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若即若离

第三十章　　　若即若离
　　午膳过后，本是要回到东宫，父皇却突然让宦者传话，让杨勇去万春殿一趟。马车已经停在宫门口，杨勇便说让我与俨儿先回，那宦者却说：“殿下去去就回，陛下的意思，是让娘娘等上一阵儿。”
　　我虽不解，想着父皇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便在花园里散步，等着杨勇。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杨勇从万春宫回来，我便随他步行到宫门口，他脸色阴郁，坐在马车上也是低头沉郁。我也不去招惹他，只和俨儿说说笑笑。俨儿说，明克让的夫人请我过去坐坐，我忙笑着答应。
　　等着到了东宫，我正要下去，杨勇却突然拉住我，我转过身，他却对着已经跳下马车的俨儿说道：“我与你母妃有事相商，你先回去。”
　　外头传来俨儿的声音：“是，那俨儿先回了。”
　　我重新坐下，衣服有些厚实，重新坐下只觉得臃肿。杨勇沉思良久，才开口，却是问我：“元妃为何不问问父皇匆匆见我为了何事？”
　　他说得甚是委屈，又十分严肃，我心里虽然好奇，却被他这样一问没了心思，又想起前日里他为了云初容那般待我，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杨勇垂下头去，仿佛我做了多大的错事，我揉着衣角，没由来的傲娇，只觉得就该这样尴尬着，甚至看着杨勇这样的神色，心里生出一种快感。
　　小时候我与杨谅跟随着父皇经过平阳，路上看到横尸遍野，杨谅一路都皱着眉，父皇问我为何若无其事，我回答：“能够死在战场上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好男儿，那些跟随着齐国国主逃往邺城之人，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为家国而死，是死得其所！”
　　父皇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若我是个男孩子，定然比我父亲还要勇猛。
　　杨谅却说：“你不是个好姑娘。好姑娘看了是会流泪的。”
　　他说的是，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姑娘，后来也不是个好女人。我当初说出那样的话，只因为我心里憧憬的那个男人，他是那样的英勇无畏，他继承了杨家特有的睿智与冷静。那些话，都是我偷偷跑去军营躲在大帐外听他鼓励将士们的，只是后来的安逸让他没了当初的高远志向，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在这个女人的温床里，他渐渐磨去了所有的高大。
　　我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甚至希望他是一样的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才好。
　　我心里翻江倒海，为自己所不齿，却不想杨勇突然拉住我的手，强迫我与他对视，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便是那么难么？”
　　他的话里听不出责备，我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若是再多对视一会儿，只怕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他缓缓放下我的手，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去，帘子回荡的时候打在我的腿上，外面的随从轻声问道：“主子，要下来吗？”
　　我轻轻把帘子推开一条小缝，看着杨勇大步走进去，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后来，才有人告诉我，原来父皇是训斥了杨勇一番。大义公主有谋反之心，匈奴蠢蠢欲动，身为太子对此竟然毫无所闻，有几个老臣又弹劾太子玩物丧志，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了很多珍惜宝贝。朝堂之事我不得所闻，那些珍惜宝贝却是一清二楚，还不是买来给云昭训的。
　　难怪他心情抑郁，原来是受了父皇责骂。待到二更天时，月色溶溶，我坐在栏杆旁，露湿霜重，枝叶上挂着薄薄的白霜。
　　杨勇独自漫步到了我的院子，他应该是夜里睡不着，或者为白天的事情烦心。他在门口徘徊很久，往里走了几步，见我的屋里有微薄的烛光，便又走了几步，后来又犹犹豫豫，便又要转身离开。
　　“殿下”，我从竹子挡住的地方出来，他看见我，道：“本宫就是随处走走······打扰你休息了吧······”
　　我摇头，“臣妾也是睡不着，便想着在外面坐坐。”
　　“嗯”，他背手而立，环顾了一下院子，又打量了我一番，才故作悠然，“早些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谎话。我说：“臣妾不问，只因身为女子，作为妃子，不可妄议朝政。”
　　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释然。我欠身行礼，“殿下早些安寝。”
　　我辗转反侧，直到子时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暖暖的日光透过窗幔照在床上。善儿边收拾脂粉奁边说：“今儿天儿好，奴婢便自作主张把这屏风给撤了，见见日光，人也精神些。”
　　我揉了揉发沉的头，打趣道：“你这丫头，说得仿佛我见不得光似的。”
　　那丫头却是不依不饶：“是啊，主子负气离开，都不晓得把整个屋子的人急得不得了。大家脸上都像着了霾似的，却不想主子在宫里快活。”
　　阳光洒落，倒真有些舒适。我起了床，正要洗漱，善儿匆忙跑过来，把我按到铜镜前坐下。
　　她从一旁桌上拿了一条半个胳膊长的木板，轻轻为我敲打着后背。
　　我看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脸，便站起来，嘟囔道：“这又是做什么？”
　　她又把我按下，“这是木兮交代的，主子身体不好，清早先需疏络筋道。”
　　这是什么道理，我摇摇头，这小丫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是把我当成她的试验品了。
　　“从昨儿我回来，便没有看到木儿，她去哪儿了？”
　　“哦，听说是她师父来了大兴城，她这几日十分高兴，一大早上陪他师父去了。”
　　“为何不早告诉本宫，那何隐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哎，主子您进了宫，何隐来了东宫您又不在，殿下便给了他些散碎银子，让韩总管带着他去了旅店。可是宫里又岂是我们能进去的，便只好等您回来。”
　　我心里一震，总觉得何隐此次来大兴城是另有所图。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何隐，打探打探他的用意。善儿刚刚为我插上发簪，便有人来报，高良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