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阿翁的口气,似乎想问问冯次公的儿子冯攸是否定亲,莫非阿翁想把二姊嫁给冯攸?哪知冯次公却说冯攸早就定亲了,未婚妻姓韩,她的父亲据说还跟过世不久御史大夫韩安国有亲戚关系呢,算是冯家高攀了。冯家的四郎冯博五郎冯端年龄又太小,不合适,阿翁掩不住失望之情,但并未把急着想为二姊求夫的事说出来。
冯次公家并不是很富裕,他在长安城外有几顷地,雇人耕种,一家人的生计都在那土地上。这几年,今上赋税更役渐重,应付起来颇为吃力。眼看又到冬天,服役的时候又到了,他和我阿翁一样,也有一个爵位,但他的爵位没有我阿翁高,只是官大夫而已,他自己可以不服役,但他的妻儿们都有义务服役,不愿去可以交钱让国家另外雇人去服役。这又是一笔负担。对了,今年冬天,我家的兄长是不是也要去服役?我阿翁有爵位,可以不去,而且还可以荫一子不去,所以去年去服役的是我二兄,我长兄却不用去。这次,长兄怕是逃不掉了,每家必须出一个人,咱们家的成年男丁也就四人,三兄可在军营里啊,二兄还没回来,他要不去,阿翁恐怕得自己去,这简直不可思议,儿子不服役,却让老子去,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孝,长兄真要不去,即使官府不惩罚他,他以后也别想做人了,口水都会淹死他的。虽然说我大汉承秦制,有睆老制度,就是凡到了四十一岁以上的人如果服役,所承担的劳作会比年青人轻一点。但这毕竟于礼不合,阿翁又不是没有健康的儿子能服役。汉人最重孝道,我来了大半年,非常清楚这一点,尊卑之礼不可改,阿翁阿母说话的时候,如果不问我,我连口都不敢接,哪象在重庆那样自由自在,想啥时打断妈爸的话都行?我突然想起,真奇怪,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长兄又没有病,又不是残疾,也不是罢癃(身高不足六尺二寸者),再说他又只是庶出,怎么样样服役都轮到次兄?次兄可是嫡长子啊!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看来,我家有些秘密,我还不知道。
三姊很快就睡着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看了冯家的房子,就不明白冯婼是在哪儿看到的霍将军,因为按照这窗这门和这里巷的墙的走向,他们是看不到外陌的情形的。最后结论还是和我刚才的看法一样:只有爬到那棵桃树上,才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形。我明天一大早去问问冯婼,她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霍将军的,是不是就是那棵桃树?
窗外月色溶溶,为天地披上一层如烟如纱的光晕。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只听到虫儿的呢哝之声。我真的是在我大汉长安城吗?这是真还是梦?
长安月,照长安,过城墙,绕宫城,映门楼,挂树梢,看尽今古悲欢泪,她亲眼目睹了长安的盛世,也同样目睹了她的衰败。今晚的月光也一定照在未央宫上,那个改写了历史的伟大君王现在在做什么?是在为国家殚精竭虑呢还是在和美女们作长夜之饮?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对于我的后世来说,身在汉朝的我早就是个古人了,我还能回去吗?我在这里感慨,又有何人知?我的一生将如何?我只知道,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愿此生此世,能够长照长安月,能够在这长安月色的抚慰之下安然入眠,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可能是我奔波了一天的原因,我那天睡得特别沉,也没人叫我,我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晒到半墙了,今天肯定看不到霍郎中了,他们早就过去了,没关系,明天还有个机会,今天就跟着阿翁去逛逛大长安。
梳洗完毕,趁着还没吃早餐的机会,我在院子里找到冯婼,打听她在哪儿看到霍郎中,冯婼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爬到桃树上去看的,阿母为此责骂过我。”嘿,果不出我所料。
我说:“我也想去看看霍郎中,你能带我去吗?对了,他今天早上经过这里没有?”
冯婼道:“没有。算时间,今天好像是他的休沐日,休假他自然是不会来了。凌四妹,明天早上他一定会经过的,到时候我叫你。你几旦(西汉时制,约现在的凌晨五点一刻到六点左右)起床,咱们准备准备。大约平旦(约现在凌晨6:00~6:45)多一点他会经过这里了。凌四兄,你也来了……”我回头一看,只见四兄站在背后,他低声道:“你们两个要爬树去看霍郎中?我可要告诉阿翁去!”
我求道:“四兄,你千万别去告诉阿翁,他一定不允许。”
四兄笑道:“不去告诉也行,不过,你们得带上我。”原来他也想看看霍郎中,好吧,不答应是不行的了。明天早上,咱们兄妹一块儿去爬树。
吃了早饭,都快中午了,好在汉朝没有午饭。阿翁向冯次公暂别,拉了马车,载着我们几个去了东市。
长安城的东市和里区的情形也是一样,四面有门,封闭管理,每面有两道门,四面就有八个门,市内有东西南北各一条大道,周围围列着商铺,所有商铺的货物都不准摆到街道中来,比我们现代的市场规范多了。市门口有一高台,台上有旗,台旁有市楼,就是市场管理部门所在地。这坐高台就是刑台,处死刑者就在这里,按我大汉法律,这叫弃市,就是处死后暴尸三日。负责管理市的有市令、市长、市啬夫、市掾等。主管商品质量、钱币质量、市场秩序、度量衡的公平,物价等,所有商品一律明码标价。市中虽然大多数商家都有市籍和商铺,但也有一些临时进市交易的产品,市里并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