缓睁眼，满脸疲惫之色，他目光深沉的看着阵中的墨夷，道：“她会没事的。”
言罢就又闭上了眼，千古夜急道：“你还做什么？”
少泽：“我刚刚发现，日盈星逝阵并非无法可解，不过需要做一些尝试。”
千古夜只好仍旧守在一边避免他被打扰。
一直关注着阵中情形的颂歌下意识问：“相思蛊是什么？”
千古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无刀冷声道：“母蛊和子蛊下在两个人身上，中子蛊的人要和中母蛊的感同身受，而中母蛊者却不必，但是会分去她的一部分注意力。”
她明明已经那么虚弱，却还要抽空对付媚央，可见对媚央、对她所处的境地已经厌恶到极点，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千古夜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墨夷修如此，他想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逍遥宫对中陵洲的报复了，那一定十分惨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