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雨欲来系

第四章 风雨欲来系
　　苏枕醒来是三日后的清晨，彼时我正挽着一个竹篮，随着白炔在竹林外采野菜。
　　我往着地下指尖轻点，一株野菜便从地上凭空飞起，轻轻落于我的手中。我捏着野菜，思索了片刻，唤道：“白炔白炔，这是什么？”
　　白炔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复又弯下腰采撷，带着些许鄙夷答道：“这是荠菜，你怎连这普通的菜都不认识。”
　　我嘟囔了一下嘴，心中复排，我又不做菜，不种菜，我认识它就奇怪了，自然它也是不认识我的。我将手中的荠菜扔进篮中，望向白炔，看他正专心地挑选着并亲自采撷，我挑眉，明明有仙术，为何要亲力而为？真是想不通。轻轻耸了耸肩，我指尖又是一点，几株野菜便轻轻落入了竹篮中。不多时，我手中的竹篮已是满载而归，而再看向白炔的篮中，还是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株。
　　“磨磨蹭蹭的，你倒是快些呀。我都满了。”我出声带着些许抱怨，其实是我觉得有些乏了。也不知道今日我是怎么了，竟跟着白炔来干这无聊的事。
　　白炔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今日若还想吃我煮的菜，便安心等着。”
　　我一滞，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到了嘴边却只是“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搭理他。谁叫我是吃人嘴短呢，唉，美食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待白炔采完，已有些时候，而当我们回到竹屋时，我可怜的闺床已被苏枕折腾地不成床样。床幔被她扯落了大半截，而她却是跌落在地，手中还拽着我红颜薄命的床幔，神情茫然。
　　我慌忙地小跑至她身边，将她挽起，不由得嗔怪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起来了，要是再磕着哪里，舞勺还不得掀了我这小茅屋。”
　　苏枕见是我，眼中满是希翼，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心心念念道：“玉衍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将她搀扶到床上躺下，浅然一笑，言：“没事了。”
　　苏枕却是扯着我的衣袖摇头，眼中也闪烁了些许泪光，“玉衍姑娘，你要救舞勺，你救救她。”
　　闻言，我亦是敛起了笑容，问道：“出什么事了？按舞勺今日的修行，三界之内，少有人能伤得了她。”
　　苏枕闻言，无力地松开了拽着我衣袖的双手，带着些许自责，“我不知道。那天，我正跟她说着话，突然间她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他来了，便叮嘱我来相思湖寻你，说你自会明白，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蹙眉，轻轻拍了拍苏枕的肩以示安慰。舞勺这番态度，除了他，便无他人。“没事的，舞勺她自有分寸，她让你来寻我，并非是因她有难，而是希望我能替她暂代妖界事物罢了。”
　　苏枕闻言，抬眸看我，眼中满是希翼，“真的么？”
　　我笑了笑，道：“相信我，若你不放心，待去了妖界，再派些人去寻便是，若她真有什么，不会没有消息的。”
　　听得我这般说，苏枕方才稳下了情绪，我为她提了提被角，道：“你先再睡会，待你好点了，我们便出发去妖界。”
　　苏枕并不说话，只是轻轻阖上了眼眸。想必，她也很累了吧。我指尖轻轻一点，将床幔又恢复原样。我转身欲走，却看见了停在门口未进的白炔。
　　“白炔。”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白炔却未看我一眼，转身便走。
　　我来到园中时，白炔已斟了一壶清酒，坐在石桌前，淡淡地饮下一杯酒，复又斟上。我缓步走至他对面坐下，他并未看我一眼，只是云淡风轻地为我斟了一杯清酒。
　　“这是早些年埋下的桃花酿，尝尝。”言罢，白炔又是饮下一杯。
　　我接过酒杯，轻轻饮下，酒水顺着吼中而下，带着桃花酿的清香，却多了些苦涩。苦味婉转在心间，久久不去。“这酒，苦了些。”我轻声道，不知是说与白炔听还是自己。
　　白炔复又饮了一杯，淡道：“苦么？”随即便又摇了摇头，道：“是苦了些。该再多埋些岁月的。”
　　我并不接话，亦是自酌饮了一杯，方问道：“今日怎么想起喝这桃花酿了？”记得那年桃花遍开相思湖之际，白炔趁着清晨露水未干之时，去采下了最为鲜嫩的桃花瓣，酿了几两的桃花酿，埋在了那蔷薇花前。那时，我嘴馋便想尝尝，白炔却是死活不让，他说，那坛桃花酿要等到阿姝苏醒时才可开封。说那句话的时候，白炔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却又夹杂着强烈的希望。而如今······“你要去妖界了不是么？一旦涉入，还有再回缓的余地么？”白炔又接连灌了二杯，继续道：“我怕，再也等不到它开封之时，不如趁还有时间，将它饮尽，总比白白浪费了好。”言语中，满是苦涩。
　　白炔自是不想我再涉入仙妖二界之间的恩怨，他赌不起，稍有不慎，阿姝便是魂飞魄散，可我不是白炔，亦不是阿姝。
　　“我说过，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能答应的，唯有这一点而已。我不能放弃阿姝，却也不能置舞勺于不顾。她们二人，与我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人，无论是谁，都是我不想割舍的牵挂。
　　白炔又将一杯桃花酿饮尽，笑道：“好！好！好！”连叹三个好字。“玉衍，你要记住今日你对我说的。”
　　我惊愣，望向白炔，白炔却已是转身离去。白炔平时只唤我作主人，有时会唤我阿绯，今日却是第一次唤我玉衍，连阿姝都不知道的名字，便定然不是阿姝与他说的，那么他又是从何得知？为何，我极力想要忘却的人事，却总是有千丝万缕牵着扯着。
　　我起身，望向隐在竹林后的尘世，心下茫然。此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与白炔隐泊山间的日子，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只是，幸好。我轻轻抬手，按住了心口，“阿姝，他会一直陪着你的。”也会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