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事（一）

等到夜晚降临，月娉溯却再也睡不着了，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她觉得犹如身陷梦里不能自拔。本以为自己再也没了出路，只能在这长乐宫中颓然死去，谁知道峰回路转，竟会有这般奇遇？

文睿帝的几个皇子，似乎是这个长乐宫的弱点，这真是昆仑神赐予的天机呀！这个承国三皇子或许就是契机所在了，不是吗？

也许掌握了龙宸宇峻，自己就能报了这破国之仇……

身体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弭无形，这骤然产生的喜悦让月娉溯吃吃笑了起来，只是这声音在这沉寂的夜里竟是如此的恐怖，站在殿外的翠缈心中一冷，可是右手却还是停在了殿门前一寸，而后转身悄声离去。

第二日翠缈来到偏殿为月娉溯送早膳时，看到尚在沉睡中的月娉溯眉目时时凝聚，似乎在忍受着痛楚，她恍然觉得自己昨夜听到的笑声大概只是一场梦罢了。

月娉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可是她昨晚几乎彻夜未眠，想了那么久，直到天色微亮这才入睡，如今真的没有精神抬眸去看到底是谁。

翠缈弯腰放下了膳食就要向外走去，忽然看到来人，不由低声呼道：“苏总管！”

月娉溯觉得自己好像在楼兰王宫里，看到父王在向自己走来，可是瞬间却是苏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月娉溯身体猛然间的颤抖，苏文仿佛觉得刚才看到的那恬静美好的睡相只是一时眼花。“怎么了，公主殿下竟然还没有醒来？”

翠缈听到这声音，心里的声音也拔得高高的，可是嘴里却还是掩饰道：“昨日公主疼痛了大半夜，睡得有些晚了，所以才……”

苏文眼尖，看到了月娉溯长发遮掩下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片淤青，指着那淤青问道：“可是玲珑又欺负公主了，还是……”

尽管文睿帝的旨意不过是为了问出她口中楼兰宝藏所在，可是竖子何辜？又岂能任由这贱婢奴才欺负！

“回苏总管，这是昨日里几位皇子无意间闯进来，可能是把公主当成了受惩的奴婢，所以才会……会这样的。”翠缈心中讨厌玲珑仗势欺人，可是却也知道这般诬陷了玲珑，自己到最后还是吃亏的，倒不如实话实说。

况且，几位皇子历来喜欢在后宫里为非作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果然，苏文闻言只是神色一晃，旋即又恢复了他平时神色。眼前这丫头倒不是玲珑那等势利小人，犯不着骗自己，只是事关几位皇子，自己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既然公主已经醒了，能否告诉我一句实话呢？”

翠缈关上殿门，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可是一颗心却还是砰砰乱跳。难怪公主每次听到苏总管的名字就会浑身发抖，要是自己还不得晕倒吗！

“干什么这么神秘，把殿门关上了？里面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玲珑看翠缈一阵慌张神色，语气间有很多不屑，正要推开殿门却看到翠缈拉住自己的手，可是大概是紧张的缘故，竟然说不出话来。

“放开手，让我进去！我倒要看看那身份高贵的公主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玲珑看翠缈拦着自己，心中更是得意，月娉溯准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翠缈才不会让自己进去；另外，自己昨日里的反间计到底是没有起作用，让她有些挫伤。没想到这楼兰公主竟是有几分能耐，不过且看她能撑多久！

“哪张嘴在外面胡说八道？再让我听到一句，小心撕烂了去！”苏文阴测测的声音从殿内传来，让玲珑猛地收回了手，恶狠狠地瞪着翠缈！

她生怕苏文言出必行，拉着翠缈到了偏僻角落里，这才说道：“胆子大了你，竟然在他面前让我出丑，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是不是！”

不知为何，玲珑的火气越来越大，一双莹白的素手掐着翠缈的脖颈，越发紧了起来。看着翠缈的苦苦挣扎，看着她的一张小脸因为缺乏呼吸而越发涨红，她心中忍不住的得意起来。

“别妄想了，再有这样的话小心我真的杀了你！”玲珑感觉到翠缈真的逐渐失去了呼吸，这才匆匆松开了手，仓皇地向自己的屋里跑去。

翠缈感觉到扼住自己喉咙的那一双手的离去，却也不管不顾自己到底是在那里就大口的呼吸起来，抬起头却看到一身玄袍正在靠近自己。

承国尚黑。

在长乐宫中能一身玄袍的除了文睿帝，又能是谁呢？

只是等翠缈再去看时，只看到那一幅衣角离开，她大着胆子抬头瞧去，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苏文看月娉溯看到自己还是那样的害怕，就知道自己是不能从她口里问出些什么了。毕竟，她是不知道秘密所在的！

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受了这么多折磨却还是说不出一二，只能说自己根本就是问错了人！也许，楼兰王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告诉她宝藏所在，毕竟这牵涉甚广的呀！

看到揽月阁宫门前坐在地上的人，苏文微微皱眉，“呆着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帮朦月公主把寝殿收拾好？好好伺候公主，不过这两日别让她出了这揽月阁就行。过两日，我再来探望。”

翠缈听到苏文的交代连忙点头称是，待她抬起头来却看到苏文早已消失了踪迹。

翠缈闻言却也替月娉溯高兴起来了。自从那日链锁加身后，月娉溯就一直呆在偏殿，偏偏因为锁链的缘故，就连床榻都睡不了。每日里只能呆着一堆茅草上，看得翠缈也十分心疼。今日苏总管这般开恩，也难怪翠缈喜形于色了。

翠缈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月娉溯，却不料月娉溯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欣喜，脸上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一丝高兴神色。

“不用了，你把这里收拾一番就行了，从今天起这里就当我的寝殿就行了。”月娉溯曾在寝殿住过两日，自是知道那里可没什么洞穴之类的，回头龙宸宇峻可还怎么来找自己呢？想到此处，月娉溯就断然拒绝了这个“好消息”。

翠缈为难地看了眼月娉溯，这让她很为难，毕竟苏总管交代自己要收拾寝殿的。

“他不是说了我不出这揽月阁就行，至于哪处是寝殿，就不用事无巨细就去麻烦他了吧？”月娉溯看到翠缈脸上为难的神色，循循善诱道。

“既然公主交代了，奴婢这就来收拾。”翠缈想了又想，却还是咬牙答应道。

月娉溯看翠缈就要去收拾地上的一对稻草，连忙喊道：“这些我来收拾就好，你先去寝殿把床褥都晾晒一下，然后下午再来收拾就行了。”

翠缈放下手里的稻草，然后应声走了出去。

稻草掩盖住的是那个不知谁开凿出来的洞穴，那天龙宸宇峻就是从这里进来的。这是秘密所在，即使是翠缈也不能知道的。自己可以去尝试着信任翠缈，可是却不是现在。

龙宸宇峻走出小书房的时候，没有看到正殿大厅里母妃的身影，不免有些诧异，每日午膳后他总会在小书房内呆上一个时辰，而母妃也会准时在正殿等着检查自己的功课的。

“芳若姑姑，母妃今日又去了佛堂？”

清和苑是长乐宫另类所在，依照孟婉盈区区美人的份位，还不能够独自在一处宫殿里生活。尽管膝下有三皇子龙宸宇峻，可到底她不是受宠之人。细究原因，还是当年册封美人之时，邛宁皇后特地奏请文睿帝，将这距离乾清殿最远的清和苑赏赐给了孟婉盈居住。

清心寡欲，和气安康，这大概就是邛宁皇后的意思所在了吧？而远离乾清殿，这样文睿帝怕是也懒得去看望这承恩的美人了？

而清和苑中还有一座小佛堂，孟婉盈每日里总会呆着佛堂里两三个时辰，抄诵经文，膜拜礼佛。不过，像今天这样，却也实在稀奇……饶是芳若与孟婉盈自小的情分，却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何。

按照孟婉盈美人的份位，这清和苑里本来该有四名奴婢和六名杂事太监的，可是邛宁皇后耿耿于怀，虽然每日里不曾断了清和苑里的膳食，可是却也不愿意孟婉盈过得自在。

清和苑里除了孟婉盈和龙宸宇峻两个主子，也就芳若和一个宫女庆儿，一个小太监路舍而已。不过，到底是人多眼杂。如今虽然伺候的人少了，好在这宫女和小太监对孟婉盈倒也是忠心，倒也省下不少麻烦……

而芳若本来是孟婉盈未进宫前就是芳若伺候左右的，可是当初选秀的结果与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以致于直到后来孟婉盈一舞倾城，被册封为美人这才想到让芳若进宫陪伴自己。

恰在此时，逻盛在战场上初立战功，文睿帝圣心大悦，赐下了婚事。逻盛趁此时机提出自家表妹在宫中形单影只，无人照顾，希望圣上开恩，允准芳若进宫伺候。文睿帝当时醉意醺然，答应了逻盛的请求，可是却未曾亲自去看望当时怀孕三月的孟婉盈，而自此清和苑也成了圣驾绝迹之处，一如揽月阁。

“殿下，您这是去哪里呀？”

芳若看到三皇子并未像往常那样朝佛堂走去，而是向外走去，不禁追了上去低声问道。前两日三皇子又被大皇子和其他几位皇子欺负了，尽管他刻意隐瞒，可是芳若吩咐路舍伺候他的起居，她又岂会不知？

龙宸宇峻任由芳若给自己虚整了一下衣衫，而后抬头报之以疏朗的笑意，似乎要给芳若一颗定心丸，“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姑姑放心就是。”

芳若何尝不知道小主子是何等的体贴？从来都不会给主子提出要求，从来都不提及自己被几位兄弟欺负的事情，从来也不奢求见到自己很少谋面的父皇……

有子如此，主子这辈子总算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