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陌路惘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陌路惘然
　　“是你？”青鸾一脸错愕，呆立当场。
　　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前几日在怡情居附近见到的那个人，也是屡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人。
　　青鸾忘不了那日的情形，他眼中的哀伤，一度让她辗转难眠，哪怕是在梦里，她的心也是破破碎碎、犹如针扎。
　　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青鸾定定望着他，想从他的眼中寻找到与过往有关的一切。可惜他今日并未饮酒，神智也十分清楚，炯炯星眸中一片平静。
　　可是她不甘心，细细咀嚼着他方才的话，狐疑的蹙了蹙眉：“你到底是谁？”
　　年轻男子微怔，面上难掩失望。他垂下眼睑，自嘲般牵了牵嘴角：“看来你终究是不记得了……”
　　青鸾见他神色落寞，不知怎地，鼻间有些发酸。
　　于是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方才听你的口气似乎与我相熟，所以才唤住了你……”
　　小女人语无伦次的解释，却令年轻男子很是震惊。虽然在心里猜过无数种可能，却万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于是心头是既欣慰又疑惑，原来她并非移情，她只是遭受了他不知道的创伤。可是为何会失忆？那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
　　“你既然认识我，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以前的事？我很想知道……”青鸾急急扬起小脸，目光殷切。
　　年轻男子静静望着她，未答应反问道：“你过得好麽？他对你好麽？”
　　青鸾心里一抽，未料他竟会问这个问题。
　　该如何回答呢？她睫毛微闪，陷入了沉默。
　　凭良心说，赵璟之待她极好，他信守承诺，从未勉强过她半分。事事以她为先，那种疼爱，简直深入骨髓。婉音说的很对，女人嫁人，嫁的是命运。她能有今日的殊荣，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青鸾觉得，他对自己没有完全坦白，至少在有关失忆一事上，赵璟之选择了回避。青鸾婚后虽也问过几次，却都被他略略几句给糊弄了过去。
　　除了平日里的甜蜜，两人偶尔也会拌嘴逗乐，她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按理说这样便算是幸福了。可不知为何。青鸾总觉得心头有一股荒凉感，尤其是在极致的愉悦后，那种感觉愈发明显。
　　青鸾不懂了，她陷入了困惑。
　　见她垂首不语，年轻男子的心却渐渐往下沉。她虽未亲口告诉他，但面上那丰富的表情却泄露了她生活的五彩斑斓。
　　他收回目光，略带失意的笑了笑：“夫人既然过得美满，以前的事记不记得又有何要紧？时候不早了，夫人还是赶紧回府吧。”
　　他语气无波的说完，重新戴上竹笠，与她擦肩而过。
　　“等等。”青鸾见他离开，心里一急，有些失态的攥住了他的胳膊。
　　年轻男子默默看着他，静等她出声。
　　“你方才说的那些，或许对别人管用，但是我凡事喜欢弄个清楚，不然会一直耿耿于怀的……关于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青鸾很是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是恳切。
　　“有道是难得糊涂，夫人无须这般执着……”年轻男子叹了口气，缓缓道。
　　天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有多违心，有多矛盾。可是道明真相又如何？会让一切恢复原状麽？不，不会。那样只会打破她现有的宁静和幸福，只会令她徒增更多痛苦……
　　望着她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强忍住脱下外袍替她挡御风寒的念头，伸手替她紧了紧颈前的系带。
　　这个动作细微而亲昵，令青鸾备感温暖的同时，粉面一烫。
　　“……谢谢。”她羞赧的说了声，倏地缩回了手。
　　望着她久违的娇羞之态，他心头突跳，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闪过，短暂而美好，缠绵而温馨，令他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青鸾不依不饶的对上他乌暗沉静的眸子，问道。
　　“在下凌天霁。”年轻男子收回心神，沉声道。
　　凌天霁，凌天霁。
　　青鸾无声的念了两遍，拢了拢被风鼓起的斗篷，轻声道：“多谢凌恩公仗义相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不知恩公家宅何处？我好遣下人将酬礼送于府上。”
　　“在下一介草莽，不过是浪迹江湖之人，居无定所……多谢夫人好意，凌某心领了。”凌天霁淡淡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铁牌，对青鸾道：“这枚牌子送与夫人，倘若日后有紧要之事，便可去南街的神仙酒坊，那里的店家一看便会明白。”
　　青鸾伸手接过，摩挲着铁牌上简单的豹形图案，虽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感念其一片好意，于是又道了声谢，郑重纳于袖中。
　　“不过我宁愿这个东西夫人永远用不着……”他顿了顿，看了眼眉目如昔的小女人，无比怅然道。心底还有一句“我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长命无忧……”涌至唇边，又咽了回去。
　　青鸾望着眼前的男子，用目光细细描摹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一瞬间的恍神。
　　“回去吧。”凌天霁别过头，薄唇紧抿了抿，语气也说不出的涩意：“出了长巷，便是正街……你出来这么久，府里的人怕是要找疯了。”
　　青鸾略动了动唇畔，想说点什么，却终是作罢。默默欠身一福，向他无声告别。
　　转身的一瞬，心却一寸一寸，微微开始发疼。
　　不知为何，她每次见到这个男人，都有种想哭的冲动，特别是他那双看似坚毅的眼眸中隐隐露出的痛苦，让她的心也莫名的揪成了一团……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还差点令她丧命，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未料下午看到的人竟是赵缙，他与赵璟之身形相似，难怪自己会认错。更没想到他会是建康城第一青楼的幕后老板……
　　而那个自称是她师妹的凤夫人，为人阴损不择手段，她的话无疑是声声惊雷，在她心里激起了千尺风浪。其中是真是假，她现在根本难以分辨。
　　还有方才那个男人，到底与她是何关系？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那份紧张和在意却是骗她不过……
　　至于赵璟之，他为何对她有所隐瞒，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青鸾心里很乱，身子也疲惫不堪，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有些难以承受。胡思乱想着，裹紧有些褶皱的斗篷，踉踉跄跄朝前方光亮处走去。
　　寒风凛冽，如刀锋划过般生疼，直吹得人心里无比寒凉。
　　凌天霁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似被烙铁烫过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在呐喊。他有多想留住她，告诉她这一切事实的真相……
　　“月儿……”
　　他涩然的呢喃了声，一直强撑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崩塌，难受的快要死掉。紧紧按住心口，眼中有大颗泪珠滚落，早已溃不成军。
　　心头一阵翻涌间，一股甜腥之气猛然喷出。良久，他抹掉嘴角殷红的血迹，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四下一片安静，幽暗的小巷深处，微弱的灯火随风摇曳，将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拉得格外长。几道低低的犬吠声后，远处有箫声隐隐传来，在寒冷的冬夜如泣如诉，落寞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