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鸡犬不留

第二百零九章　鸡犬不留
　　天微微泛亮，漫天的乌云让清晨宛如傍晚般低沉。四周的山头吞吐着白色的雾气，远远的望去还以为山中正冒着无明业火，可真正烧了一夜的却不是那山林间的树木，而是村落里的民屋矮舍。
　　村落里飘荡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那木炭边尚未散去的焦味，还有那躺在白雪中的猩红。黑衣人两两一组的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从房舍中抬了出来，堆放在村落的中央广场，穿着长衫的殷不思就像一位清点货物的账房先生一般清点着人数，核对着名册。他们要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这里所放生的事不会有被传出去的可能。
　　有一部分尸体远远的放在了另一边，这些冰冷的尸体清一色的身着黑衣，想必昨晚行凶的黑衣人们并没有取的完胜，多多少少总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只是不论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黑衣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一致的，他们没有所谓的笑容也没有所谓的恨意，有的只是那散不去的冷漠。
　　在远一点的空点上，单独的躺着一具尸体，海小叔蹲着将一条白布改在了尸体的身上，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就像头顶的天空，低的吓人，黑的可怕。无意地上的这位便是海蛮胖子了。而在海小叔的后面，十几个黑衣人正被五花大绑的被另一群黑衣人按在了地上，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寒刀。刀上锋利的一边紧紧的靠在每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上。”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海小叔没有回头，身后的这一群人都是海蛮胖子的下属，他没有回头，瞥了一眼死状恐怖的海蛮胖子，没什么犹豫的抬起了手，那些呼喊着饶命的下属统统闭上了嘴，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涌出的热血将地上白雪融了一大片。这是对他们护主不利的惩罚。
　　殷不思皱着眉头，看向了最后送来的尸体，“还缺一个”这才抬眼看向了海家小叔那边，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种猜测，这海家人的行事作风总觉得有些像那些深宫大院里的做法一般。这种感觉放在以前很淡，但这一次将所有海蛮胖子的护卫尽数杀死陪葬的做法，却让他更加怀疑了。很多事情其实是他这个外姓女婿所接触不到的……
　　低下头脸上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三分恭敬，三分愁，三分凝重，剩下一分却是微微带着一丝惧怕的感觉。他朝着海小叔走了过去，轻声的说道：“小叔，少了一个。”
　　海小叔瞪了他一眼，殷不思赶紧接着说道：“已经让手下们散去在找了……”海小叔收回了目光，落在了海蛮胖子的身上，心中想着昨晚的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不成器的家伙。
　　远处跑来一名下属附在殷不思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殷不思小心翼翼的朝前迈了一步，“找到她了……”
　　海小叔猛的转过了身，眼中怒火清晰，他知道殷不思嘴里的她是谁？大手一扬，手底下所有人都靠了过来，殷不思的手下人都散去寻找漏网之鱼了，所以如今在场的几乎全是海小叔自己的人马。“在哪？”
　　“村外后山花圃”
　　花圃还是那片花圃，只是各色的小花此时都在白雪之下宛如天上的云落在了花圃间，朦胧的雾气弥漫在花圃中代替了往日里的花香。
　　寒风在花丛间拂过，吹散了些许寒冷的白雾，露出了身着一身红裙嫁衣的女子。朱绛儿呆坐在花丛中，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风远远的托起，眼神中暗淡无光，微微低着头，手里编制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红色小碎花，只是不是盛开的季节，花朵显得很小，花色看着也十分暗淡。就想那眼睛里的希望，泯灭寂寞。
　　浅薄的白雪带着些许淡淡花香迎向她的肩头，朱绛儿微微的抬起头，目光似乎随着寒风在缓缓的飘动，飘进了回忆中……
　　耳边似乎传来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这片花圃中相互追逐嬉戏。白雪褪去了颜色，繁花在白色潮水褪去的同时，一簇一簇的缓缓盛开，不多时，眼神所掠过的一切都变的丰富，富有色彩。天边好似洒下了一片阳光，照亮了整个花圃。朱绛儿笑了，风变的不在那么寒冷，花香变得那么的浓郁，那嬉戏的人影也变得那般的清晰。这是从前的样子，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易善……”嘴里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繁花开万里，红裙素颜美如玉。此时此刻，坐在花圃中的她美的不可言喻，美的动人夺魄。
　　“我好想你……”
　　又是一身呢喃，朱绛儿站了起来，远处嬉戏的少年少女停了下来，一同转身看向了她，少女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只留下仿佛年长了几岁的少年矗立在身前不远处，深情的望着。朱绛儿痴痴的望着，望着望着眼里便溢出了泪水，只是嘴角边挂着的确实一种幸福的微笑。
　　“易善”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过去，脚步很缓，每一步都让那松软的土地上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花香，连带着那天空中射下的阳光也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从远处走来，身上仿佛若有光。明媚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他微笑着的轮廓，他眼眸中的温暖还有那满满的爱意。
　　“善……”朱绛儿的嘴角微微的颤抖，张开了双手去迎接带给他无比温暖的人，只是那越发苍白的脸色莫名的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安。两道身影无比缓慢的靠近着，阳光也无比灿烂的微笑着。可就在拥抱的下一刻。一切都失去了身影，朱绛儿摔在了冰冷的花圃中。
　　哪里有阳光？天边依旧是那厚实且压抑的云朵，身边依旧是那冰冷切无情的风雪。残留的花香也被这一摔给驱散殆尽。还有那原本应该在怀中的易善，如今只是一团若有似无的空气。冷的让人发悸……
　　身后是光秃秃的大树，残留的枯叶也在寒风中化作了虚无，而那大树的边上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朱氏的声音依旧冷漠，冷漠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呼呼作响的风雪。
　　朱绛儿呆呆的坐了起来，“母亲你来了……”似乎早就知道了朱氏会出现一般，朱绛儿的眼神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却没有半点意外。
　　从那个房间中出来之后她不知道去哪，恍惚间便来到了这里，这片拥有着她最美好记忆的花圃，或许在她的心中，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吧。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在那时被海蛮胖子撕了个粉碎，冥冥中似乎早就注定了这身红色嫁衣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在这一刻。红裙的裙角无风自扬，她朝着朱氏走了过去。
　　朱氏淡漠的看着她，怕么？脑海中瞬间闪过的记忆哪能让她不害怕，可是她却更加害怕失去她的儿子朱炳原。她要保住他的命，便得亲手了解她女儿的命。藏在身后的剪刀往后缩了缩……
　　“母亲，你当真就容不得绛儿吗？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朱氏的身躯微微一震，稍稍低下了头看向了身前白皑的大地，没错她也是她亲身的，但是……
　　“你活着，这件事就不会有结果，只有你死了，我和你弟弟才可能活命……”自私且冰冷的话语让朱绛儿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沉默在风中阔少，转瞬间变充斥了整个花圃。
　　她笑了，凄美的笑了，一双冰冷的手抱向了同样冰冷的身躯，朱氏的身子猛的一颤，耳边便传来朱绛儿的声音，“娘亲，绛儿好冷，你可不可以再抱抱绛儿……”
　　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在和她的娘亲撒娇一样，从小到大，朱氏都很少抱朱绛儿，突然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语，朱氏的眼睛终究还是湿润了，身后紧握的寒刀落在了松软的枯草地上，颤抖的双手缓缓的绕过朱绛儿单薄的身躯，抱住了她。她感觉到了那怀里人儿的孱弱，单薄的身子，甚至有些瑟瑟发抖，就这样，没有言语，静静的拥抱着。
　　她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朱氏不记得了，朱绛儿也不记得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半响，可能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朱氏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大片大片的黑衣人，他们从花圃的四周涌了出来，而零头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老人的脸色就算隔着那么远也阴沉像一滩死水。她的目光落在了老者身边身穿长衫的那人身上。殷不思正微笑着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怀里身穿红色嫁衣的朱绛儿。
　　抱着朱氏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来，朱氏感觉到胸前有些湿润，心中一颤，缓缓的将朱绛儿的身子推了开来，定睛一看，一把金色的剪刀插在朱绛儿的胸前，而她感觉到的湿润，是自己女儿身体中流出的血，属于她也属于她的血。
　　朱绛儿倒在了地上，朱氏也一同跪在了地上，她将朱绛儿的尸体抱在了怀中，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泪却从眼框中涌了出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殷不思与海小叔已经走近了她的身边，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记住你们的承诺……”
　　朱氏刻意的将“你们”两个字咬的很重，她很怕，海家的这位老人来一句，这与他无关。低头看着死在自己怀里的女儿，轻轻的摩挲着她秀美的脸庞，在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女儿长的就像她年轻时候的那般好看。
　　怪就怪她不该嫁给朱屠夫，那个屠夫毁了她的一生，而她却将自己一生的悲哀怨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不配做她的母亲。“绛儿，娘亲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
　　寒光一闪，那插在身后的尖刀落在了自己的腹中，“炳原啊，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啊……”朱氏了解了自己的性命，倒在朱绛儿的怀中。
　　海小叔冷漠的看了一眼一同死去的朱家母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殷不思，“你答应她了？”
　　殷不思微微躬身，“只是哄骗妇人的拙劣计量罢了……”
　　海小叔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那人曾经说过，如果我们敢动她，便要我们海家鸡犬不留……”
　　殷不思笑道：“明白……”
　　“鸡犬不留？呵呵，真是狂妄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让我海家鸡犬不留……”
　　海家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而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朱绛儿紧闭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那无比浓郁的黑色浊气，覆盖了整个眼眶，带着满满的恨意与怨气，瞪着天，瞪着地，瞪着海家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