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回不去的才是曾经

第四十三章 回不去的才是曾经
　　肥厨怔怔的看着角落里的那道身影，那久违了的声音在他听来依旧是那么难听，只是这声音也同样的带给了他无数回忆。肥厨的眼神在谷仔的身上扫了扫，没有说话，转身关掉了炉灶上的火，将锅里微微有些沸腾的黄豆炖排骨盛了一碗，拿着吹了吹热气。微微试了一口，觉得有些淡，便在加了半勺盐端到了谷仔身前递了过去。“很久没有人叫这个名字，如今大家都叫我肥厨。”
　　谷仔笑了笑，可能是笑也需要不少力气，如今的他可没多少力气，所以他笑的很吃力。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接过肥厨手中的碗，“多汤少料加盐，肥哥还记着兄弟的口味。”谷仔越发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不知道是身上的伤，还是心中对肥厨依旧记得他而微微感动，只是眼角撇了一眼，肥厨手中紧握的菜刀，心神中便多了几份失落。
　　他幽幽的说道“想当初，我冲在前面，后背总是放心的交给你们，我们几个人的后背从来都不曾受过伤，可是如今，即便我这样躺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老哥手上的刀却没有放下过。”谷仔的话中透出了无限沧桑，他的脑海里似乎回忆起他们五人在战场上的日子，背靠着背，不用想着后面，只要盯着眼前就可以了。
　　他不曾想过，洛桑真会在他背后开枪。虽然由始至终他都小心提防着，可是心里深处还是不相信这些曾经有过过命交清的兄弟，竟然真会开枪打他。
　　这一次来之前他便已经算到，此行凶险，原本见到了被厉鬼附身的洛淼淼，还以为此行的凶险便是如此了。实在没想到最终却伤在洛桑的手中，而且他知道洛桑的性格，既然已经下了手，不管是冲动还是其他，一定会赶尽杀绝，他不可能放任鬼谷仔伤好之后来找他报仇。这一点对于洛桑也是一样。他很清楚谷仔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管他当时因为什么开了枪，都已经无法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一点两人似乎出奇的默契。所以鬼谷仔借着爆炸跑了出来，留下便只有死路一条。
　　听着谷仔的话，肥厨有些沉默的低着头，索性也坐到了谷仔身边。缓缓的说道“谁干的？洛桑还是刘智？”
　　谷仔没有说话，喝光了碗里的汤，出声说道“再给我来点……”肥厨没有起身，点了根烟塞到了谷仔嘴里，淡淡的说：“没多少了，留点给我家的小兔崽子。”
　　谷仔深吸了一口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笑了几下却又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捂着肚子上的手中又溢出了鲜血，“老哥好福气啊，都成家了。”说道成家他们两人的眼中都出现不同神情，复杂的眼神很那读出准确的意味……只是感觉那眼神中有幸福也有没落。
　　肥厨没有多作解释，对他来说，确实将何梦和何奈当成自己的家人，只不过这其中的苦涩或许也就他自己明白。十几年一起生活，但何梦何曾属于过他，正所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一个愿打一个与挨，好在那年何奈的出现，才让他多少有些安慰，一个人年纪大了总想有个家，而这里便是他的家。
　　肥厨看向谷仔手中咳出来的血，眼神便冷了些，低沉的问道：“为了那样东西吗？”谷仔回答道“是也不是。”残铁在最后关头救了谷仔一命，不仅仅是帮他抵挡了道法的反噬，更加吸引了洛桑等人的注意力，相信应该能拖延一点时间。
　　谷仔简洁的话又让两人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两人沉默着吸着烟，一个在厨房的角落阴影中，一个再微弱的灯光下，中间似乎隔着白天与黑夜。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这几年其实肥厨并不常抽烟，第一，作为厨师他需要保持味觉的灵敏，另一个，是因为何奈不让他抽，年纪大了，又有三高，自然控制的多了些。只是今晚的气氛似乎没办法让他们忆江南谈曾经。气氛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低沉的调调。谷仔的脸色开始变的苍白，胸腹间涌出的血似乎也越来越多。肥厨想帮着止血，却让谷仔阻止了，他不想死，只是听到了肥厨那句“留点给我家的臭小子。”却觉得自己应该死，留在这里，只会引来洛桑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回来了。”是何奈的声音，肥厨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家臭小子回来了。”话音刚落，转身看向一旁的角落时，谷仔便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不曾来过一般，只有那墙上留下的血迹证明他刚刚真的来过，他也真的受伤了。
　　萧索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原本封闭的厨房，吹散了那淡淡的烟火味，吹散了那地上留下的烟灰。吹得肥厨低下了头，手上的刀握的更紧了些，刀柄上帮着厚实的绷带，绷带上带着无数油滞看着显得有些脏。
　　肥厨心里想着，既然谷仔能找到他，那么，洛桑之后也一定能找到他。他想着也许今后是真见不到谷仔了。其实从很久之前他就曾经想过辈子也许不在见他们或许才是件好事，相见不如怀念，他知道，再见便很难是兄弟。
　　“肥叔，你怎么了？”何奈走进厨房，看着肥厨静静的站着发呆，便出声问道。这一声将肥厨从思索中拉了出来，他有意的挡在了何奈眼前，挡住那墙上的血迹。
　　何奈疑惑的看着他，鼻子微微动了动，笑道“怎么烟瘾犯了？躲在厨房偷抽烟。”
　　肥厨哈哈的笑着，给了何奈一个爆栗子，骂道：“什么叫躲在厨房偷抽烟，老子需要躲吗？赶紧，去洗洗，我给你热下汤。”说话便推着何奈往厨房外走去。只是虽然厨房的烟味很浓却依旧无法完全盖住那淡淡的血腥味，转身的瞬间，何奈便看到了那阴影中血迹……
　　谷仔扶着墙走在巷子里，他想尽可能的远离这里，他不想将肥龙卷进来，所以趁着肥龙转身的时候便离开了。他没有走大路，似乎只有漆黑的巷子才能带给如今的他更多的安全感。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更加的阴沉了，那些涌动的乌云在黑夜的遮掩下疯狂的密集着，仿佛暴雨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他走的很慢，却走了很久，朝着一个方向没有停止，时间一久便走的更远了些。头顶的雨一直没有落下，只是看看时间，应该已经要天亮了，可头顶的云给现实的世界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手捂着的腹部已经不在流血了，干枯的血迹有些暗红，又或许留的血已经足够多了。他靠着墙慢慢的坐下，谷仔已经走不动了，抬头看了一眼，他很想见一眼阳光，或许见到光便能在熬下去。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重，脸色也苍白的有些吓人。
　　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揣进怀里里摸了摸，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个龟壳和几个铜板。将铜钱尽数放进龟甲中，撑着身子，捧着龟甲摇了摇，再慢慢的在自己身前将一枚枚铜钱倒了出来。看着左手拇指在食指中指几间来回推演了数次，无奈的摇了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最喜欢算卦，却很少给自己卜卦。这次出门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而此时他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巷子的尽头走来一个人影，人影走的不急不慢，一步一步很是从容。鞋跟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凌晨这个安静的巷子中显得异常清晰……西装笔挺的刘智看着半眯着眼放佛快要睡去的谷仔，依旧是那么居高临下，眼神依旧是那么不削。
　　谷仔吃力的抬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的沙哑，再次看了眼天色，缓缓说道“似乎来得晚了一些。”
　　刘智看着他，每一次他们见面总要斗斗嘴吵吵架，两个人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般，见面就能产生火花。只是这一次，他们却出奇的安静。
　　“你知道我会来？”刘智问道。“我算到了。”谷仔回答道。难得两人能如此平静的交谈，刘智看了一眼谷仔身前的龟甲和铜钱，摇了摇头，蹲了下来，问道“算到了什么？”他看不懂这些，以前一直不削问，今天却很想知道。
　　谷仔笑着，直了直身子，看着墙坐的正了一些，轻声的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刘智扶了扶眼镜，撇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神棍。”
　　谷仔不知为何，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胸腹处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鲜艳的血色盖在了暗红色血迹之上……
　　刘智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手枪，咔嚓一身子弹上了膛，黝黑的枪口对着谷仔，冷冷的说道“还有什么心愿吗？”
　　谷仔闭起了眼，想了想，“想回到过去……”
　　“嘭……”漆黑的巷子里响起了一声枪响，那淡淡的硝烟，想回到过去？谈何容易……回不去的才是曾经……
　　“我们都回不去了……”刘智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谷仔最后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