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真情假意

第七十三章真情假意
我这一生，因为有你，不再寂寞，因为有你，终究寂寞。
……
浊世佳公子，风流色无双。
这是墨夷修对白西澈的第一印象，这个男人首先长的太美，因而容易让人忽略他桃花眼中的深刻目光，而当墨夷修意识到那种深刻的时候，一切又都太晚了。
白西澈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清澈好听，在他耳边如流水般响起：“小美人，你既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就再也逃不掉了。”
墨夷修全身僵硬不能动，只有一张嘴还能说话：“白西澈，你竟然对我下蛊！到底想怎么样？快放了本少！”
“好啊，我放了你，不过你那两个眉清目秀的仆人就要来代替你了。”白西澈舔了舔嘴唇，魅惑无限的凑近他，轻轻笑道：“虽然他们的味道未必有你好，但也是可以将就的，毕竟我不想让你不情愿。”
墨夷修气结，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白西澈把手撑在椅背上，将他半个身子都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道：“你原本可以不必掉入我的陷阱，我追不上你，只抓到了你的仆人，你何必为了他们找到龙邪山庄来呢？”
墨夷修咬牙切齿：“我很想说我并不把区区随从看在眼里，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白西澈！你若是敢动他们一下，我必灭你满门！”
白西澈笑道：“我好像更加喜欢你了。”
墨夷修冷哼了一声。
“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白西澈道：“毕竟我阅美无数，直至今日才发现除你之外的人都是庸脂俗粉，有你便已经足够。”
墨夷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瞪着他，“兄台，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白西澈微微笑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墨夷修：“像，非常像！兄台，你可真的不能喜欢我！你会后悔的！”
“就是那么奇怪，人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由己身的时刻……如果你不愿意喜欢我，”白西澈俯下身来，几乎就要拥抱着他，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悲伤色彩，他说：“那么，留下来陪我可好？”
墨夷修的眼睛瞪的都快要掉出来了。
……
被迫留在龙邪山庄的第三日，墨夷修已经习惯了白西澈诡异暧昧的言行举止，并且已经可以很淡定的无视了。
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如此美好，墨夷修一出门就看到廊下倚栏独立的白西澈，他别扭了一会儿，走过去道：“你站这里做什么？”
白西澈：“看花开，今日的花和昨日的花是不同的。”
墨夷修盯着满园子各种各样的鲜花瞅了一会儿，疑惑道：“有什么不同？”
“心情啊，比如昨天我看着它们的时候是喜悦的，今天却有些忐忑，也许明天就又会不一样了，心情不同，看到它们的色彩都是不一样的，或者是因为它们才会有不同的心情。”白西澈微微垂了眸子，目光专注的看着一朵红色的小花，他的侧脸完美无瑕，这一刻的神情竟是有些可爱的。
墨夷修赶紧晃了晃脑袋，以阻止自己胡思乱想，继而以十分不屑的语气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伤春悲秋的不嫌啰嗦啊？”
“不然要做什么，小孩子整天舞刀弄剑的，小心以后长成一个只有身体能行动的粗人。”白西澈点了点他的额头，目光极为宠溺。
墨夷修警觉的退后了一步，道：“是男人就该真刀真枪的来，像你这般用蛊毒和机关困着我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俩公平的打一架怎么样？”
白西澈装着没听见，握住他的手，道：“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
墨夷修：“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可是认真的！”
“你武功那么高，”白西澈笑的邪气，“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深浅的和你比武？”
“你！”墨夷修心累道：“我不吃饭了！”
白西澈：“真不吃？饿的可是你自己哦。”
墨夷修无奈的选择妥协。
……
又一日晨起，墨夷修被一阵美妙的乐声吵醒，打着哈欠找到了“罪魁祸首”白西澈，待一曲终了，他“啧啧”叹了几声，道：“上天给了你如花容颜，这还不够，他还要让你才华横溢……真是太不公平了！”
白西澈听到他的声音先笑了笑，抬首望着他道：“想学琴吗？我可以教你。”
“算了吧！”墨夷修连忙摆手，“本少这一双手握刀握剑的倒很是得心应手，你要让我去碰那纤纤琴弦……天！那简直折磨！”
白西澈：“偶尔听一听琴声，感觉会很不一样。”
墨夷修：“白公子，你眼里的世界与众不同，可也太丰富了点，什么东西都是不同而特别的，难道你要对每一样东西都去珍视吗？”
白西澈点了点头：“若是真的可以做到那样，也很不错。”
墨夷修嗤笑了一声，继而道：“我饿了，今日厨房有什么好吃的？”
“自然是你喜欢吃什么就有什么，”白西澈笑道：“人总要敢于尝试和挑战未知的事物，你真的不要跟我学琴吗？”
墨夷修：“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去吃饱喝足、得过且过、大醉一场呢！”
“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白西澈道：“我还有一坛桃花酿，想喝吗？”
墨夷修的眼睛顿时亮了，“桃花酿？不会是你酿的吧？”
白西澈：“嗯！”
墨夷修立即扑过去道：“大哥，你可真是太多才多艺了！”这是对上他的胃口了。
桃花酿并不能让人喝醉，墨夷修却像是醉了般搭着白西澈的肩膀道：“兄台，你其实没有那么坏，对吧？”
白西澈握着一只酒杯，轻轻笑着，并不言语。
“我看到了你混浊之下的清澈，”墨夷修嘿嘿一笑：“有时候觉得咱们两个挺像的。”
“哦？哪里像？”
墨夷修胳膊一扬，躺在身下的草地上，道：“总是会言不由衷的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呢……我自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可有时候又觉得高估了自己。”
“原来你脑袋里盛了那么多事，”白西澈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笑道：“最该是放纵不羁的年纪，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不要让自己的脸上过早的就带上了面具。”
“你难道不是在带着面具吗？”墨夷修道：“外面那些人说你凶残暴虐，又说你风流成性……我看不然吧，你几乎不怎么出门，院子里种的满地都是花，屋子里摆的不是药草就是虫卵，凶残暴虐、风流成性的人可不会这个样子。”
白西澈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这样吗？”
“好啦！别装了大哥，我早就看清你那些小技俩了！”墨夷修起身又灌了一大口酒，道：“我明白，毕竟身为天家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能由着心来，也不能让别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来！我敬你一杯！”
白西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就当你看懂了罢。”
“所以说你之前说喜欢我什么的也都是假的、是伪装对吧？”墨夷修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白西澈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且慢！”墨夷修急忙捂着他的嘴道：“兄台，我拿你当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对小弟我有什么龌龊想法！”
白西澈愣了愣：“兄弟？”
墨夷修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爷们儿道：“对啊！人生贵相知，难得小弟这么了解你，你竟然还不把小弟当朋友看吗？”
白西澈：“朋友……那就朋友罢。”
……
和龙邪少主莫名其妙的成为朋友之后，在龙邪山庄内做任何事情都方便多了。
春景良好、繁花盛开的时候，墨夷修领着一婢二仆向白西澈告辞，白西澈拥抱了他一下，道：“桃花酿喝完了你就要走了，真的不多留几天吗？”
“其实龙邪山庄挺好玩的，西澈你又这么好客，我本来也舍不得走的，”墨夷修举了举手中长剑，道：“可我还有江湖，总归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无论风景如何。”
“你果然还是自由自在的更有活力，”白西澈道：“也好，不过等我下次酿好新酒时你一定要来喝，路上的风景再好，都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朋友。”
“自然！自然！西澈你多才多艺，不知道还有多少才华是我没有看到的呢，有时间我一定要给你全部挖掘出来！”墨夷修朗声一笑，正是一副江湖好儿郎的模样，抱拳道：“告辞！”
……
然而等到离开龙邪山庄后卫戈问起：“白西澈那样的人，你是怎么把他笼络住的？”
墨夷修却全无了面对白西澈时的明朗和朝气，好似瞬间就变得深沉难测了起来，他微微凝了眉头，道：“攻人之术，攻心为上。”
卫戈怀疑道：“你有那么大的本事？白西澈怎么可能被你糊弄住？”
“他精明过人，当然不会被我糊弄，”墨夷修道：“所以我们不过是在互相欺骗罢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为世不容，与众相欺。
……
……
他活的并不容易。当然，在这世上原本很多人都不容易，生死离别是愁苦烦恼，柴米油盐也是愁苦烦恼，有时让你痛彻心扉的一个症结，放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那么多人都不被理解，所以那么多人都痛苦着。
而通常我们最大的痛苦，是缺少一个知音。
……
……
第二次拜访龙邪山庄，墨夷修并不是一个人，与他结伴而行的是与白西澈本就相识的少年剑客慕流芳。
那一夜月光倾洒、花香四溢，三人饮酒至夜深，墨夷修早就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白西澈也满脸通红的扶着桃树，唯有慕流芳还举着一个酒坛，神色十分高冷道：“这就不行了？你们俩不是号称最喜饮酒的吗？”
白西澈无奈的摆了摆手，墨夷修则可怜巴巴的趴在石桌上道：“慕大哥，你忘了我刚被砍了一剑的吗？你刚刚还让我不要饮酒，这会儿却又来嘲讽我，‘不行’的明明是西澈好不好！”
慕流芳道：“既然不能喝了，就各自回去睡觉……墨夷，你不是想让我给你指导剑术吗？明日日出之前到我房门口等着。”
“啊？不要啊！慕大哥，我还有伤呢！”墨夷修哀嚎一声。
慕流芳：“既然能喝酒，为何不能练剑？”
墨夷修立即求白西澈：“西澈，你快帮我求求情，我下次不敢了。”
白西澈：“慕大哥，练功不急于一时。”
墨夷修连忙点了点头。
慕流芳想了想，道：“也可，不过你既然有求于我在先，我便不能对你松懈，在我离开桐州之前把曦月剑法的剑谱抄写背诵一遍，明白吗？”
墨夷修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道：“明白了。”
“那便回房睡觉！”慕流芳一把把他从石桌上拉起来，严肃道：“小小年纪贪玩放纵可不是什么好事！”
墨夷修向白西澈伸着手嚎叫了一声，却见白西澈张了张嘴，十分迟疑道：“那个……慕大哥，阿修。”
“怎么了？”慕流芳一顿，把墨夷修放了下来。
白西澈勉强让自己站稳，有些紧张道：“今夜月光很美，我们一起喝了那么多桃花酿，我是说……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当作兄弟吗？”
慕流芳木头一样冷硬的脸上难得的扯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就追着我叫‘大哥’了。”
“我们这几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早就算是兄弟了吧！”墨夷修一脸兴奋道：“不如趁着这良辰美景咱们仨结拜了如何？”
慕流芳目光一动。
白西澈不敢相信道：“结拜？”
“是啊！是啊！”墨夷修道：“人生贵相知，何必名与利？今日以天地为鉴，以桃树为证，咱们就结拜为生死兄弟，日后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同意不同意倒是给个意见啊！”
白西澈心悦一笑：“好！”
慕流芳则二话不说、当先跪了下去。
天地为鉴，桃树为证，八拜之交。
……
……
江南一带历来烟雨频繁，水域广布，溪流众多。
一艘精致的画舫上，墨夷修拿剑柄敲着琴弦道：“天下乐器，唯风月古琴和崇明笛可当绝代，西澈你竟然两种乐器都有了，太让人羡慕了！”
白西澈还来不及说话，慕流芳突然出手打开了墨夷修的手，瞥了他一眼道：“长的文雅，实则粗人，你以剑击琴，有损古琴风骨。”
“我！”墨夷修指了指自己，愣住了。
白西澈笑道：“阿修恐怕还不知道，大哥除了嗜剑、嗜酒之外，还特别的嗜琴。”
“什么？”墨夷修不敢置信的把慕流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更加不敢相信道：“大哥竟然喜欢琴？怎么可能呢？你长的这么刻板这么男人……”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因为慕流芳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白西澈不嫌事大道：“所谓人不可貌相。”
“我不管！”墨夷修抱着慕流芳的胳膊道：“我从来没有听过大哥弹琴，太亏了！我要听大哥弹琴！”
白西澈道：“你听的懂吗？音痴。”
“你不要小看了我！我起初还把大哥当成音痴呢！”墨夷修又央求道：“大哥，你就弹一曲嘛！”
慕流芳抚摸着琴弦，道：“没心情。”
“大哥，我可是你最小最可爱的弟弟，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吗？而且我的剑术已大有进益，你要不答应我的话我会不想练剑的……”
慕流芳皱着眉头，“好吧。”
说罢看了白西澈一眼，白西澈立即会意的拿起了崇明笛。
慕流芳这才坐下，他脊背挺直，指骨有力，指下乐曲却缓缓动听。
二人相和，一琴一笛，真正是美妙非常。
墨夷修立于其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头晃脑道：“一个弹琴，一个吹笛，那我来舞剑吧！”
说着提剑踏出画舫，施展轻功立于水波之上，抽剑拔刃，舞剑纷纷。
一时之间乐曲与剑意相和，竟是十分的引人入胜……
……
“世有音攻术绝妙无双，听说风月古琴和崇明笛对于修习音攻术的人来说是上好的利器呢……”墨夷修趴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看了看慕流芳，又看了看白西澈，道：“你们只把它们当成乐器来看的话，不觉得很浪费吗？”
白西澈道：“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可惜。”墨夷修佯装无辜。
慕流芳不客气道：“乐器就是乐器，拿它们当武器来利用才是暴殄天物。”
墨夷修道：“可是我觉得音攻术很酷很好玩啊，同为修行，剑术和音攻术有什么不同？大哥不也说剑道之中亦有正邪之分的吗？对于剑术和音攻术，如果我抱以同样的心境对待，结果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慕流芳一愣：“我没想过。”
墨夷修得意的笑了笑，向白西澈道：“如果我要借用这两样乐器的话，西澈你不会舍不得吧？”
“就你最会说，”白西澈道：“如果你真的要修习音攻术，风月古琴和崇明笛送给你也行。”
“果然二哥对我最好了！”墨夷修开心的抱了白西澈一下，慕流芳有些看不下去了，道：“男孩子还是要多一点磨练，西澈你别太宠着他了。”
墨夷修立即不满道：“我很快就要十四岁了，早就不是孩子了！”
慕流芳：“那就更需要多吃苦！”
“阿修那么小就出来闯江湖，该吃过的苦都吃过了，”白西澈道：“到我这个二哥这里自然要对他好些。”
……
颜殇道：“每次到龙邪山庄来公子都很开心，慕公子和白公子都是好人呢，尤其白公子对我们公子那么好。”
袭襄道：“我以为公子的剑法就已经很好，现在才知道与慕少侠相比，公子终究稚嫩了一些。”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他武功好的还大有人在，你们俩不要天天把他当神一样供着，”卫戈道：“而且到龙邪山庄来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颜殇不满道：“你不要这么说，公子那是年纪小，以后他一定可以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大侠，像慕公子那样锄强扶弱。”
卫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以后？是侠是魔还不一定呢……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墨夷修：“公子，你对慕白二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墨夷修挑了挑眉，道：“什么意思？”
卫戈：“我是想问，和他们二人结拜，你究竟是真的把他们当兄弟？还是只为利用他们的力量？”
墨夷修冷冷一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卫戈：“因为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再有任何姐妹兄弟了。”你的情感，早就已经被苦难消磨殆尽。
“卫戈，你似乎太了解我了，”墨夷修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我又怎么知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一刻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竟似悲伤。
如果生死相交还不是真情，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