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命的味道

“是的，我想借宿几天。听说上帝的信徒都是善良而热心的，所以我便来到了这里。”徽音平静地说，她并不在意这位外国人的注视，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陈述着自己的请求。

“噢，上帝啊！你说得没错，我们都是善良热心的人。”大个子似乎被她的话激起了兴趣，他迅速闪到一边，伸出手来，礼貌地邀请她进入，“那么，美丽的小姐，请进来吧！”

“非常感谢你们的收留，愿上帝保佑你们！”徽音提起裙摆，行了一个西方的鞠躬礼，优雅地跨过门槛。

“这没什么，能有您这样貌美如花的小姐在此留宿，无论多久我们都欢迎。”那位穿着儒衫的外国人跟在徽音身边，与她保持着近距离，他的话语似乎带着一种激动和好奇，“您怎么称呼？总觉得叫‘小姐’有些疏远。我叫法兰恩，是法国人。噢，你可能不知道法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向你介绍。”

徽音轻轻偏了偏头，看着法兰恩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她便用流利的法语回答道：“法兰恩，我有些疲倦，想要早点休息，可以先带我去我的房间吗？”

“上帝啊，你会说法语？”法兰恩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他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我马上带你去房间，明天我们再聊。”

即便是在前往房间的途中，徽音仍然无法摆脱法兰恩那激动的法语话语。他的言谈如同一场热情的狂风暴雨，让徽音不禁再次确认了自己对法国人的不喜。学习法语的原因，就像她学习日语一样，是出于实际的需求——这两个国家以及英国掌握着大量属于中国的文物。要想研究这些文物，她必须直接与这些国家交涉。比起依赖翻译，她更愿意亲自表达自己的意见。凭借着司马家的强大势力，作为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她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够得到。因此，学习两门外语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尽管她内心深处对这些国家的行为感到厌恶。

法兰恩在服务这位美丽的异国女性时表现得十分周到和热情。或许是之前的传教士们告诫过他，对清朝的女子不宜做出过分亲密的行为，如吻手礼或贴面礼。因此，虽然他的态度热情，却并未对徽音“肆意妄为”。当他安排好一切，离开客房时，却连徽音的名字都没有问出来。

终于独自一人的徽音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松弛下来。这两天来，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实在疲惫不堪。如今，拥有了一个暂时的休息之所，她的心灵和头脑终于可以稍作休息。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抚摸着颈上的吊坠，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的感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不会太糟糕。

最初换下的T恤和牛仔裤，徽音已经让它们化为灰烬，以免留下任何可能的线索。最初的担心是怕被她父亲安排的人通过这些线索找到她，但现在，这些行为反倒抹去了她现代来历的证据。不过，她仔细地收好了仍然保留的几样东西：铂金镯子、钻石吊坠以及那块玉佩。这三样东西对她而言都极其重要：镯子内藏有全球定位系统，这是司马家族成员的标配，但她的隐藏之处只有她自己知道；钻石吊坠是她已故母亲留给她的，不仅具有纪念意义，其独特的形状和坚硬材质在必要时甚至可以用于自卫；至于那块玉佩……

她得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昨天从强盗那里“顺来”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她必须想办法维持生活。

第二天一早，刚刚梳洗完毕的徽音就听到门外传来法兰恩的声音：“小姐，美丽的小姐，你起床了吗？我真的很想早点和你聊天啊！”

这是用法语说的。

徽音不禁把头贴在桌子上，心中愤愤不平：她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否则迟早会忍不住对这个烦人的法国人失去耐心！

“是的，法兰恩，你先稍等一会儿，好吗？”她以平静的法语回答，这种世家精英教育的良好气度在此时完全展现了出来。她整理完床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起身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的是那位外国年轻人。

“我们走吧，法兰恩，你不是还要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吗？想必他们一定都是很好的人。”徽音的语气带着一丝礼貌的期待。

法兰恩看着她妖娆而消瘦的身姿，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是的，他们现在都在用早餐。你有兴趣试试法国菜吗？”

“嗯，我很荣幸。”徽音微微低头，略显沉吟，心中其实对咖啡的味道有些思念。

他们一同来到用餐的房间，法兰恩先行上前为徽音拉开椅子，表现出彬彬有礼的举止。徽音在坐下前先向在场的其他人行了一个提裙礼，然后优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礼貌地表达了感谢。这一系列动作展现出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贵，令原本对法兰恩擅自决定有些不满的传教士们不由自主地点头称赞。

“首先，我要向各位表达我的歉意。”徽音开口说道，同时轻微地颔首，“昨日我初到京城，尚未找到落脚之所，想到耶稣的仁慈之心，便冒昧地前来。”

听着徽音用一口纯正的巴黎腔优雅地解释着她的到来，同桌的传教士们面面相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其中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传教士首先开口：“这位小姐，你是大清国的人吧，怎么会说流利的法兰西语？”

“我在家中时学过一段时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法兰西人，真是很幸运。”徽音的嘴角上扬，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随即接着说道，“请各位放心，我会尽快找到住处，不会在这里打扰太久的。”

“噢不，白晋，你们怎能这般对待一位漂亮的小姐，这实在太失礼了！”法兰恩伯爵的声音充满了不满，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法兰恩伯爵，请您记住，我们身在大清国境内，我们只是法兰西的客人，不能轻举妄动，以免给祖国带来不利。”那位中年外国人的语气平和，但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他的眼神认真地注视着法兰恩。

少女闻言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她的眼神柔和地落在法兰恩身上，然后转向白晋，温柔地说道：“白神父请放心，我只是临时借宿，而且我身为大清国人，自然不会做出对祖国不利的事情。”

“那么，司马小姐，您能否告诉我们更多关于您的事情？否则，我们很难完全信任您。”白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他的棕色眼睛紧紧地盯着徽音，似乎在寻找某种确认的信号。

“当然可以。”少女爽快地回答，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的姓是司马，这是大清国的一个古老姓氏。我的名字叫徽音，用的是安徽的‘徽’和声音的‘音’。我在大清国已经没有亲人了，我的家族曾是望族，现在主要从事一些商业活动。”

“司马小姐，我们可以暂时收留您，但您必须向我们保证，不会做出任何不寻常的事情。”白晋沉思了片刻，他的目光审慎地打量着徽音。他能感觉到这位少女并未说谎，但显然也未完全坦诚。对此他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尊重他人的隐私，但身为长期居住在大清国的外籍人士，还常与皇帝面见，他必须格外谨慎。在这个国家，一切都显得格外特别。

在他们的交流中，法语流畅地从每个人的口中溢出，让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女对他们的母语掌握得出奇地熟练。本来轻松的交谈氛围，随着徽音的回答变得更加严肃，仿佛已经转变成一场谈判。这种转变给在场的传教士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白晋感到心中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司马小姐对他们这群外国人存有一些成见。他其实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做出必要的提醒而已。

当他注意到一桌的传教士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徽音时，她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地说：“抱歉，可能是我家里经常有谈判的气氛，所以无意中也带到了这里。白神父，请原谅我的失态。”

白晋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他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些。他开始欣赏起这位少女来，能在意识到错误后这样坦然地承认，看来她是个直率且性情开朗的人。他心想，或许自己是多虑了，这样率真的性格，怎么可能是个心机深重的人呢？

“白晋，你看，司马小姐多么出色。难得遇到一个能说我们母语的人，而且司马小姐还如此美丽，我们怎能忘记展现法兰西人的热情呢？”法兰恩看到大家似乎接受了徽音，他高兴地坐到了唯一的女性身旁，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伯爵，司马小姐毕竟是大清国人，可能不会太欣赏你那过分的热情。”白晋失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位尊贵同胞的无奈。

旁边的另一位传教士也开口补充道：“伯爵，白神父之前就提醒过，这里的女性通常很保守，太过热情的举动可能会吓到她们。”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徽音。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法兰恩收留的这位少女，确实美丽得惊人。

“谁说的，你看司马小姐并没有被吓到。”法兰恩反驳，语气中充满了认真和自信。

徽音的眉头微微一挑，在伸手去拿刀叉时，动作略显迟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的某位伯爵的过度热情，但她选择了无视，转而礼貌地对白晋说：“白神父，能麻烦您给我倒杯咖啡吗？”

“哦，你也喜欢咖啡这种味道？”白晋显得有些惊讶，而法兰恩则已经急切地跑去准备咖啡。

“是的，我很喜欢。它的味道醇厚，苦中带甜，很像生命。”徽音淡淡地说着，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沉思。

“对，就像生命。”听到一位大清国的女子竟然如此喜欢咖啡，并用这样的比喻，所有传教士们都显得非常高兴，似乎在他们眼中，这是一种文化上的交流与认同。

徽音稍微皱了皱眉，好像有些不满地说：“你们不必总是称呼我为‘司马小姐’，直接叫我徽音就好了。”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对21世纪中国“小姐”这个称呼含义的不适。

“那就太好了，我也觉得叫全名有些拗口。”法兰恩显得相当高兴，他端着咖啡回到座位上，一边放下咖啡一边兴奋地解释，“这是糖，这是奶。不过，大清国的牛奶貌似只有皇帝陛下享用，所以我们用羊奶代替了。”

“谢谢，但我更喜欢只加一点糖的咖啡，这样既不会太苦，又能保留咖啡的原味。”徽音说着，有些不太情愿地看了一眼羊奶，然后加了些糖，用小勺轻轻搅拌后，抿了一小口，眼中露出怀念的神情，“真是怀念这个味道啊！”

看到这位少女如此天真无邪、满足的神态，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法兰恩的脸上充满了惊喜，而白晋则是带着一种纵容的目光看着她，就像看待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时，坐在桌尾的一位年轻传教士开口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徽音，你会使用西式餐具吗？我们最好先开始吃早餐吧，大家一定都饿了。”

“确实，我们聊得太投入了，徽音，请尽情享用吧！”白晋热情地邀请着司马徽音，心中思绪万千。他坚信，掌握一门外语不仅是语言的学习，更是对那门语言所属文化的理解。他相信，眼前的这位少女肯定能够熟练使用西式餐具。

果不其然，徽音轻轻放下咖啡杯，手法熟练地拿起刀叉，她面带友好的微笑，优雅的用餐礼仪仿佛出自皇室，瞬间赢得了所有传教士的敬佩。法兰恩更是喜不自禁，心里不停地盘算着：他一定要将这位东方女子迎娶为妻，他要成为这位东方公主的丈夫！

“徽音，你一定要尝尝这道法国菜，它可是经典中的经典呢！”法兰恩满怀热情地向徽音推荐各种菜肴，其他人偷偷地笑着，似乎都明白这位伯爵的心思。毕竟，自从他们来到大清国以后，还未曾遇见过如此有魅力的女孩。难怪即使是他们，也不自觉地想要多与这位少女交流。

在这种温馨而殷勤的氛围中结束了用餐，徽音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她的主要目的自然是探索可能的生财之道，毕竟她现在还需要一些收入。虽然传教士们的住所并不是最理想的地方，毕竟距离权力中心过于近，总会引来一些麻烦。所以，她想尽快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居所。但当徽音走出门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走出大门，徽音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斜眼瞥了一眼身后紧随其后的法兰恩——一个法国传教士。她对法国人的厌恶感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几分。虽然她身在异国他乡，不便摆出世家子弟的架子让他离去，她只得默默忍受。

但当他们转上大街时，问题变得明显。无论走到哪里，周围的行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连旁边店铺的小贩、老板，甚至客人们都将他们当成了看点，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围观的意味。

无奈之下，徽音迅速取出昨日购买汉装时得到的手帕，巧妙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转头看向法兰恩，发现他居然对这种情况毫不介意，甚至还表现出一种好奇和享受的态度。他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不时还对徽音送去暧昧的眼神，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徽音，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出门呢？”法兰恩加快脚步跟上，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她刚刚遮起的面纱，“你为何要把美丽的脸庞遮起来？”

徽音轻声反问：“法兰恩，你为何会选择来到大清国？”

在这个世界上，她知道，有时候反问是避免直接回答的最好方式。

法兰恩听后笑了起来：“我听白晋说过，大清国和法兰西有很多不同之处，我就想亲自来体验一番。你不觉得，能够到处旅行，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吗？”

显然，他已经忘记了原先要问的问题。

徽音轻轻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能够到处走走是非常美好的事情。这不仅可以让我们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还能开阔我们的视野，是一种很好的学习。”

“对，对，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习和体验。”法兰恩听到徽音的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更加热切地看着身边的女子，“徽音，你不仅有着公主般的气度，还拥有宽广的见识，这实在令人钦佩！”

“谢谢你的夸奖。”徽音轻描淡写地回应，这样的赞美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街道两旁的店铺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法兰恩，你知道在北京城里哪里最繁华吗？”

“你想去那些繁华的地方？”法兰恩好奇地问。

“嗯，你知道的，女人总是对购物之地充满兴趣。”徽音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回应了他的好奇。

“哦……那我能先回去拿些钱吗？”法兰恩故作无辜的样子，眼中闪烁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徽音看着他那样，不禁失笑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只是想看看而已，不会真的买什么东西的。”

“哦，不不，能为美丽的小姐买单是我的荣幸。徽音，你误会了。”法兰恩急忙解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尊贵的伯爵大人，请您为我选购几件衣物吧！”徽音眨了眨眼，俏皮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法兰恩立刻点头答应，他本来跟着出门是想了解这位东方少女的目的，但当他注意到她消瘦的身姿时，突然意识到她是孤身一人求助而来，没有带任何行李。他本来就打算为她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只是担心她会拒绝，所以才有了刚才那番装模作样的行为。

徽音并未过多思考，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法国伯爵为了讨好她而做出的一点小牺牲。既然法兰恩愿意这么做，她自然也乐于接受，毕竟她现在确实缺少资金来添置生活必需品。她理解这些外国人是带着友好交流的使命来到大清国的，他们可能会通过一些好意来赢得当地人的好感，这在她看来是非常合理的。既然是双方都愿意的事，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况且，从法国人那里得到的恩惠，她拿着也心安理得。

“法兰恩，你来到……大清国有多久了？”徽音差点脱口而出“中国”这个词，她赶忙转了个弯。

“没多久，我是坐别国的船来的。我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想要亲眼看看《马可·波罗游记》中描述的梦幻之地，结果没想到大清国的皇帝竟然注意到了我，还为我准备了一场宴会来接待呢！”法兰恩洋洋得意地说。

徽音注意到法兰恩话题的转移，心中有所了然。她明白这位法国伯爵身上肯定有着某种使命，尽管他看起来有些轻浮，但毕竟还是法兰西帝国的伯爵。她并不打算过多干涉他的事务，自己现在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一条赚钱的途径，毕竟作为司马徽音，她从未因为钱财而烦恼过。

都怪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要挖出那样的玉佩来呢！怨念深重……

这对奇特的组合——一个外国人和一个汉家少女，穿梭在京城最繁华的大栅栏，购买了几件女子的裙衫，直到满载而归。至于为什么没有品尝当地的美食，这恐怕只能问法兰恩了，毕竟他心中一直想着的是法国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