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姐,公主昨日安歇的晚,我们还是晚点再叫醒她吧!”翠缈的声音弱弱的,犹如蚊声,让睡意很是清浅的月娉溯不禁皱了皱眉,可是她身体太累了,真的不愿意动弹半分,也没有气力动弹半分。
“说什么呢,苏公公已经交代下来了,你我怎么能抗命?还不赶快去唤醒她,名分上是和亲公主,可是昨晚羲和殿的宫宴上,皇上重赏了镇国公,可是哪里提及了这么个降国公主?和亲,将来还不一定怎么的呢?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玲珑的声音尖锐,冷冷的嘲笑声很是响亮,让月娉溯不甘心地睁开了眼,那声音好像就缠绕在脑中,让她觉得昆虫飞入了脑中,嗡嗡的振翅声让她一阵心烦。
翠缈没料到自己刚进了寝殿,就看到月娉溯裹着锦被坐在那里,眼神有些朦胧,而眼底蕴着一圈圈的青黑色,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公主,该起身了。”翠缈低声唤道,生怕这公主像玲珑一样大声叫喊,让自己的耳朵遭罪。可是看到那疲惫的人儿,她觉得自己是心疼的,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妹。如此可爱玲珑的小妹却因为一场重病死去了,若是小妹没死的话,今年也七岁了,和朦月公主一般年岁。
不过,有时候翠缈也庆幸小妹两年前就死去了,这样就不用像自己一样了。也许在碧落之上,小妹和父母都是幸福的。
“麻烦你给我拿一件衣服,我总不能穿着那一身衣袍在宫里晃悠吧,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我也担待不起。”
那一身衣袍被扔在寝殿的角落里,还有些腐烂的臭味。翠缈不禁有些为难,皇上并未赐下衣袍给朦月公主,她求助般地望向殿外,那里玲珑正百无聊赖倚在门上,神色睥睨。
“哟,看奴婢这记性,倒是忘了告诉公主,公主随行的那一百个楼兰人都被打发到禁卫军大营了,至于那些衣服首饰都被皇上赏赐给了朝中大臣的家眷。毕竟公主也要入乡随俗不是,老是一副楼兰公主的打扮,可没有和亲的诚意哟!”
玲珑的口齿伶俐,这不是月娉溯第一次领教,可是听到这话心却已经麻木了。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就是这样子呀!
玲珑脸上的得意显而易见,她指着翠缈道:“奴婢倒还是有几件破旧了的衣裳,也是早些年的衣裳,想来公主还是能穿的下去的。翠缈你去我房里把桌上的衣裳拿过来,赶紧给公主梳妆打扮。”
颐指气使的玲珑说完这话就翩然离去,寝殿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味,似乎是玲珑擦得花露,气味浓郁却让月娉溯忍不住想要吐。
可是她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趴在床沿也不过是干呕罢了,哪里吐得出什么。一旁的翠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几件衣裳进来。
看到月娉溯还在干呕,翠缈连忙上前为她顺顺气息,“公主,你先凑合着穿一下,奴婢想过两日皇上定会赐给公主衣衫首饰的。”
月娉溯觉得那气味已经消散了,心头也不是那么堵得慌,就直起身来冲着翠缈神色苍白地笑了一笑。
“做什么梦呢,衣衫首饰?还真以为她是和亲的公主呀,身份如此低贱,就连你这个罪臣之女都比不上,过两日定会有你的苦头吃的!”玲珑瞧着月娉溯和翠缈,最后一句分明是对她说的,让正在给月娉溯换衣裳的翠缈心神一凛。
翠缈自从去年没入宫中,一直被大宫女和太监欺负,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人烟稀少的揽月阁,哪曾料到这里的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竟是这般混乱!
月娉溯看着妆镜里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一身惨绿色的衣衫,上面有几个红色的补丁,就好像惹人嘲笑的小丑,甚至还不如!脸色惨白毫无神采,落魄犹如鬼魅,那还是自己吗?月娉溯看着那人,想要苦笑却都觉得自己都笑不出来。
玲珑看着月娉溯已经收拾妥当,大声说道:“公主收拾妥当后还是去用膳吧,毕竟昨日公主安歇的早,奴婢来送饭菜的时候公主正在酣睡,奴婢不敢打扰,还望公主恕罪。”
翠缈看玲珑这分明是说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玲珑一个冷冷的眼光甩了过来,似乎是在警告自己少说些什么!
“公主,翠缈带您去用膳。”翠缈扶着月娉溯向外走去,路经玲珑身边的时候,突然发现月娉溯停下了脚步,对着玲珑说道:“多谢玲珑惦记,朦月知道了。”
待两人离去,玲珑才走进寝殿,看着这那妆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桃木梳,扑哧冷笑了一声,“什么和亲公主,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这两日还容你歇息,看两日后怎么收拾你!”
妆镜里的容貌尚称得上姣好,比之宫里的一些贵人也是出挑的,可是偏偏得罪了这后宫之主,才会被打发到这冷宫般的揽月阁!想到昨日夜里那个匍匐在自己身上嘶叫的男人,玲珑嘴角荡开一圈笑意。
男人?不过,那人称得上男人么?
她捋了捋耳际垂下的一缕发丝,本打算拢到而后,可是隐约间看到发丝后隐藏的那一片红肿,到底还是垂下了手。
等她晃悠悠走到正殿时,那两个小丫头正在吃饭。玲珑特意绕到月娉溯身后,看着那一碗米饭,心中忍不住的得意,“宫里的贵人们也是有三六九等的,皇后娘娘每日里的饭菜可够一户人家一年的用度了。公主当真俭约得很,连奴婢们都不屑吃得饭菜都吃得那么香,难道楼兰国也不过是徒有其名,每日里公主都吃些残羹剩饭,却穿着锦衣玉服撑排场?玲珑倒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月娉溯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是听着“嗒嗒”的木屐踏地声,似乎是玲珑狂笑着走了出去,那笑声如此的刺耳,就如同她尖锐的话一般。
翠缈诺诺地抬头似乎想要看月娉溯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到最后却还是把头埋在了碗里,继续吃她的饭菜。
玲珑姐说得话虽是刻薄,可是却并没错。这的确是宫里最差的饭菜,一碗米饭,一份稀汤,还有一小碟咸菜。米饭用的是最差的糙米,吃到嘴里就连喉咙都有些被摩擦的痒意,可是翠缈悄悄抬头却看到月娉溯还是把那米饭送到嘴里,一口一口的很是缓慢,似乎在细嚼慢咽,犹如品尝的是最为精致美味的菜肴。
月娉溯这两日来一直蜷缩在寝殿内,每日里出寝殿也不外乎是因为翠缈唤她去用膳。玲珑和江崇似乎一直没有出现,可是月娉溯有些时候也会听到玲珑在宫苑里高声笑着,似乎是在和谁插科打诨地胡闹,只是那声音低低的,她也不愿意去探究究竟是谁。
如今的她,每日里张望着寝殿的穹顶,什么也不愿去想,可是什么都出现在脑中,父王对自己的宠爱,临别前的叮咛嘱咐,王宫里的紫薇花繁华一夏,倩儿对自己的体贴照顾,用了两年的雕翎弓箭,第一次骑在马背上的恐惧和兴奋交杂的感觉,沙场上的血腥无情……
每日每夜,那些都纠缠着她,似乎叫嚣着要占据她全部的生活。
人生有多长久?中原人不是说过吗,犹如白驹过隙。可是如今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倒是翠缈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寝殿张望一眼,似乎怕月娉溯想不开寻了短见。月娉溯不是不知道,尽管每次翠缈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吵着自己一般的蹑手蹑脚,可是她脑中尽管浑浑噩噩,可到底是清醒的,一点点的声响都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而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了两日,第三天月娉溯一大早就听到了“哐当”的声响,等她坐起身来,玲珑已经推开了寝殿的门,似笑非笑地说道:“公主倒真是起得早,正巧今日有人来看望公主了。”
月娉溯闻言却是连眼睑都不愿意抬起,只是顺从地由翠缈为自己更衣梳洗。
“还是我来为公主束发吧,毕竟翠缈那么小,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伤着公主可就不好了。”玲珑一把夺过翠缈手中的桃木梳,将翠缈打发了出去。
月娉溯不置一词,看到身侧的翠缈一脸紧张的神色,似乎是在担心自己,可是她现在连一个笑容都不愿意绽放。
头皮一阵痛意,似乎那一头的秀发要被连根拔起!妆镜中玲珑的笑意带了几分粲然,可是却也无法掩藏那其中的恶毒与恨意。
“奴婢本以为西域诸国的人都是未开化的蛮子,一个个黄发碧眸的妖怪模样,倒是没想到公主竟然是青丝三千,倒真是让奴婢羡慕得紧呀!”
说着,玲珑手下也似乎加大了力气,可旋即却又惊慌失措道:“奴婢该死,竟然伤了公主的秀发,还望公主惩罚!”
原本该是惊慌失色的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笑意,虽是口称慌张,可是那拿捏的声音却让身后的翠缈感到一阵寒意。
月娉溯自是看到了玲珑手里的几根发丝,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过了良久,这才沙哑着说道:“没事,不过几根头发。”
玲珑不知道的是若是一个人连性命都看得淡薄了,这几根头发丝儿又有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