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咫尺天涯

第一百四十章　咫尺天涯
　　哭累了，青鸾才昏昏沉沉睡去。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好，整个梦境都是以前的片段，与凌天霁的点点滴滴，或芳心萌动时的羞涩，或剑拔弩张的对峙，或缠绵缱绻的亲昵。
　　就在二人沉溺在情爱之中时，画风陡然一转，紧拥着她的凌天霁诡异一笑，竟赫然变成了赵璟之！眼下他正满色铁青的盯着自己，怒不可遏晃着她的双肩，大声质问：“娘子，你怎么可以爱着别人？你为何要如此对我？难道你忘记我们的结发誓言了麽？你这个狠心薄情的女人……”
　　言罢掏出一把铮亮的匕首，用力向她腹部捅去！
　　“啊！”青鸾一声惊叫，浑身大汗淋漓，里衣亦被浇了个透。翻身爬起，惊魂未定的按住突突直跳的心口，方觉是梦。
　　这个梦让她很不舒服，望着桌案上的烛火发呆。
　　夜里风大，风一阵紧似一阵，拍打在未掩实的木窗上“噼啪”直响。猛蹿入怀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青鸾胡乱披了件厚衣，正欲起身倒杯热茶，不经意向窗外一瞥，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只见朦胧月色下，窗前竟赫然静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场景，恍然如梦。
　　那人的站姿依旧挺拔夺目，身着青色棉袍，头戴灰色毡帽，面色却很是憔悴，胡子拉茬的俊脸愈发瘦削，眉宇间带着难以隐去的怅然，正无声的看向自己。
　　是凌天霁！
　　自净瓶山庄一别后，她便再也未见过他。她一度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到他了！没想到他竟悄悄潜入王府，来到她所在的院子！
　　四目相接的一瞬，青鸾心一颤，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她猛地掀开锦被，拎起袍角，赤脚向他奔去。
　　二人面对，许久，才听得凌天霁艰涩的轻吐出一句：“月儿，你还好吗？”
　　一丝疼痛划过青鸾心头，她缓缓掀眸，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鼻带哭音的“嗯”了一声。
　　却不知这一声哽咽几乎让凌天霁心碎。她过得不好，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青鸾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崩溃，殊不知越是克制，身子越是轻颤的厉害，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树，单薄而孱弱。
　　凌天霁深深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矛盾和挣扎。终于，他所有的心疼怜惜化作一声轻叹，伸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好想你，月儿。”他轻蹭了蹭她柔顺的乌发，颤声道。
　　蓦然被他揽入怀中，青鸾有一霎那的失神，当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时，她再也忍不住，埋进他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这迟来的拥抱令两人都备受煎熬，尤其是在发生诸多变故以后。
　　凌天霁的心意自不必说，青鸾更是无比压抑和苦楚。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段纠葛不清的感情。她是爱凌天霁的，也根本无法放下他，每当想起他，她的心就抽搐不止，彻夜难眠。这种痛绵绵密密、无药可医。
　　可是她却给不了他希望，她们之间，已错过了太多……
　　这时，花丛不远处突然传来两声闷哼，打断了这温情的一幕。
　　青鸾一怔，倏地别过头，面带疑惑看向夜色中不断蠕动的麻袋道：“那是什么？！”
　　“是你的一个故人，我专程将她带来的。”凌天霁眸色一沉，大步走向阶下。腰间玄月刀“哗啦”一声轻响，袋口已被划开，露出一副妖媚玲珑的身子。
　　“紫凤？！”
　　凌天霁大掌一探，扯去她嘴中布团，将她拎了出来：“别小看你这小师妹，她如今可是郡王府四公子跟前的红人！你上次在舞凤楼遇险，正是她的主意！你师兄蓝鹫也是被她所害，才会丧命！”
　　这一切她怎会忘记！青鸾皱眉，满脸怒意的直盯着她，美眸中寒意点点。缓缓走至她跟前，摘去她的面纱，青鸾冷笑道：“你作恶多端，万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紫凤手脚被缚，身子不能动弹。对于青鸾，她怨憎了多年，眼下虽处于下风，嘴巴却不甘示弱冷嗤道：“那又如何？你能比我好多少？终究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说你哪点比我好？让两个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青鸾气得面色发白，手臂一抡，一个巴掌狠狠匡了过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悔改？”紫凤避无可避，被青鸾一记耳光扇得头晕眼花，却仍是面带挑衅的瞪着她，忿忿道：“你手上的人命还少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何错之有？你才是既可怜又可悲，终日为情所困，简直愚蠢之极！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又得到了什么？”
　　见青鸾眸色一黯，她仰头哈哈一笑，见缝插针道：“醒醒吧傻女人！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那些臭男人！情为何物？情不过是狗屁！一文不值！远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踏实！”
　　“所以你便将他们玩弄于鼓掌，甚至亲手杀了蓝鹫？”青鸾被她的话激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狠狠道：“他待你一片痴心，你怎么忍心，怎么下得去手？”
　　“那是他傻他活该，他太自以为是！从我五岁入暗卫营开始，我便发誓再也不要过以前的日子！”紫凤美目圆睁，因为情绪激动，面孔微微有些扭曲：“师兄妹三人，数我最为聪慧，偏偏老东西对我存有偏见，不肯授我武功绝学，逼得我只有私下研究旁门左道！我处处遭人冷眼、受人排挤，这些羞辱难道还不够麽？情？我这辈子最不相信的便是这个！蓝鹫说得对，我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拥有情爱！我只怕穷，我穷怕了你知道麽？！”
　　“蓝鹫一心想与你归隐，带你过平静的日子，你这样对得起他麽？你这样做，跟利用他有什么分别？！”青鸾气得浑身发抖，冲她吼道。
　　“哈哈哈，我利用的男人又何止他一个？”紫凤轻蔑的笑了笑，殷红的唇瓣在月下说不出的森然。
　　“你简直无可救药！”青鸾气结，狠狠甩开她的手，忍不住骂道：“你从小心术不正，师父才会对你有所防备，未料这些年你竟变本加厉，连身边的人也加以毒害，真是死有余辜！”
　　紫凤大笑，临末挣了挣绳索，恶狠狠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给我来个痛快便是！若非姑奶奶我一时大意，着了单虎那老痞子的道，我又岂会在此听你啰嗦！恨只恨当日在舞凤楼没早一步要了你的命！”
　　一旁的凌天霁大怒，抬腿狠踹了她一脚。拔刀出鞘，“唰唰”两声架上了她的玉颈。他扭头，冲青鸾沉声道：“此人手段毒辣，为人阴损，干脆一刀结果了事！”
　　青鸾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向紫凤的眼神却是凌厉如刀。
　　紫凤与她一起长大，对她的言行习惯自是十分熟悉，知道方才的话惹恼了她，心头不由有些发虚，气焰也消弱了不少。
　　“你若下不去手，我来替你！若我没记错，当日舞凤楼那老虔婆便是一刀毙命，血溅三尺！”凌天霁轻描淡写说着，掌中刀尖缓缓划过紫凤细滑莹白的肌肤，用询问的口气向青鸾道：“这么如花似玉的女人，一刀结果未免太过便宜了？不如先划花这张脸，再用凌迟之法如何？”
　　青鸾冷冷一笑，未置可否。
　　紫凤一怔，整个人突然崩塌，冲他破口大骂：“凌天霁！亏我之前还当你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卑鄙下作之徒！你这禽兽，你怎么不去死！”
　　凌天霁表情淡淡，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手中刀光一闪，她白皙的胳膊上赫然出现一道血口。
　　鲜血倏地涌来出来，浸湿了她的薄衫。
　　见他动真格的，紫凤顿时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再也顾不得心头怨气，“噗通”一声扑在青鸾脚边，不再逞口舌之能，口中犹自求饶不止：“师姐！师姐救救我！”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看在同门的份上，饶我这次可好？”紫凤面带惧色，想来是真怕了，急急望着青鸾，一副美人垂泪、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两人依旧面无表情，她慌了，身子一个劲朝青鸾身前扑腾，口中哀哀呼道：“阿姐……”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令青鸾眼眶一热，差点落泪。有多少年，她没听到紫凤这般唤她了。到底有同门之谊，青鸾心软了：“让她走吧。”
　　言毕睨向凌天霁，却发现对面的男人正一脸平静的回望着她，毫不惊讶她态度的转变。他俯身，默默替紫凤松绑，动作利落。
　　“念在师兄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倘若你日后再为非作歹，休怪我翻脸无情！”青鸾冷冷说完，拂袖起身，不再看她。
　　“阿姐！”紫凤一怔，冲她感激的轻唤了声，语带哽咽。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青鸾阖目，语气说不出的疲惫。
　　紫凤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起身，美目中泪光盈盈，万分狼狈的蒙上面纱，正欲离去，却被青鸾低低喝止：“等等！”
　　唤罢急急转身去了房内。
　　她这番举动令院中两人很是不解，正暗自疑惑间，不一会儿，青鸾已折身来到院中，手中还捧着一个精巧的宝匣。
　　“你我师姐妹一场，这是阿姐最后为你做的，你好自为知吧。”她将价值不菲的盒子交至紫凤手中，淡淡道。
　　“阿姐……”紫凤深受感动，颤抖着接过，面上有些羞愧。突然，她眸光一狠，一把夺过凌天霁手中的玄月刀，割向自己的手腕。
　　“你做什么？！”青鸾大惊，想扑上前去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见紫凤已自行挑断一双手筋，腕间血流如注。
　　“阿姐，从小到大，我一直视你为敌，明里暗里与你作对，甚至不止一次想要你的命！未料到头来你却仍是百般维护我！”紫凤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嫉妒你的善良，痛恨你的真性情，现在想想，我才是最蠢的那个！你说的对，蓝鹫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男人，我却亲手害死了他，我活该有此下场！你放心，从今往后，江湖上不会再有我紫凤了……”
　　她缓缓说完，踉踉跄跄跃过树丛，瞬间没了踪影。
　　青鸾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百般滋味，久久不语。
　　“月儿，人各有命，你无须感怀。”凌天霁缓缓走至她身旁，轻声宽慰道。
　　青鸾回过神来，望着身畔男人熟悉的脸庞，点点头，却觉心头一疼，犹如万箭攒心。
　　紫凤一事已了，她的事也是该有个了断了。
　　她捂住心口，故作淡然道：“多谢你今夜前来，小师妹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也算是好事……夜已深，男女有防，你早早回罢……”
　　说罢，快他一步转身，莲步轻移，神色从容的自他身旁过去。
　　凌天霁心头大痛，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陌生。眸色深深看向她，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反手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
　　“月儿！跟我走，好不好？”他嗓音暗哑，语气平静，却似经过反复思量，无比殷切的睇向她。
　　青鸾浑身一震，心头似冰层开裂般“咔嚓”作响，一触就碎。望着他痛楚炽热交织着的眼神，她强忍泪意，摇了摇头：“……晚了。”
　　“为何？”凌天霁急切上前，挡在来她身前，神色说不出的受伤：“你并不喜欢这里，你过的不快乐，不幸福！我来带你走，过本该属于我们的日子，难道不好麽？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麽？”
　　青鸾垂眸，任眼泪无声落至青石板上，不想他识破自己伪装的坚强。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拿开他的手，涩然道：“我之前的确这么想过，也希望你能这么做。可是现在却是晚了……天霁，忘了我吧！”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教我如何忘记你？！”凌天霁气得大喝：“月儿，你到底在矛盾什么？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别再问了！”青鸾顿步，硬撑着没有转身，声音却破碎不堪：“忘了我罢，正如你之前所说，我们……我们回不去了。”
　　她罗裙飘飘，纤细的背影在瑟瑟寒风中，一动不动。那几步之遥，却是令人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凌天霁整个人摇摇欲坠，当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粉碎时，绝望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他。
　　为什么？映月？
　　良久，他缓缓掀眸，用尽全力，无比酸涩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了他？”
　　青鸾心头一颤，一直伪装的面具被这一句击得粉碎。她仓惶转身，正要否认，却听得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蓦地响起。
　　就在她恍神的一瞬间，一支箭羽快似流星，急急向凌天霁袭去！