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江湖与梦

第七十一章江湖与梦
……
月夜良辰，流水叮咚。
墨夷修撩袍坐在一块石头上，就着溪水擦拭长剑，淡淡的血腥味使得这安好的夜色多了些怪异。
他微微抿着嘴唇，还很稚嫩的脸在月光清辉下却格外的坚毅冷硬，微微眯着的凤目里似乎藏了很多心事，然而无人可说，也不必说与他人。
卫戈和袭襄一前一后来到他身边坐下，默默的陪着他。
墨夷修道：“殇儿睡了？”
“多亏你想出来可以买一辆马车，这样在外面睡觉的时候颜殇就不怕蚊子咬了。”卫戈习惯性的废话比较多，通常都能给墨夷修解闷，这次墨夷修却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卫戈又道：“第一次杀人，害怕了？”
墨夷修：“我会害怕？”
“好吧，你不会害怕，那为什么还不去睡觉？”卫戈道：“不要想太多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卫戈：“什么？”
“下山之前我就想过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墨夷修微微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小小年纪神色却十分骇人，他说：“我的剑注定要杀很多人。”
两个人都是一愣，袭襄道：“别这么说。”
墨夷修道：“你们难道还没有适应吗？这条路风风雨雨，只有成为真正的强者才会无所畏惧。”
卫戈皱了皱眉：“接下来怎么办？”
杀了滕门大公子之后，有滕门弟子活动的地方他们都不能去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江湖名气是要闯出来的，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裹足不前？”墨夷修收剑入鞘，起身向马车走去，临上车前突然一顿，道：“卫戈，袭襄。”
两人都看着他。
他说：“我过够了屈居人下的日子，有生之年必立于武林之巅，令所有人只能以仰望的姿态看着我。”
月色十分美好，可他的目光却更加明亮灿烂，灿烂的有些灼人眼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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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之地，妖娆美人笑语宴宴，笙歌乐舞喧闹噪杂，脂粉香气横流，绮丽而诱惑的彩绸随风而舞。
青楼后巷里，白衣少年抱着衣衫不整的紫衣姑娘飞快的从窗户里跳出来，对赶来接应的两个人道：“走！”
于是几人又开始了一场逃亡似的飞奔。
怀里的姑娘哭个不停，白衣少年手足无措道：“对不起，殇儿，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忙着要比武，你也不会被……”
颜殇的哭声止也止不住，突然被人抓到青楼里，她是已经被吓坏了。
墨夷修迁怒身旁两人道：“要你们两个有什么用，让你们看好殇儿都不会吗？”
卫戈和袭襄不敢吭声，只见跑在前面的墨夷修突然停下，两人也急忙停了下来。
墨夷修回首望着方才的青楼，眼中色彩变幻，冷冷道：“刚才对殇儿下手的那个人，不论什么身家背景，灭他全家！”
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卫戈道：“这样不好吧？颜殇又没被……”
墨夷修瞪着他，道：“你去做！”
“我？”卫戈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哀伤的颜殇，无可奈何的去执行命令去了。
“袭襄！”墨夷修道：“谁抓住的殇儿，挖了他的双眼，跺了他的手！你去做！”
袭襄迟疑道：“主人，我……”他做不来啊！
墨夷修哼了一声，把颜殇送到他怀里，提着剑就去了。
……晚上几人聚集到一起，墨夷修冷冷的坐着不说话，卫戈也是一脸的郁闷，袭襄安排好一切，抱着熟睡的颜殇不敢吭声。
半晌，墨夷修方问卫戈：“你……真的灭人全家了？”
“怎么？后悔了？”卫戈道：“没有后悔药吃！”
墨夷修拿剑柄敲了敲他的头，怒道：“说人话！”
“喂！别动不动就打我，会长不高的！”卫戈抱怨了一声，方道：“我就知道你是一时烧坏了脑子才说出那样的话，放心吧！没按你说的做，不过我给那人一个教训，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敢碰女人了，你们猜猜是什么！”
袭襄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墨夷修别扭道：“是我冲动了……谢谢了。”
“这有什么？谁让我是你忠诚又可爱的好仆人呢！”卫戈臭美了一把，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颜殇的这张脸很容易惹麻烦呢，可见太漂亮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墨夷修冷哼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我十分讨厌这句话，世人贪色重欲，却把罪责归于无辜的美人身上，太自私太虚伪……说的就是你！”
卫戈吓了一跳，委屈道：“又不是我想对颜殇下手，再说我也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
墨夷修：“你敢！”
“好好好！颜殇是你一个人的总行了吧？天天宠着她护着她，我都没这待遇。”
墨夷修看着颜殇的睡颜，小小少年却摆出一副十分有担当的样子，他说：“我难得想守护什么人，这一生，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殇儿受苦。”
……
……
画面里他最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常让人误会他对那美人已经情根深种。
然而外人还来不及分辨，场景又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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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阴暗的山洞里，白衣雪冠的少年站的挺直，手中玉骨折扇微微摇了几下，衬他倨傲神色，尊贵一如天家王孙，他的身边有如狼似虎的恶匪，周围刀剑相逼，可他却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高高坐在上位的粗野男人道：“你说有事要找本大爷，有什么事啊？说出来听听！”
白衣少年一收折扇，彬彬有礼道：“在下墨夷修，携一婢二仆云游江湖，昨日路过岷山，家仆入山捕猎未归，听说是被各位好汉请去喝酒了，在下担心他不懂规矩冲撞了各位好汉，所以特意来此拜访请罪。”
男人道：“原来昨天那小子是个有主的！他偷了我寨里养的马，你说这事要怎么办吧？”
白衣少年道：“全听好汉的意思。”
“大哥，”那男人身边围着七八个汉子，其中有一个长的瘦小精明，凑到那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这小子独自上山来的，身手很是不错，大哥要小心点。”
才又向着少年道：“你说他是你的仆人，那你又是什么人啊？”
白衣少年一顿，道：“在下只是墨夷修。”
精明男人道：“问你什么门派出来的！”
墨夷修的脸色难看起来：“无门无派。”
“没靠山没背景还敢上岷山，你听说过我们岷山九霸的名头没有？”居于正中的粗野男人道：“这件事不能善了！”
墨夷修道：“你们想怎么办？”
几个男人顿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紧跟着整个山洞的人都笑了起来。
墨夷修皱了皱眉头，他耳朵灵，只听那精明男人在那粗野男人耳边道：“这小子长的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错，大哥就让兄弟们尝尝鲜呗！”
那粗野男人更是直接笑出声来，道：“小子，你那仆人敢偷我们岷山的马，按照规矩是要跺碎了喂狼的，不过既然你来认领了，那就好办了！”
墨夷修面不改色道：“请讲。”
粗野男人道：“我的这些兄弟看上你了，只要你肯乖乖的听话伺候，我们自然就会放了你的仆人。”
墨夷修的目光从几个淫笑着的男人脸上扫过，点了点头，“好。”
男人们顿时笑的更加不怀好意，露骨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要把他当场吃干抹净一样。
然而在一只恶意的手向他伸来之前，墨夷修身形一动，闪向一旁，打开折扇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道：“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但在此之前你们要让我见一见我的仆人。”
岷山九霸没有不同意的，于是不干好事的卫戈被人捆着带出来了，墨夷修看到他，点了点头，道：“是他。”
一群男人急不可耐道：“这下你该乖乖听话了吧？”
墨夷修也不顾卫戈还在场，摇了摇扇子，突然就勾着唇角笑了，他这一笑极有风韵，少年还有些稚嫩的脸已初具绝色风采，一时间把一山洞的人都看傻了，只见这绝色美艳的少年撩了撩发丝，风情万种道：“那么，你们谁先来啊？”
这一下山洞里可是乱了套了，岷山九霸谁也不让谁，最后粗野的老大一挥手，正要说什么，却见那少年极其主动的走到了自己面前，笑道：“都说是酒色风月，做那等事没有酒可怎么行呢？不如这样，我先陪各位大爷喝酒如何？”
一洞的人都哄笑起来。
卫戈大喊了一声：“主人！”却已经没有人顾着他了。
……从岷山那破山洞里出来，墨夷修抱着树整整吐了半个时辰，卫戈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看他吐完了，才殷勤的撕了自己的袖子递上去：“主人，擦一擦吧。”
墨夷修面色难看的瞥了那断袖一眼，气哼哼的坐到一边去了。
卫戈又连忙殷勤道：“主人，你可真是英勇啊，那一帮子土匪全被你给喝趴下了。”
墨夷修面色狰狞道：“英勇个屁！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在酒里下迷药了！”说着踹了他一脚：“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卫戈丝毫不敢反驳，小心笑道：“我不懂，主人懂的最多。”
墨夷修不理他，一脸纠结郁闷的去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越气，最后干脆一握折扇，起身道：“趁他们还没醒，我去杀了他们！”
“别啊，那么多人呢，你怎么杀的完？”卫戈急忙拦住他。
墨夷修道：“岷山九霸穷凶极恶，不杀他们只会给我们留下后患……恶心死我了！”
重点是后面这个吧……卫戈道：“可是那迷药效果就那么长时间，你都在这吐了好久了，他们早该醒了吧？如果他们都醒着的话，那就是人多势众，你确定你能打的过吗？”
墨夷修咬了咬牙：“不确定！”
说罢又一脸郁结的坐回去了。
卫戈道：“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又没有你长的那么好看，他们未必会拿我怎么样。”
墨夷修：“你这话意思不对啊。”
“啊？我的意思是，你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低头，本来不用为难自己的……”卫戈道：“我是说，我挺感动的。”
墨夷修哼了哼，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卖个笑算什么，反正他们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我对注定要死的人没那么多要求，而且勇者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要敢于利用一切已有的优势，本少长这么一张脸又不是白长的，不利用利用不就太可惜了！”
卫戈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半晌道：“主人你真有见解！”
“好了！少拍点马屁多干点正事！”墨夷修把手撑在大腿上，摆着十分爷们儿的姿势道：“我问你，我让你进山打猎你偷人家的马干什么？”
卫戈：“马肉不是肉啊？”
墨夷修又踹了他一下，“吃死你！”
这次卫戈闪到了一边去，“好啦！别生气啦！咱们还是快点回去。”
“袭襄和殇儿还在山下等着，”墨夷修警告他，“不准把岷山上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说给他们两个！”
“为什么？”
“笨蛋！虽然本少不在乎必要的时候出卖一下色相，但主要还是靠实力说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是说出去了太影响本少的形象了！”墨夷修理直气壮道。
“那万一岷山九霸不放过我们怎么办？听说他们很残暴的。”卫戈十分担忧。
墨夷修拿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道：“很简单，借刀杀人。”
卫戈不懂道：“借谁的刀？”
“百里之内，碧霄城。”
……
……
独立一城的碧霄城从来都是王朝统治下的例外，碧霄城城主洛穹方亦是一个不讲阴谋算计的爽朗男人。
天色空明，日风和丽，岷山的一处山峰上，墨夷修摇了摇用来装风雅扮高尚的扇子，向身旁的男人道：“洛大哥辛苦了，今日之事多亏有洛大哥相助，否则小弟不可能除了这为非作歹的岷山九霸。”
洛穹方笑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你那一手剑法才让真让人刮目相看，速度之快根本就让对手反应不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他日只在武学一途便已可大有成就啊！”
“大哥，前几日我才夸了你的剑法好看，你今日又来夸我，总让人感觉怪怪的。”墨夷修扬眉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只有少年人才有的灵动调皮，和对付岷山九霸时冷酷果决的他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洛穹方：“这有什么怪的？”
墨夷修道：“知道的呢，明白大哥你是真心赞赏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知道的啊还以为咱们俩在互捧呢！”
洛穹方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城里百姓知道我跟着你出来是除恶扬善来的，都非常高兴，说是今天回去后要摆宴给你庆功，咱们快点回去，铁定有好酒好菜等着！”
墨夷修一听有好酒，眼睛顿时就亮了，还要装作谦恭有礼的模样道：“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
……
离开碧霄城重新踏上江湖闯荡之路，几个人心里都生出了程度不同的不舍之情。
几人纵马慢行，倒不急着赶路。
颜殇道：“洛城主可真是个好人，碧霄城的人也很亲切很友好和外面的人完全不一样呢！”
墨夷修有些无聊的甩了甩马鞭，道：“殇儿很喜欢碧霄城吗？”
颜殇害羞的点了点头。
墨夷修：“刚刚洛大哥还问我要不要留在碧霄城呢。”
颜殇一喜：“啊？真的吗？”神色又忽然暗淡下去，“那修哥哥为什么不留下啊？”
墨夷修轻声笑道：“傻瓜，我要是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当初留在师门不出来就好了，既然出来了自然就要痛快淋漓的活着，才不要过碧霄城人那种安稳又无知的日子……倒是你啊，殇儿，我觉得你并不喜欢跟着我跑江湖呢，不如我和洛大哥说一说，把你留在碧霄城好了？”
颜殇急道：“才不要，修哥哥在哪儿殇儿就在哪儿，别的地方殇儿都不去！”
墨夷修嘿嘿笑了笑。
卫戈看不下去了，“喂！你们两个，也考虑一下我和袭襄这两个单身男的感觉好不好？整天亲亲我我的像什么样子吗？”
袭襄立即撇清了自己：“主人，我没有什么感觉。”
“你！”卫戈顿时气结，然后看到墨夷修别有意味的甩了甩马鞭，就差甩在他身上了。
晚间休息的时候，卫戈找到墨夷修，开门见山道：“为什么不留在碧霄城？”
墨夷修道：“白天的时候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你可拉倒吧！碧霄城能和师门一样吗？”卫戈活的一点也不像个仆人，十分叛逆道：“你费尽心思的和洛穹方套近乎，最后拉拢的他和你称兄道弟的，不就是为了利用碧霄城的力量帮我们除去岷山九霸吗？本来只需要做到这一步，可你后来又劝他说碧霄城不能太封闭，否则迟早被王朝所灭什么的，安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墨夷修神色一敛，目光极深，“我安了什么心思？”
“你不就是想把碧霄城拉进如今江湖的乱局里吗？以后出门别人都知道你和碧霄城城主关系匪浅，一点一点的聚集自己的势力……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卫戈道：“既然这样的话，你留在碧霄城就好了，凭洛穹方对你的信任和你自己的手段，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你又为什么非要走呢？”
墨夷修嗤笑道：“臭小子！扬名立万哪有那么容易！本少的确有借碧霄城的势报仇的行为，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恶劣吧？”
卫戈：“好吧，我有点激动。”
“哼！”墨夷修道：“但是借碧霄城给自己扬名，还是算了吧！”
卫戈一愣：“为什么？你不是……”你不是最在意这些东西的吗？
墨夷修突然间面无表情：“我和洛穹方不是一路人。”
卫戈：“啊？”
“他太过正直和善良，也太好了，而我……”墨夷修缓缓勾起了唇角，眼中仍像是没什么情绪，道：“注定是黑暗中的人，假若有一天需要重生的话，也是在泥沼中涅槃。”
卫戈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哀凉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