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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晴天霹雳

月如璟,情如绣 小燕 2025-01-03 11:25
第三十八章 晴天霹雳
  榻上的姑娘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朝思暮念的美人儿,他跟她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缘分,眼下这般突兀出现在他面前,让他震惊之余心底又涌现了几分欢欣,欣喜后又有些难过。
  为何每次见她,她都伤痕累累?
  “璟之你认识?”他这般反常,凌天霁自是看在眼里,奇道。
  强压心中千头万绪,赵璟之努力保持语调平稳道:“数面之缘,却并不熟识。”
  凌天霁“哦”了一声,将她受伤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一脸企盼的望向赵璟之:“还烦请璟之好好替她诊治……”
  赵璟之不解道:“大哥这般紧张,这位姑娘是?”
  凌天霁温声道:“忘了向你介绍,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未来的嫂子!”
  他声音不大,言语间却包含蜜意,却不知这一字一句,犹如晴空霹雳,将赵璟之瞬间轰得呆立当场。
  什么?!榻上这位昏迷不醒的女子,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儿,竟是义兄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大嫂?!突如其来的真相令他心如乱麻,脑袋乱哄哄一片。他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见他怔愣当场,凌天霁不明所以,轻拍他肩头唤道:“璟之?义弟?”
  赵璟之如梦初醒,浑身却似被抽走筋骨般虚脱无力。自觉失态,忙强稳心神故作镇定道:“大哥真是好福气,愚弟再此恭喜大哥……”
  殊不知,他这番祝福晦涩莫名,说的极是违心。
  “有劳义弟悉心医治,愚兄感激不尽!”凌天霁一心牵挂青鸾伤势,倒未注意他的神色,径自说道。
  “这个自然,大哥无须担心。”赵璟之勉力一笑,极力保持语调平淡。
  正欲拾起她纤细的皓腕,忽地想起两人身份有别,便借过一旁婉音的手绢,轻轻覆在手腕处,再细细为她号脉。
  片刻后,赵璟之面色微动,半响才闷声道:“她有了身孕……”
  “嗯。”凌天霁喜不自禁,轻拭青鸾额头的汗珠,急切问道:“璟之,映月的伤可严重?要不要紧?有无性命之忧?孩儿是否平安?”
  原来她叫映月,好美的名字。几番交集,他却没机会知道。唉,就算知道也于事无补,她早与义兄情投意合终身暗许,甚至还有了孩儿,自己始终晚了一步不是么?突然觉得自己连日来的思念、倾心、牵挂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境,明知无望还这般一往情深。
  见凌天霁一连串的发问,句句透着担心和焦急,赵璟之深吸口气,宽慰道:“映月姑娘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此番又伤及肺腑,才会筋脉紊乱、气血不畅以至昏迷,内伤不比外伤,须得静养慢慢调理才行。不过所幸腹中胎儿平安,此乃不幸中的大幸了!”
  一席话听得凌天霁冷汗直流,当听到母子平安时方才舒了口气。
  而倍受震撼的赵璟之,此刻却是心如乱麻心绪难平,却又不能显露半分,是以隐忍得格外辛苦。施针完毕,又开好药方,望了眼依旧未醒的青鸾,赵璟之不着痕迹的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浓浓的关切。
  抬首瞧了瞧窗外,已快至晌午。
  “义兄在都尉府稍作歇息,晚些我便过来接你。”赵璟之怕寿宴迟到,准备告辞。上车时终归有些不放心,对婉音又嘱咐了一番才匆匆离去。
  一路上精神恍惚一言不发,以至整个寿宴上都有些浑浑噩噩。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远处的戏台上正上演着名段《麻姑献寿》,戏到精彩处,引得众人喝彩声不断。唯有赵璟之心事重重,面上笑容僵滞而虚无。他酒量尚浅,眼下所有敬酒却一律不拒,不消一会便喝的双颊酡红。
  众人不明原委,反倒愈加起哄,纷纷赞叹瑢郡王气度不凡,豪气干云。然而他这般反常的举动却分毫不差的落在了邻桌一位锦衣华服的男人眼里。
  是他同父异母的四哥赵缙。
  老郡王赵明诚膝下原有五子,老大、老三幼时夭折,如今唯有三子:老二赵汐、老四赵缙和老五赵瑢。三子均为偏室所出,其中又以赵瑢学识、资质最为出众。自古侯门深似海,赵璟之与两位兄长关系不咸不淡,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赵缙不懂声色的打量着比自己小三岁的五弟,见他席间依旧洒脱不羁,谈笑风生。那一心买醉的意图却是难逃他精明的双眼,若有所思的观察了半响,方才缓缓起身,满面笑容替他接下后面的应酬。
  “五弟不甚酒力,来人!扶王爷下去歇息!”赵缙扯了扯嘴角,沉声吩咐道。
  赵璟之现下的确有些头重脚轻,仰首饮尽最后一杯,身形有些不稳,佑安佑宁急急上前,扶他去了后院。
  行至院中时,赵璟之睁开朦胧醉眼,蓦地甩掉两人,无视佑安佑宁疾呼,未去卧房,而是步伐踉跄向书房迈去。
  掩上书房大门,将两人关在了门外,也将前院所有喧嚣浮华通通隔了开来。酒后不适,厚重的礼服闷热而繁琐,赵璟之松开衣襟,全身虚脱般跌至书案后的金丝楠木椅上。
  书房静谧,午后阳光暖暖,从窗棂处倾泻而下。良久,赵璟之木然地从卷缸抱出一捆卷轴,再小心翼翼逐一打开,眼神空洞而荒凉。卷上赫然全是同一位美貌的女子,或喜或忧,或怒或嗔,或静或动,张张栩栩如生,美艳不可方物,正是与他有过几番交集的青鸾。
  这些时日以来,他虽未再见过她,心里却惦记非常。闲暇之余,忆起与她相处的点滴,想到她过目不忘的身影,不由画了下来。这一执笔便不可抑制,不觉间竟画下了这般多。
  指尖微颤,轻抚上画中人儿美丽的脸庞、如云的青丝,迷人的美眸……赵璟之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指尖划过画纸,缓缓覆上她鲜艳的樱唇,却蓦地惊醒,想到方才都尉府一幕,想起义兄那一句“未来的大嫂”,心瞬间被烫的一疼,倏地收回僭越的手指,一丝淡淡的痛楚在心里蔓延开来。
  颓然倒在椅上,心里愈加空旷难耐,摇摇晃晃至书架旁,抱出沈沫霜亲酿的“千日醉”,打开封口,席地而坐,仰首喝了个底朝天……
  “咣”一声闷响,空酒坛应声落地,在青玉地板上滚了一番来回。佑安佑宁闻声破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主子衣冠歪斜,醉醺醺的依着书架闭目不语,书案上、地板上横七竖八全是一副副美人图……
  “王爷!”
  “王爷,您醉了!奴才扶您回房歇息。”佑宁忙将他从地上扶起,赵璟之蹙眉,口中喃喃,佑安微愣,仔细听了半响方才听清,王爷口齿不清的唤着:“映月,映月……”
  佑安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乱糟糟的屋子,拾起地上的画卷端详片刻,心下顿时了然。望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主子,亦不禁难过了起来。
  赵璟之从未这般醉过,这一觉自午后睡到华灯初上才缓缓醒来。他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睁眼一瞧,房里不知何时黑压压来了一群人。祖母正坐在榻前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身后是三个姨娘、姑母、表兄妹还有一帮奴仆丫鬟。佑安佑宁则耷拉着脑袋被罚跪在门口。
  轻按了按眉心,赵璟之轻唤道:“祖母,您怎么来了?”说罢就要起身。
  赵老夫人见他醒来,面上一松,口中“乖孙、我的瑢哥儿”唤个不停,急急将他扶起。几个姨娘忙停止窃语,个个面露和善的笑容冲他打招呼。
  “还杵在地上做什么?!还不知道过来伺候你们主子!”赵老夫人扭头疾喝道,话音刚落,“呼啦啦”涌来几个奴婢上前侍候。
  屋里这么多人,赵璟之很是不习惯,连连推拒,只唤了佑安佑宁上前服侍。
  “从不知瑢表弟这般海量,席间竟将诸位大人杀的是片甲不留!”右侧一位容貌俊美的公子嘻嘻一笑,折扇轻摆打趣道。
  “你还说,瑢儿甚少沾酒,你席间怎不替他挡着!害他醉了大半天,连晚宴都错过……”赵璟之姑母赵素娥性子豪爽火爆,颇有些母亲的作风,此刻正狠狠点了儿子一个仰头,口中狠狠数落道。
  表哥黎晏殊丝毫不惧的咧嘴一笑,冲赵璟之偷眨了眨眼,笑道:“娘你知道什么,瑢表弟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屋内在场之人均忍俊不禁。唯有一身粉裙身姿窈窕的玉娇表妹安静的望向赵璟之,一脸关切。
  “胡说八道,你们先下去吧!来人,将饭菜端到王爷房里来!”赵老夫人轻咳一声,沉声吩咐道。众人忙止住笑闹,齐齐应了个是,鱼贯而出。
  “祖母,孙儿不孝,一时贪杯竟错过了您的晚宴,还请祖母责罚!”赵璟之愧疚莫名,忙向赵老夫人请罪。
  “行啦!晚宴也好寿宴也罢,祖母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你回来,祖母比什么都高兴!”赵老夫人满不在乎的挥手道:“我的乖孙,你回来多日,还未跟祖母好好谈心哩……你这次回来,不再走了罢?”
  她紧紧握着赵璟之的手,一脸企盼。看的赵璟一阵心酸,父王终日混沌,从不过问家事,祖母虽说保养得宜,眼下依旧精神矍铄,但毕竟年事已高,而府中事务繁重,这些年的确太过辛劳。想到自己整日游历甚少回府,从未给她老人分担半点,实在有些羞愧。
  赵璟之冲祖母宽慰一笑,却不知如何作答。恰好佑安端了饭菜过来,替他适时解了围。
  “瑢儿,你回答祖母,是不是不会再走了?”赵老夫人却并不打算饶过他,再次问道。
  “祖母……”赵璟之为难的唤了声,祖母是王府里最真心疼他的人。他不忍欺骗她,连善意的谎都不愿意去撒,他确实不知自己是走是留,他还未想好。
  见他只顾埋头喝汤,赵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环顾屋内良久,言语间颇为苍凉:“世人都道郡王府深受皇恩无限风光,那不过是表象罢了。以我说,这偌大的王府看似风平浪静,背后实则暗潮涌动各怀心思。我这把老骨头眼下尚能压制,倘若哪天一闭眼,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席话令赵璟之颇为感慨,祖母所言非虚,府中的事他虽很少过问,却也略有耳闻,侯门大户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乃常事,母亲当年不也被卷入其中,成了权益相争的牺牲品么?!这也是他不愿回府的原因之一。
  “祖母神采依旧,切莫胡思乱想。孙儿答应您便是!”赵璟之不忍老太太失望,终于松口道。
  赵老夫人闻言惊喜莫名,口中连连道:“好,好!你总算是应了!也不枉我天天盼你回来,这就好,实在太好了!”
  赵璟之见祖母似孩童般兴高采烈,无奈笑道:“我回府里祖母真就这般高兴?”
  赵老夫人狡黠一笑,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这可是今儿个令我最满意的寿礼了,比你送的那尊千面玉佛还让祖母开心。”
  赵璟之被祖母的笑容所感染,放下汤匙环住祖母双臂轻道:“祖母高兴就好!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赵老夫人微愕,旋即笑道:“臭小子,居然跟祖母谈起条件来了!说说看,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璟之定定望着祖母,神色严肃道:“孙儿的婚事还请祖母不要费心,倘若跟往常一样替孙儿张罗,那方才答应的事便做不得数了。”
  这是什么条件!赵老夫人听罢“嚯”的起身,着急间神色大变:“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父王就跟泥塑的摆设一般,府中大小事务均撒手不管,祖母替你张罗,实在正常不过,瑢儿为何不愿?”
  “倘若祖母不答应,那孙儿便继续游山玩水逍遥快活。”赵璟之不正面回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祖母的表情,淡淡道。
  “好小子,居然跟祖母玩威胁!”赵老夫人面色一沉佯装生气,忽又喜道:“莫非乖孙心里有了心仪人选?”
  赵璟之大窘,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绝无此事,祖母今日劳累一天,快快回房歇息吧!”
  说罢唤过佑安,吩咐他送老夫人回房。
  赵老夫人却不愿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表情,犹自追问道:“瑢儿自小不擅撒谎,你休想瞒过祖母。你定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不然岂会跟我谈劳什子条件!跟祖母说说,是哪座府上的千金?芳龄几何?要不要祖母出面给你提亲?”
  “祖母!”赵璟之被一连串的追问弄得哭笑不得,半响他无奈道:“没有的事,倘若真有孙儿定会向祖母禀报,您快去歇着吧!”
  赵老夫人见他一脸窘迫不由爽朗大笑:“好了好了,老身不管了,你的婚事乃府中大事,岂能马虎?眼下你答应留下就好,留下就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赵老夫人深谙此理,她的乖孙已然让步,至于婚事么,届时就容不得他了。想到这里,她乐呵呵的出了院子。
  赵璟之长长舒了口气,呷了口茶,望至窗外的浓浓夜色,心念一动,忙吩咐佑宁备好马车。
  佑安小心问道:“这么晚了,王爷您要去哪里?”
  “孟府。”赵璟之说罢进了内室,简单梳洗后,换上一贯的月白长袍,阔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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