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集（上）

第四十八集（上）
1、杨俊家正房外屋，傍晚，内。
山菊把端着的油灯放在锅台上，掀开冒着蒸汽的锅盖。
锅里面用蒸屉热着饭菜，山菊把一个托盘放在锅台上，从蒸屉上端出热着饭菜，放在托盘上，显然是烫了手，便用两手揪着耳朵一会儿，然后端起托盘，走到西屋的门口，冲着里面道：“大少奶奶，吃饭了，大少奶奶！”
然后，山菊等待着。
2、杨俊家正房西屋，傍晚，内。
屋子里没有点灯。
周凤兰嘴唇干裂，木讷地坐在炕上炕桌前，手里平端着“红山女神”主像，发着呆。
炕上，大筐里的大公鸡，似乎也没了精神，变得傻呆呆的。
山菊又在外屋里叫了声：“大少奶奶，吃饭了？”
周凤兰神情木木地看向门口，哑着嗓子道：“嗯，哦，我……不吃，山菊；你吃吧。”
山菊在外屋道：“那咋行呢，大少奶奶；你这儿一天……你这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了。”
周凤兰茫然地道：“我……还不饿。……你去吃吧。”
3、杨俊家正房外屋，傍晚，内。
山菊为难和心疼地看着托盘上的饭菜，良久，道：“那俺……还给你……热在锅里吧，大少奶奶！”
屋子里没有声音。
山菊又走回到锅台前，把饭菜重新放在蒸屉上，盖上了锅盖。
4、县城街道上，傍晚，外。
隐约的灯光下，一辆黄包车跑过来。
车上坐着打扮入时的张老二的媳妇和一个貌似阔绰的男人；张老二的媳妇头向一旁扭着，看着什么。
5、县城街道上，傍晚，外。
街道边上，杨大憨苦站在那里，一边向四周巴望的，一边干巴巴地咬着烧饼。
6、县城街道上，傍晚，外。
张老二的媳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向着前面的车夫道：“快，快，就给俺追上前面的那辆车！”
7、县城街道上，傍晚，外。
车夫没有吱声，却使了劲地快跑着，向着前面的一辆黄包车追去。
两辆黄包车很快走成了并排。
8、县城街道上，傍晚，外。
前面的黄包车上，珠光宝气的张家老大媳妇傍着一个叼粗大雪茄的男人，正在发嗲：“……哎呀老公，才一百块，你就给人家买么？”
男人不说话，含雪茄的嘴里徐徐地冒出一股烟雾，转头喷向张老大的媳妇。
“哎呀讨厌！”张老大的媳妇向一旁扇着烟雾。
一旁的黄包车上，张老二的媳妇伸着头道：“哎呀姐姐，你猜俺就看见谁儿啦，姐姐？”
张老大的媳妇：“谁儿呀？”
张老二的媳妇：“就是那儿个杨大憨！……正搁道边儿上那儿吃烧饼呢……嘿嘿嘿……你说逗不逗啊，姐姐？”
张老大的媳妇不屑地道：“那儿个土老冒儿，他这儿一辈子啊……也打不了腰！……哎呀老公？！……”
张老大的媳妇不再理会张老二的媳妇，又回头逑巴着抽雪茄的男人。
两辆黄包车一路跑了去。
9、县城小街上，傍晚，外。
张晋拄着棍子，脚步踉跄着就要跌倒下去。
看着路边门户的蛾子赶紧搀扶住张晋：“哎呀爹，小心啊爹！……不啥，你就还是先回去吧，俺一个人再转转？”
张晋擦着能汰巴哈地脸孔，带了哭腔道：“不成，不成啊啊……俺那三儿媳妇；杨家……不能就没了小少爷，不能就……再没了小少爷啊！……咱还欠着人家……八辈子都还不清的……债，这儿个时候，这儿个时候……咱咋就能……不出力啊！”
“可是爹，你这儿一过晌儿了也没住脚儿，要是，要是再把你累倒了，俺可咋办？”蛾子扶着张晋在路边的一个石台上坐下，自己也撩起衣襟来抹着干巴巴的脸。
张晋苦涩地摇着头：“俺……还能活多久？俺是在……拖累着你们，也是要还上欠了杨家的债，才能去见俺……张家的……祖宗啊啊！”
蛾子：“爹，你也不能恁么说，爹；不管咋，咱就还得好好的活着。你先歇一会儿，等下俺就先送你回去，你也让俺就放开手脚儿的四处去多找找，没准儿还真就能让咱给找找呢，你说，成吗？”
张晋：“你就甭管俺，你就快四处去找吧！”
张晋又想要站起来，可蛾子帮着他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俺，俺……俺可是……真不中用啊啊啊！”
张晋捶打着膝盖，呜呜呜地哭起来。
“爹，爹……你不着急，不着急，啊！”蛾子蹲下身子，两手给张晋敲打着膝盖。
10、喜鹊家窑洞，傍晚，内。
喜鹊害怕似的萎坐在炕上的角落里，看着什么。
窑洞壁上，油灯的灯光映射着马华在地上走来走去的身影。
“喜鹊！”马华突然停住步子，道：“……喜鹊，你去一下前屋，让你姜玫姐来一下。”
喜鹊疑惑地看着马华一会儿，下地走出了窑洞去。
有一会儿，窑洞口传来脚步声，接着，姜玫走了进来。
喜鹊从姜玫的身后钻过去，又上了炕。
姜玫看着马华：“什么事？”
沉思着的马华仿佛忽然回过神来，道：“哦，我找你是来……咱们分析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呢，拐走了杨先生的小儿子？……是报复、求财、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姜玫嘴唇张合了好几次，道：“可咱们……什么都不了解，又怎么分析呢？”
马华愕然地看着姜玫，嘴唇张合着，也没了说辞。
11、城边破庙前，晨，外。
太阳正在升起。
花草树木上挂着浓重地露珠。
破庙旁的石条上，喜鹊娘侧着身子躺着，一只手垫在头下，还在睡着；头发上和身上披了厚厚的一层露水。
12、道路上，晨，外。
蛾子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地走过来；蓦地，蛾子看见了什么，警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神色不安地掩藏在墙角后面。
13、道路上，晨，外。
迎面，两名日本兵肩背着大枪，各自捶打着腰身，哈欠连天地走过来。
霍地，日本兵发现了睡在石条上的喜鹊娘，各自愣怔了一下，继而，取下大枪端在手里，垂涎不堪而又小心翼翼地向着喜鹊娘挪去。
14、墙角后，晨，外。
蛾子也发现了喜鹊娘，禁不住吃了一惊，情急中想要冲出去，又停住，咬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15、城边破庙前，晨，外。
两名日本兵渐渐地靠近了喜鹊娘，禁不住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地放下大枪，张牙舞爪地想要扑向喜鹊娘。
16、残墙后，晨，外。
混混儿甲忽然从残墙后探出头来，举着手里的弹弓，把皮筋拉得满满的，然后一松手，把石子射了出去。
17、城边破庙前，晨，外。
石子“叭”地一下打在一名日本兵的肩膀上。
日本兵怪叫一声，连惊带吓，向起跳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另一名日本兵则惊呆在了那里。
18、残墙后，晨，外。
混混儿乙、丙、丁也站了起来，向前巴望着。
“还不快……跑啊！”混混儿甲忽然道。
混混儿乙、丙、丁也反应了过来。
几个人撒鸭子向着远处跑去。
19、城边破庙前，晨，外。
“八嘎！”惊魂未定地日本兵看见跑去的混混儿甲、乙、丙、丁，气急败坏，从地上蹦起来，抓了一边的大枪，向着混混儿甲、乙、丙、丁追去。
另一名日本兵也反应过来，也抓了大枪，一边拉动着枪栓，也想着混混儿甲、乙、丙、丁追去。
20、墙角后，晨，外。
蛾子如释重负地松开攥紧的拳头，嘘了口气，用手抚慰着胸口。
21、城边破庙前，晨，外。
石条上，喜鹊娘也被惊醒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
22、墙角后，晨，外。
蛾子喘匀了气，欲要离去。可刚走出了几步，又犹豫着停住，想了有一会儿，一边向着喜鹊娘走去，轻咳了一声。
23、城边破庙前，晨，外。
喜鹊娘迎着蛾子的轻咳声看去，看清了是蛾子，禁不住警觉起来。
蛾子已经到了喜鹊娘的身边，很不自然地道：“那个……婶子，……你……咋就睡在这儿里了呢？你快……走吧，婶子？”
喜鹊娘睃着目光看着蛾子：“你……啥意思？……你到这儿来做啥？”
蛾子尴尬地向四周看了看：“俺……老爷儿已经升起来了。……这儿……不太平，婶子。”
喜鹊娘仍然警觉地盯着蛾子有一会儿，起身不屑而又茫然地走了去。
蛾子看着喜鹊娘走远了，也茫然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24、城外僻静道路上，傍晚，外。
杨大憨垂头丧气地回头看着，走着。
不远处，混混儿甲、乙、丙、丁正在张扬着走过来。
杨大憨先还不在意，渐渐地，双方擦肩而过，都觉得面熟，回望着。
杨大憨突地想起来，猛回头就是一嗓子：“日你娘的，给俺站住，站住！”
混混儿甲、乙、丙、丁扭头看见杨大憨追过来，撒腿便跑。
杨大憨一边追着，一边掏出枪来：“日你娘的，站住！……再不站住，俺开枪啦！”
混混儿甲、乙、丙、丁连滚带爬地折向道边，跑进了小树林里。
25、树林中，傍晚，外。
“日你娘！俺日你的娘！”杨大憨一路也追进了小树林。
混混儿甲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着，猛一回头，撞在了一棵树干上：“哎呦，俺的娘嗳……”
杨大憨飞步跨上去，照着混混儿甲的肩膀上就是一枪把子：“俺叫你再跑，日你个娘的！”
混混儿甲：“……哎、哎呦呦喂！……你干嘛就打俺呢？……俺招你了是惹你啦？”
混混儿乙、丙、丁也在前面不远处相继停了下来，对视了一番，纷纷捡起石头或树枝，向着杨大憨围过来：“你奶奶的，咱井水不犯河水，你冲啥就和俺们过不去？拼啦！”
杨大憨：“那俺看你们还得有那个胆量！……日你们娘的，你们就以为俺手里的枪是吃素的啊？”
混混儿甲一边揉着肩膀，向乙、丙、丁道：“先不着忙，等问明白了再说！”
乙、丙、丁停了下来。
混混儿甲又冲着杨大憨道：“……你说吧，好汉，就冲啥和俺们过不去？是俺们就抢了你的饭碗吗？”
杨大憨：“俺日你们的娘！俺还想问你们呢？……日你个娘的，你们就以为俺认不出你们啦吗？俺也告诉你们，今格儿，你们立马儿的把俺家小少爷给俺交出来，咱啥也不说，不地话，不地话你们就一个儿也别想跑掉！”
混混儿甲：“好汉，好汉！……停停停，好汉！……你别看你手里有那家伙儿，俺们还真不怵你！不过，咱也得把话给说明白。……啥小少爷大少爷的？你是不是认错人啦？好汉？”
杨大憨：“你们就是钻到炕洞子里去再出来，俺也认不差你！……日你个娘的，俺是杨大憨，你们就没认出俺来吗？”
“杨大憨？……啥杨大憨？”几个混混儿相互纳闷着。
杨大憨：“俺日你们的娘，日你们的娘！……俺东家家里的事儿，你们就忘了吗？”
混混儿丁恍然大悟道：“不是，他……他是不是金沟村杨先生家的？”
其他几个混混儿也都上前，仔细地辨认着杨大憨。
混混儿乙：“像！……还真像是！”
混混儿丙：“哎呀，这儿不是做梦发水冲了老祖坟了吗？这儿这儿……”
混混儿甲：“……好汉！……那咱有话慢慢地说，你先……把你那家伙……收起来，……看着，也怪慎人的，……咋样？”
杨大憨手里依然紧抓着枪：“那好吧，俺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你们说吧，就把俺家小少爷给弄哪儿去啦？……咱好话好说，只要你们把俺家的小少爷……”
混混儿甲：“俺说好汉，你这儿到底都说的是啥呀？啥小少爷？……莫不是说，杨家……又出了啥差子？”
几个人都望着杨大憨。
杨大憨也疑惑了。
26、山间小道上，傍晚，外。
喜鹊娘急急地走着。
喜鹊娘迈过一道沟坎，脚下溅起了积水。
喜鹊娘提起裤角，淌出积水，跺去脚上的水，继续向前走去。
喜鹊娘蓦地又停住，转回身来，到积水处，趴下一会儿，起来，抹着嘴角上沾着的水，继续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